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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惊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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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厚重的记忆在无浪的海中沉浮了很久。
也许也有一部分她刻意遗忘时间的成分在里面,期间除了不得不做出回复以免对面以为自己失踪了要去报警的消息之外,姜椿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主动看过新闻。
在她草木皆兵不肯踏出房间半步的头几天,舒鹤实打实当了她合格的“保姆”,除却一日三餐会出门一下,其余时间,只要她想独处,一个眼神舒鹤就能明白。
时间无法抹去伤痕,却可以减轻痛苦。
这样老生常谈的道理也是她长久以来的经验,况且舒鹤再也没提及要返回上京的事情,她终于在入睡后不会再被呓语的噩梦惊醒了。
也渐渐习惯了身边多了个巨大的会自己发热的抱枕。
遮光窗帘埋藏了细微的动静,再次醒来时,崭新一日的银白色阳光努力地钻过缝隙,在深色地板上照出斑驳的痕迹。
天晴了。
她的手习惯性往旁边一伸,却扑了个空,随即钻入鼻腔的是油汪汪的煎蛋和吐司的焦香。
——年长……好吧,从某些方面来说还是年轻的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了床,甚至手脚麻利地做好了早饭,拿着热好的牛奶出现在了门边。
这里明明是我家,某人怎么就这么熟练呢?姜椿揉了揉额角。
在玻璃杯和木桌面碰撞的清响中,她旋即意识到了第二个问题。
“等等,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她脱口而出。她可还清清楚楚记得鹿海别墅里那空空荡荡的双开门冰箱。
“只要想学,”舒鹤用好听温和的声音回答道,“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掌握的事情。”
意思就是说以前没什么欲望所以不想学?诶,懒惰果然是人之常情,有的时候还是需要在背后推一把。姜椿默默吐槽了几句。
舒鹤没有听到她内心的声音。长期受到失眠的困扰,他早已习惯每天六点就自动清醒的生物钟,无论前一晚做了什么,所以现在其实还很早。
他看着姜椿时不时就想要重新阖上的眼睛,忍不住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摸着对方柔顺的长发,感受女孩像一只睡眼惺忪的布偶猫,时不时瞌睡地点下头。
“如果很困的话,可以再睡一会儿的。”
姜椿在床上摸索,“我手机呢?”
他环视一圈,在白毛毯靠椅上找到了依旧没有套手机壳的裸机,放到了姜椿的手心。
女孩努力抬起眼皮,看了看发出略显刺眼光的屏幕上的时间。
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舒鹤的气息近在咫尺,“你要是不想睡的话,我可以提些别的要求吗?比如……”
轻搂在腰间的手开始肆意游走,姜椿蜷曲在柔软鹅绒被下的双腿条件反射般缩了一下,困意立刻如夜色消融在阳光下。她推开舒鹤的手,一把掀开被子,光着脚跳下床。
Nice!激将法果然是有用的!
刚踩上冰凉的地板,姜椿就左脚踩右脚,冷不防被自己绊倒,结结实实摔在了舒鹤的怀里。
耳边传来毫不掩饰的笑声。
舒鹤托住她的胳膊和腰,一把把她抱回床上,然后半蹲下来,给她一双光着的脚套上软软的珊瑚绒袜子。
温和的歌手亲吻姜椿两侧的脸颊,蜻蜓点水,分外克制。
“刚才是骗你的,”他轻快地说,“我才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现在不困了吧?”
姜椿摸摸自己还没完全降温的脸颊,没好气道:“被吓醒了。”
“早餐已经放在楼下餐桌上了。”
抬起头,她却发现舒鹤一点也没有让她站起来的意思,两只手还撑在她大腿两侧,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囚笼”。
姜椿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伸手推了推舒鹤的胸膛,“你先把我放开呀。”
大约是得益于公司的要求和舒鹤身为偶像歌手自己的一小点直觉,他维持着相当不错的身材,该有肌肉的地方一块不少,不过平时都被衣服掩盖了,配上他自己一张圆圆的面孔,视觉显胖。
舒鹤居高临下,微微侧过头。
姜椿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一边腹诽,一边抬起下巴,轻轻触碰了下傲娇的某人的脸颊。
“还有一边。”
她强忍着笑意,仿佛在举行什么仪式一般,又亲了下舒鹤另一边脸,然后看着对方颇为满意地松开手,直起腰。
刚刚在睁眼说什么瞎话呢,他明明就是得寸进尺的人!
餐桌上摆放着姜椿定的每月鲜花,这次送来的是十二支百合,经过几日的等待,它们都张开了洁白的花瓣,露出里面狐狸尾巴一样、沾满花粉的橘黄色花蕊。
对舒鹤的手艺抱有极大疑问的姜椿,对着桌上一盘形状诡异的面包片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在舒鹤又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中,狐疑地夹起长得像绊了一脚摔碎在锅里的煎蛋,面不改色地咬了一口。
还好,味道还是正常的,就是看起来不太美观而已。
她立马露出赞赏的笑容,对舒鹤的作品表示肯定。
环顾一圈,姜椿没有看到往日里几乎和舒鹤形影不离的骆成辉的身影,便问舒鹤:“骆助理前几天也睡在这里?”
这个问题刚问出来,她立刻敲敲自己的脑袋,感觉睡眠不足带来的后遗症实在是一波接着一波。
且不论这间房子并没有设置客房,就算他愿意凑合,以舒鹤的羞耻心,大概也不会同意的。
关灯入夜后,谁知道他会不会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声音?
她赶紧改口,“骆助理去哪里了?”
舒鹤瞟她一眼,说:“他自己有钱,出去住一周酒店不会破产的。”
姜椿挑挑眉,“要不是小乐刚好又有一个出差任务,你现在就和他挤在一个房间里。”
“那我真是赶了个巧,还要多谢阿椿你的收留。”舒鹤笑起来,“这让我想起以前碰到的一个事情,那位是在上京和我住一个小区的主持人……”
话题很快被引向其他的方向,就像他们多次聊到的那样,上至文学艺术,下到家长里短,无人提及一周前发生的不愉快的舆论风波,哪怕姜椿可以料想,键盘艺术家们应该已经为此吵翻了天。
长得奇形怪状但是意外美味的食物填补了姜椿空虚的胃,她放下筷子,把还剩三分之一的牛奶捧在手里捂着,接过舒鹤递来纸巾。
她抹了一圈嘴唇,好奇地问道:“之前一直忘了问,你为什么突然来淮城了?”
在她平静下来的思考和回忆中,向来将自己行程全方位报备的舒鹤此前并未提及过他还有在淮城或者周围城市的行程计划,她在紧张与混乱中的推测漏洞百出。
或者说,她更希望他的出现仅仅只是为她而来,而非某项工作的附庸。
舒鹤浅浅一笑,“你不想见我吗?”
他作势就想起身离开,毫不意外地被姜椿拉了回来。
女孩鼓着腮帮子,认真道:“我是正经在提问!离你出道八周年的巡回演唱会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要是被你团队的工作人员知道他们的顶头上司消极怠工,夜宿女友家长达一周,是要激起民怨的!”
舒鹤歪着身子,拿手撑着脸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慢慢说道:“没事,暂时没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言下之意就是他已经紧赶慢赶把该配合工作做完了。
这听起来更像是有预谋的惊喜了。姜椿不禁哑然,似乎有点猜到了舒鹤的真实目的,她用手指轻敲桌面,若有所思。
果然,舒鹤在一阵沉默后,用带了好几分期待的口吻问她:“有没有兴趣和我去一个地方?”
他差点压抑不住内心的欣喜,不露痕迹地擦过口袋里不明显的突起。
流光在他眼前飞舞,因为窗外阳光正好,就连路过的几只白鸽在他眼中也被赋予了祥瑞之兆。
准备得还挺全面的啊。姜椿的目光一路下沿,落到门边陌生的手提箱上,如果她没有猜错,里面应该是特意准备的衣服,还其他她暂时猜不到的东西。
舒鹤站起来,在姜椿习惯性要拿起碟子进厨房清洗时,抢先一步把她推到楼梯口,“女孩子需要打扮的时间,楼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实际所花的时间其实比预想中的还长,当姜椿身为选择纠结症晚期患者,艰难地挑选好出门的衣服,画完全妆,戴上帽子走下楼梯时,舒鹤早已穿好衬衫打好领带,坐在客厅里的单人沙发上,安静地捧着一本诗集阅读。
“博尔赫斯……”这次姜椿敏锐地认出了这本书熟悉的封面,正是舒鹤上一次到来也在翻阅的书籍。
“‘一朵玫瑰正马不停蹄地变成另一朵玫瑰,你是云是海,是忘却,你也是曾经失去的每一个自己’……嗯?好了?”舒鹤合上书本,微笑看她。
深红的半高领打底衫修饰出姜椿纤长的脖颈,外套是黑色的西服款式短大衣,灰色的百褶裙在及膝的位置散开,像一朵优雅文静的花。
姜椿有些愧疚地看着已经走了大半圈的挂钟,下意识道:“嗯……等了很久了吗?”
舒鹤笑起来。他把书放回原位,伸出一只手盖在左心口处,朝姜椿微微弯腰,如同一位绅士,彬彬有礼地对自己邀请的女士行礼。
“在等待的时间里,我看完了上次来不及读完的半本诗集,沉浸在阅读中的人总是不易察觉时间的流逝的。”
姜椿想,舒鹤从未以命令的口吻要求她去做什么,他坚持地向姜椿反复表达一个想法——无论在哪里,她都会得到足够的尊重和自由。
贪恋温暖的人在见过阳光后,是真的很难再返回黑暗。
说的是她,也是他。
姜椿迎着舒鹤的目光,露出了毫无负担的笑容。
“开我的车吧。”
她拿起挂在玄关铁艺上的车钥匙。
街景变成一闪而过的图画掠过他们的身侧,车里放着日推的英文歌,柔和的男声低声唱着一首抒情歌曲,配合吉他轻快的旋律,让她的心情也变得舒畅。
十几个小时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地放松了下来,潜在的忧虑统统被抛到脑后,她现在只是一个等待着惊喜被揭晓的普通人。
车流拥挤,姜椿摇下车窗,看了眼缓慢挪动的长长队伍。
所有在前面的车辆似乎都在地上画了一个很大的圈,好像在绕开什么东西。
她使劲挺直了身张望,只能看到交警明黄色的背心和指挥手势。
然后,警笛大振。
红□□光护送着救护车飞驰而至,在尖锐的摩擦声中,黑烟涌上半空,尖叫和惊呼此起彼伏。
即使还隔着一段距离,担架上的斑斑血迹还是分毫不拉落入她眼中,白色私家车的侧边凹进去一大块,散落了满地的玻璃渣,蓝底白字的本地车牌摇摇晃晃,数字歪斜,被救护车挡了大半。
第一辆赶到的救护车很快关上车门,拐了个弯,消失在车辆紧急避让出的道路里。
在它移动的时刻,遭了难的私家车一点点显现出全貌,每露出一位车牌数字,她心头的慌张就加剧一分。
马上又有第二辆救护车开上前来,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下车,周围在一瞬间噤声。
姜椿已辨认出完整的车牌。
刹那间血流冲上头脑,她推开车门,在又一片惊呼声中,踉踉跄跄冲过人群,跑向那片触目惊心的血泊。
那是萧乐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