《他见皎月》陈悉京

5、第 5 章

　　顾廷野跑到超市，却在满目货架边犯了难。他平常很少吃零食，也不了解女孩喜欢吃什么，想了一会，又担心江浸月走掉，匆匆拿了两排巧克力奶，不同口味的派各拿了两盒，担心不够，甚至又拿了一大袋威化。
　　等他跑到作训场外面，轻了脚步，看到江浸月还坐着看电脑，悄悄松了口气，低头理了理衣领，然后迈步走过去。
　　*
　　顾廷野从后面台阶走下来的时候，江浸月正在思考推镜头运行速度的把控，一时间，键盘上的手指停住没动。
　　就在这时，眼帘中出现一双干净的军靴，踩在江浸月羽绒服边的枯叶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江浸月转头，紧接着就对上顾廷野也坐下来的身影。他坐下来后，转头看向江浸月，忽视掉她眼中惊讶和微愣的神色，将右手的袋子递给她。
　　江浸月有些意外，疑惑接过，打开看到满满一袋零食，又看向顾廷野，只是眼尾带了点上扬的笑意。
　　“怎么带零食给我？还这么多。”
　　顾廷野转头看向作训场的篮球筐，轻轻咳嗽一声，吸了吸鼻子，然后说，“我们□□看到你没吃饭，让我过来照顾你。”
　　江浸月看他别扭的样子，唇角笑意更大，她说，“谢谢你啊，也谢谢雷□□。”
　　顾廷野一米八七的个头，此刻跟她窝在一起坐着，纵使周围空间再大，也让江浸月很难忽视鼻尖萦绕的淡淡清冽味道。
　　应该是洗衣液或者剃须水。江浸月脑子里乱想。

　　她必须承认，作为一个对气味很敏感的人，顾廷野身上的味道很难不让她感到莫名的放松和舒缓，是很清淡的雪松味道，倒是跟顾廷野这个人的长相不太符合。
　　顾廷野什么长相？眼睛锐利深邃，骨相天生漂亮，眉弓高耸，鼻梁上有微微的驼峰，但是因为下颌骨处小时候受过伤，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浅色疤痕，倒是衬得这个人有种危险气息。再加之眉眼间距近，尤其是低头看人时，总有一种邪气感。再加上这次五年后相见的直观感觉，顾廷野这个人虽然对事随性洒脱，骨子里有点桀骜的脾性，但是对待该认真的事情往往努力做到最好，必要时愿意打直球。
　　很有魅力。

　　江浸月没法否认，无论五年前还是五年后，顾廷野这个人一直对他有吸引力，但也只是吸引而已。

　　她看向袋子，拿出下面插排的巧克力奶，掰了一罐下来，插开吸管，递给了顾廷野。
　　顾廷野不爱喝甜的。但是两人此刻并肩窝在窄小台阶上的气氛，就是莫名让他有着想跟江浸月做一样事情的冲动。他知道她会喝。
　　于是他接过来，将吸管送到嘴里。
　　江浸月也插开一罐，喝了一口，然后放在地上，继续在键盘上敲击。
　　顾廷野说看到了屏幕上的ＰＲ界面，知道她是在剪辑。于是说，“在剪自己的片子吗？”
　　江浸月点头，看向他，“是之前拍的了。拖到现在还没完成，因为还没什么头绪。”
　　顾廷野认真看向江浸月，“介意告诉我内容吗？”
　　江浸月顿了顿，转头也看着顾廷野，微微歪头笑着，“当然可以。”

　　《象牙塔》这部片子是江浸月针对目前社会女性追求平等的热点话题为出发点的。一位年轻的单身母亲，在遭遇原生家庭重大变故之后，决定独自一人将孩子抚养长大。由于时长短，故事情节聚焦在这位母亲为儿子谋求小学入学资格的这一段时间，一位单身的，年轻的，力量薄弱的母亲，为了让儿子接受良好的教育，所展现出令人动容的光辉。

　　江浸月沉浸在自己的陈述世界中，眼中迸发的光芒让顾廷野根本无法移开眼。她清冷坚毅的性格注定她也是万千追求平等女性中的一份子，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竭尽所能地表达。
　　他看着江浸月清冷秀气的侧脸和不停张合的红润唇瓣，心中微微一动，拇指不自觉摩挲着食指指节。
　　江浸月停下来，转头询问顾廷野的看法。顾廷野听得很专注，完全吸收了故事情节。
　　他看向远处，表达了自己对于这一问题的看法。
　　“女性追求完全平等的道路确实道阻且长，但就我的视角看来，如果作为男性的我，却在这样的问题上退缩缺席，而只留下孤军奋战的女性，那追求性别平等的道路只会更加坎坷。这就是我的观点。”
　　他淡淡说完这样的话，眼神中又多了几分认真的神色，转头看向江浸月，“因为，保护社会上每个需要帮助的个体，就是我的职责和使命。生如逆旅，一苇以航。”

　　生如逆旅，一苇以航。
　　这是父亲从小教给他的箴言。

　　江浸月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读到的是少见的尊重和决心。
　　在她身边所处的环境中，很少有对女性真正的尊重。有时他们说，“女人懂什么经济？”有时他们说，“女人能拍出什么好的片子？”有时他们将影片中引起女性反抗和批判的内容美化为“男人才能读懂的东西。”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之下，纵使天分再高的她也曾试图放弃。
　　她的心甚至微微为此动容，因为来自他的赞同和支持注入了她原本犹豫不决的内心，让她有了更大的动力和勇气去完成这部作品。
　　江浸月压下心中的悸动，将头转向另一边，躲避了顾廷野坦荡炽热的视线，拿起身边的巧克力奶喝了一口。
　　顾廷野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缩在羽绒服和两边的发丝中，从侧面只看到高挺精致的鼻梁和嘴边露出一点的白色吸管，吸管顶部被她无意识咬扁了。
　　他轻轻笑了笑，转头将视线投向远处，忍住了想要伸手摸摸她茸茸发顶冲动。
　　两人于是都不再说话。江浸月重新投入到剪辑中，顾廷野虽坐在一旁，脑子里也没闲着，复盘自己在训练中出现的问题，时不时皱眉，然后再舒展，偶尔转头看向江浸月，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享受着这份隐秘的放松。
　　一中午很快过去。
　　*
　　拍摄持续了两周左右，在这十四天里，拍摄组效率很高，尤其是在第二周，组内相互磨合之后，每天拍摄都相对顺利一些。
　　江浸月主要还是负责采景，偶尔顾廷野训练不忙时，会带着她在校园里四处逛逛，寻找合适的布景。
　　他训练很辛苦。江浸月刚到这里没几天时就得出了这个结论。有时天色暗下来，他们已经收工了，江浸月遥遥望向作训场，还是能看到顾廷野在灯光下训练的身影，有时在偌大的场地围着线一圈圈奔跑，有时在器械上做核心力量训练；如果没在训练场上，大概率就是在射击室练习。

　　即使在自己的休息时间陪她采景时，顾廷野也从未显露过疲态，但江浸月很清楚他的努力和付出。
　　林教授已经对江浸月的水平很放心，除了有时会在现场指导，大部分时间已经放任学生剧组大胆去干，到每天收工时会统一复盘素材。

　　这天看大家收工之后难免有些疲惫，林教授决定明天放假一天，让拍摄组调整休息。宣布明天的短暂假期后，拍摄组发出欢呼，大家提出要出去在附近聚餐。
　　江浸月原本在跟摄影助理协调问题，许清嘉跑过来对江浸月说，“月姐，明天咱们小组聚餐，一起来吗？”
　　江浸月没拒绝，一边手扶着导演椅向后调整了一下坐姿，一边抬起头看向许清嘉，“好啊，地点随你们定，明天直接叫我就好。”
　　许清嘉原本也露出笑，转头跑回去。到半路时，脚步扭回来。
　　“月姐，咱们在这边拍摄，顾哥也帮了不少忙。尤其是上次航拍器那个事，如果不是他挡了一下，航拍器也许就摔坏了。所以我想着，要不把顾哥也叫上吧。”
　　江浸月本来没什么意见，但是顾廷野毕竟是军校的学生，出入都有严格的规定，估计没办法跟他们一起出去。
　　但她思考片刻，还是决定先问问顾廷野，于是也没给许清嘉准确答复。许清嘉特意叮嘱江浸月一定要表达自己的感谢，被江浸月催促着才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