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鹤书》折酒三两银

15、贫与富

　　晚饭后，男生们被余少倾赶去洗碗，姜椿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去二楼拿出电脑，打算写一会儿新文的大纲。

　　那个一直躺在手机备忘录里的少年侠客形象，最初的灵感来源于那天在寻意对某人的惊鸿一瞥。姜椿本有无数种思路可以在这个人物身上发散，可最近数日与舒鹤的相处后，她竟想比照现实中的舒鹤来定人设。

　　他是舞台上熠熠生辉的歌手许树禾，人们喜欢他，不只是因为他的歌，还有他那副娱乐圈中难得的脾气。
　　谦和，礼貌，面对粉丝肆意表达的爱慕时会耿直地不知所措，更有在好好聆听每一个人说的话，无论是前辈还是后辈。

　　在台上和台下，他们所见到的都是一样的许树禾。
　　这种纯粹才是娱乐圈中最少见的。

　　姜椿在很久之后才告诉舒鹤，她被他吸引的地方其实和粉丝很相似，但却有本质的差别。
　　“那究竟是什么呢？”舒鹤笑着问。

　　姜椿说：“是明明知道在资本的洪流面前，个人的力量如此微不足道，却不愿意随波逐流，依然想在真实和伪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
　　她浅浅伸了个懒腰，淡淡地笑道：“还有一种和我很像的无力感……明明知道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却不敢相信有人会真的爱你。”

　　那时候，他们站在南方小城的古城墙上，俯瞰尚保留着老式结构的村庄在暮色中升起炊烟，姜椿躲在舒鹤的半边风衣里，听见他胸膛中清晰有力的跳动。

　　舒鹤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晚间的风掠过他们，带起她的发梢，拂过他的手背。
　　“但是现在我相信了。”暮色里，那个依然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轻声说，“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咔嗒。
　　姜椿抬起头，毫不意外地看见萧乐怒气冲冲走进来，甩掉装饰着兔子耳朵模样的拖鞋，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她脚一蹬，转椅上的软垫绕了个圈，她把双脚交叠搁在床边，冲萧乐勾勾手指。
　　“你说，还是我问？”
　　好闺蜜的桃花树突然开了，开的还是朵铁树花，她当然得问个清楚。

　　素来除了面对甲方其他时间脾气火爆的萧乐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才，才不是！我们只是……”
　　姜椿和她异口同声，“普通朋友！”

　　姜椿叉着腰站在床前，微笑说：“之前不是还说，要我留点分享八卦的余地给你吗？这么快就变卦了？”
　　萧乐嗷呜了一声，抓过一个枕头挡住脸，倒下去不动了，姜椿抱着手，似笑非笑坐在原地看她。

　　估摸着过了几十秒，萧乐才偷偷把枕头挪下来一小条缝隙，怎料一眼就和姜椿对视上，对方笑眯了眼，伸手就去挠她的肚子。
　　痒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罪魁祸首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萧乐一边躲一边求饶。
　　“我说我说！我说总行了吧，可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

　　相比于前几日从余少倾口中听到的波澜起伏，这个故事显然就温馨了不少。无非是在寻意高层争论许树禾签约的条款时，萧助理出面，终于争取到了最有利于许树禾他们的方案，事后骆成辉执意要请她吃饭。

　　“这么说，你们还挺聊得来？”
　　“算是吧。”萧乐在床上摊成一个大字，把头慢慢转向姜椿。

　　“可是小姜，我能让寻意让步、给许树禾最好的条款，不是因为我本身业务能力多少优秀，也不是我多么有勇气，只是因为萧氏是寻意背后最大的股东，所以我几乎敢肯定他们愿意给我这个面子……”

　　姜椿总算是听明白了，敢情萧乐之前的支支吾吾，都是因为她自己的原生家庭太有钱。

　　“听说骆成辉是许树禾大学里同院不同系的室友。那时候许树禾还没出名，一线城市的物价又高，他们同病相怜，每个礼拜都会去做好几份兼职家教。许树禾现在是有钱了，可骆成辉不过是个拿普通人工资的小助理，要是被他知道我俩家境差那么多……会有很大落差感的吧。”

　　姜椿哭笑不得，“这么说你还没开始谈，就已经打算放弃了？”
　　萧乐的长发没有绑起来，散落在脸颊旁边，呈现出一种凌乱的美感。她慢慢蜷起身子，把下巴靠在自己膝盖上。

　　“我……又不太想。我活了二十六年了，有家人有朋友，工作上也算是小有成就，唯独没有谈过一次好的恋爱。以前本来觉得没有希望了，就一门心思搞事业，现在终于能慢下来一点了，好不容易碰到似乎合适的人，我……”
　　姜椿跳下转椅，紧紧握住好友的手。

　　“你们都有各自的事业，或许大家起点不一样，但是在多年的努力之后，都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这已经不是阻拦你们的障碍了。喜欢一个人是喜欢他的内在，你只要确认他是真诚的——一定要和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在一起。”姜椿慢慢说道。

　　“哪怕过后发现结局不能如你所愿，也没有关系，在过程中有快乐、幸福，体会到那种情绪的我们，已经从这段感情中得到了最珍贵的东西。”

　　萧乐一拳轻飘飘打在姜椿腿上，“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一样。”
　　“我那些狗血情感故事，还真希望你永远不会经历。”姜椿拍拍胸脯，“情感上打击多了，有时候人就会变得太理智。真好，你还有享受甜甜的恋爱的机会。”
　　“这话说得……”

　　哒，哒哒。
　　骆成辉的声音传来，“萧乐你在吗？打扰了——”

　　他转动门把手，萧乐翻身从床上弹起，抱着枕头背对着门。
　　“要不要一起来打麻将？阿鹤不玩这个，我们三缺一。”

　　姜椿指指自己亮着屏幕的电脑，笑道：“我在写东西，思路不好断掉，不过小乐会玩！让她和你们一起吧。”
　　说罢连拖带拽把萧乐拉起来推到门外，在间隙里冲好友眨了下眼睛。

　　“多聊会儿，玩得开心！”
　　萧乐：……
　　姜椿在门后捂着嘴偷笑。

　　其实，萧乐家里的资产可以在淮城排进前几这件事，她也不过是五六年前才知道的。
　　“高中时二人考上了不同的学校，半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面。后来高考结束，萧乐才终于有机会把她邀请去家里。在淮城黄金地段的顶层，她见识了老一辈人最喜欢的浮夸巴洛克装修风格，猜到了萧乐家应该算是比较有钱的那一类。
　　“可是萧父萧母都是十分亲切的人，这点小猜测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

　　直到大学毕业后，姜椿忙着给银行券商事务所投简历时，收到了萧乐发来她的寻意offer。同样出自双非院校的姜椿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那可是不管追不追星的人都想进的大公司，据不完全统计，商务岗位的报录比接近80:1！

　　也就是那时，萧乐才终于说了一句实话。
　　“我爸妈说就帮我这一次，之后我转行还是跳槽他们都不会管，还给我在公司边上买了房子。可是小姜你知道吗？他们只付了首付，我每个月还要自己还房贷！”
　　萧乐眼珠一转，想了个好主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

　　最后，姜椿选择了离家最近的那家券商公司，两个女孩子从此开启了步入社会的社畜生活。

　　姜椿想，萧父萧母大抵是一开始就不希望萧乐成为那种将金钱视为万能的人，他们希望女儿像所有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长大，靠自己的力量闯出一方天地。而若是她真的有需要的时候，他们永远是她最坚强的后盾。
　　真好啊，真实的普通家庭后代姜椿托着脑袋想。萧乐拥有像太阳一样明媚的性格，也是受益于此吧。

　　她敲下末句结尾的句号，标注了几个重要伏笔，合上电脑，走下楼去。

　　“客厅的吊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了，幕布被拉下来，投放了一部在她印象里评分还不错的悬疑剧。
　　“电影正讲到最激动人心的部分，主角遇刺倒地，现实中沙发上的人也四仰八叉地躺在各处。

　　姜椿刚踏到一楼的平地上，音响里就猛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尖叫！
　　她后退一步，差点撞到舒鹤的脖子。

　　“刚刚为了防止头发捣乱影响视线，她在脑门后用了个抓夹夹住头发，现在被音效一吓，发饰尖尖的部分只差一点就要磕在许树禾的喉结上。她转过身，只看见舒鹤手心朝她护在喉咙处，露出和电影男主男主一模一样的惊恐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她赶紧低头道歉。
　　要命了，为什么每次都能和他摊上事情？！

　　舒鹤捡起地摊上的遥控器，荧幕上劫后余生的男主正在和女主拥吻，他这一暂停，正好定格在了全片最大尺度的地方。
　　姜椿：……
　　舒鹤：……

　　某人默默摁下了关机键，客厅瞬间陷入昏暗之中，唯余几盏蒙蒙的走道灯。
　　他猝不及防把投影关了，突如其来的黑暗让胆小鬼姜椿的肩膀唰一下竖起。眼睛还未适应在黑暗中视物，脖子上又多了一块毛茸茸的东西。

　　衣料摩挲的窸窸窣窣声音，她低头看见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手的主人皮肤白皙，露出的一截手腕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她在脖子处摸了一把，熟悉的手感，捏起来有弹性的毛球……是她之前取下放在沙发上的那条红围巾。

　　舒鹤似乎热衷于把这条围巾戴在她脖子上，一边打结一边还念念有词：
　　“据说是出自国际会议的同家供应商，所以手感会格外好，你的东西自己要收好，怎么那么随意就丢在客厅里……”
　　姜椿：这不是你的东西吗？什么时候变成我的了？！

　　“好啦。”舒鹤推着让她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满意地点点头，“我们去看夜景。”
　　他拉了一下打成蝴蝶结的红围巾一角，仿佛拉住了姜椿的手，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将她一步步引向客厅旁巨大的落地窗。

　　“姜椿感觉自己像是个被精心打扮的洋娃娃，亦步亦趋走到除了月光没有其他光亮的窗边。
　　好家伙，这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大明星爱好独特，喜欢欣赏黑暗？

　　正当她觉得自己只能对月吟诗一首时，刹那间明光四起，在夜空中点出耀眼的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