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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两重身份实在是麻烦,即便逃了太子府还有皇家宴,母亲说这次再不去皇帝那骄纵的小公主就要拆我府了,不娶归不娶,总得出面见见,维系宗族感情,故而还得我出面应酬。

       那日行动前,碍于武娘子的淫威,李泉为我的身家性命着想放弃任务下山置办东西,山上身手好的几位碰巧都不在家,到最后只剩齐五哥一人截下一辆马车送走十几个护卫,行动有些艰险,好在中间没出什么差错。

       “府衙的张生让你调查的黄金案有眉目了吗?”私下里,父亲问我:“可发现黄金的流向?”

       “不曾。”我摇头道:“父亲,孩儿觉得此事多少有些古怪。”

       “哪里古怪?”

       “黄金案失了的黄金足够铸一间金屋,劫黄金的人若真是女子,如何搬动那些东西?再者,即使是能搬动,又如何使用才不露马脚?”我深吸一口气道:“劫的明明是普通商贾又如何……才能被皇室如此重视。”

       父亲不言,只是盯着我,最近总被人盯着看的我倒没觉得不适,反而有些失神的打量......他今日穿了一席棕衣,靴子上的蛇形暗纹奢华而低调,头发和官帽都很得体,只是那棕色衬得父亲更富态了。我想,也许深蓝色的袍子比棕色适合父亲。

       “能被皇室盯上的,除了旷世的宝贝,就只能是涉及江山安危了。”我感觉父亲想探我的底,索性从怀里掏出近日收集的情报:“有人在我大渊与梁边境看到不常见的胡彪马,璟国的军火商近日在京城也很活跃,这是之前张生截获的部分宅地抵押券……军火交易虽被禁止,但一些原材料还是可以交易。”

       父亲接过也不看,只是看着我,伸手替我抚平了领子。

       “皇室能被如此重视,想来是因为发现他们打算用劫来的这笔钱,买军火吧。”我看着父亲,他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

       “还是说,已经。”

       “你长大了。”父亲似乎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和张生合作的这两年,远比你在皇宫里学的多。”

       “父亲在忧虑什么?”

       “一些也许永远不会发生的事。”父亲叹气,不知什么时候他的鬓角有了白痕。

       “那父亲,大可不必忧虑。”父亲老了,从前没这么多顾虑的。我低头,敛了眼底的伤感:“时候不早了,再不去。母亲该催我了。”

       “去吧。”

       此次宴会本是家宴,父亲没被邀请也不算奇怪,朝廷里的皇亲国戚不占少数,与后宫的娘娘们不同,他们与皇帝几乎日日见。故而这宴会里不常邀请他们,毕竟皇帝也不想上朝下朝看同一批人。

       马车上,母亲与我同乘。

       “母亲,此番入宫若陛下赐婚,该如何?”比起黄金和齐五哥劫回山寨的人质,赐婚才是我最近头疼的事,隔三差五来闹的公主和被点名强制进宫参加宴会早在母亲的预设计划里,估计母亲早想好万全之策了。

       “府里照顾你起居的丫头里,有个适龄的,你招了做妾侍吧。”母亲似是疲惫的揉揉额头:“闲绛这孩子最羡慕我和你父亲的爱情,知你有妾侍断不会继续纠缠。”

       “这样,似乎不妥当。”我回绝道:“府上的丫头也是人,怎么可以这样被牵连。”

       “这何尝不是她的愿望?”母亲睁开眼瞥我一眼:“还是,你有了好计策?”

       我第一反应想起了武娘子,但话在嘴边又忽然不敢提了。

       我在山寨里的荒唐事于父母而言顶多算笑话,武娘子来路不明不知哪日就会离开,若因我成了笼中雀,只怕她能一掌拍死我,而我的鸿鹄志虽然不算坚定,但也知道被个女子拍死实在不该是我的结局。

       “一切听母亲的。”

       马车上的流苏上挂着小铃铛,由于母亲喜静,那些铃铛只是摆设并无声响。母亲盯着马车里的流苏,似乎是紫色的坠子带起了她的好心情,她忽然笑了,扭头看我。

       “怎么了母亲?”母亲这一笑实在是吓人,走神想武娘子的我忍不住缩缩脖子。

       母亲的模样美丽却算不得柔和,比起皇帝,母亲其实更像先帝,特别是严肃的时候,五官的棱角带着锋利的感觉,用父亲的话说,母亲若是男子,只怕这江山都会是她的。

       “若山河安康,黎民无恙,我和你父亲准是这野地里耕田的农人,累了就在田间地头随意歇歇,渴了掬一捧山泉水,林间盖个屋子,这天暖和些就在屋外再搭个草棚子,儿孙绕膝......可我的敛儿,都这么大了啊。”

       母亲对我一直严厉,少时一板一眼的教我男子如何处事更是近乎残暴。对长辈的恐惧往往是刻在骨子里的,故而我对她又敬又怕,眼下她笑得慈祥时脸上浅浅的皱纹,语气天真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农妇,忽觉得母亲也是慈祥的。

       “母亲,儿手下有座山头,也有几亩良田,母亲可愿去住些日子?”

       “你是说风波寨?”母亲忽然来了兴致:“你们养了几头牛?”

       “不算李泉的话,十三头。”我有意玩笑道:“算他呢,十四头,母亲不知道,李泉的力气可大了,比牛还厉害。”

       “还有这样的人?”

       “母亲也觉得稀奇?”

       ......

       在我讲完齐五哥为了我的字画不惜在青楼抛头露面表演剑舞后,马车终于停在了皇宫侧门,我扶着母亲下马车,心里既激动又紧张,而这感觉与皇宫无关,只是第一次与母亲这样交谈,我有些不适应了。

       “少时翻墙不觉得有多高,现在看反而觉得高了。”换乘轿子后,我与母亲分开,坐在轿子里无事,我竟有些怀念从前做太子陪读的日子。

       “顾敛,你以后想做什么?”

       “做别人的陪读吧,太子陪读起得太早了,我想换个轻松差事。”

       “你呢?”

       “做个大将军,守在边关看大雪,然后用雪堆一个你,不开心了就砸雪球。”

       那年我十三太子十二,我俩都明白,未来的我不能是别人的陪读,也再不会有人值得我做陪读,而他的未来似乎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皇位。

       若不是就是输在夺嫡上了,那大概率也没得选。

       但我们都喜欢,在彼此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互相欺骗,而后翻墙出宫寻些好玩的,天黑时再回去。

       那时候皇宫守卫不如现在森严,看守的总兵大人是父亲的三哥顾棋,对我们的调皮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后差人保护着。

       若他还活着,今日进宫的我是不是还可以翻墙呢?

       闭目沉思时,我听到轿子外有人轻声喊我。

       “小侯爷,有只鹰一直跟着咱们,怕不是太子殿下的。”

       说话的人是顾棋的旧部,难为他这么些年还在宫里当差,难得他现在还记得我与太子年少时在宫中养过鹰隼。

       “敢在皇宫招摇的鹰隼不多,八成是了。”话罢,轿子停下,我俯身出了轿子。

       我把手放在嘴边却发现自己吹不出从前的调子,更别提把鹰喊下来。

       “白锦,下来!”

       好歹为了这老鹰下了轿,若是没法把它招下来实在丢脸,我尝试着喊名字。

       “唤秋,下来?”第二次时,我已经不抱希望,用名字喊鹰隼的本事可能是太子独一个吧,可惜我许久不练早就不会吹哨子了。

       正打算回轿子时,那鹰隼忽的直冲下来,在离我十米左右的高空忽的减速,借着风浮在我身侧。

       “唤秋?你是唤秋?”

       太子有两只鹰隼,一个脖子有圈白毛喜吃活兔名唤白锦,一个则叫声像小鸟啁啾爱吃葡萄名唤唤秋。

       “啾~”

       唤秋是只雄鸟,个头比白锦还大,一身灰毛泛着银光,翅膀微敛也比我张开怀抱宽,偏是这样的庞然大物,叫声却像极了麻雀。

       “好大的鹏鸟。”路过的宫女窃窃私语着。

       “看着能吃人啊!”

       “听说西域人养的秃鹫就是喂活人。”

       “不是吧,我听说是吃死人的。”

       “才不是,大鸟也可以杀人啊!”

       “太凶残了。”

       闻声我把唤秋架到手臂上,唤秋也努力配合,收起大翅膀,啾啾叫着,做出人畜无害的姿势。

       “那是哪家的大人,模样这么好看?”

       一个小宫女问着,比她稍大些的人则摁着她的肩膀低着头快速从我身边走过,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的模样。

       “二八年华,模样正好,要多笑笑的。”我努力做出友好的表情,唤秋配合我啾啾两声,而那二人走得更快了。

       “在这儿等我,或者去找你的太子哥哥。”我对唤秋说,这大鸟只比我小六岁,聪明的很,闻声不走,还用喙轻轻戳我的衣袖。

       “怎么?他养不起你了?”在山寨里生活太久,我对唤秋的行为下意识的做出反应:“那你跟我走?我管饭。”

       唤秋这才满意着低鸣一声,从我的手臂上挪开,大摇大摆的向宫外飞去。

       “这鹰隼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一旁的轿夫吞吞口水,似乎刚才还在低语说唤秋够做几盘菜。

       “没人能抓住它。”之前喊我下轿子的侍卫道:“极地的鹰隼,是天空的王。”

       “好了,感慨结束了杨哥,送我进去。”我拍拍他的肩膀。

       “小侯爷记得我?”

       “从杨哥肩上翻墙时,我还不是小侯爷。”我跟着感慨,不知怎么也回忆起从前,早秋的天气果然使人愁。

       “那时三爷还在,如今可不敢了。”杨哥笑着对我说:“时间还早,小侯爷可愿意不坐轿子,随我走一程?”

       “当然好。”

      遣散轿夫,杨哥在前领路,我在后跟着,明明是向宫里走去,这一路的人却格外的少。

       “小侯爷还记得这段路吗?”

       “许久不来,记不清了。”

       “三爷的那匹黑马就是在这儿失控的,撞坏了玉音坛的一角,向左看,还能看到那坛子。”

       “玉音台是先帝用来养碧萼的高台吗?以前听说过。”

       “台子建得很好,但那花从未开过。”

       “未开却也是一道景致,生气勃勃的。”我笑答:“杨哥对这些路,太熟悉了。”

       “当差十余载,一直都是这段路。一草一木,似也有了生命。”杨哥叹道:“路还是短,前路,送不了小侯爷了。”

       “多谢杨哥,这一路的花草看得我心痒痒,赶明儿一同去醉仙居赏牡丹可好,我做东,再把嫂夫人带上。”

       “小侯爷抬举了。”

       “这可不是客套话,这个月月底我来寻你,不知你有没有事,若是有,提前换班可好?”我霸道着开口:“实在是因为月底的醉仙居有绿萼,我早就想看了,一直没寻着伴。”

       “身份有别,不敢高攀。”

       “别什么别,我一个闲散人,你可是宫里的官差,抛去我爹的光环,是我高攀才是。”

       “这……一言为定,卑职定不爽约。”遇到了开心的事,杨哥的脚步明显轻快了。

       管事太监已经走到跟前,杨哥开始自称卑职后,我与他再不多言。

       “不知太子殿下今天会不会来?”

       管事太监身边的女子一身华服,模样娟秀举止却有些失态,一手搭在管事太监的肩上一手塞着荷包,眉眼间透着精明“公公可知道,刚刚那轿子里,抬的是谁?”

       若我没猜错,这姑娘说的是我娘了。

       能乘轿子直接入宫的不是娘娘就是我娘那个级别的家眷了,而我们自宫外来,娘娘们一般不能在这个时辰回宫,至于其他人,我只知道此次宴会基本上是为逼婚而来,一路上熟人颇多,却也没打听到其他姨娘姑姑参加家宴。

       “姑娘想知道?”管事公公收起荷包,不着痕迹的逃开那姑娘的手,指向我道:“奴才身后那位大人的家眷而已,姑娘无需多虑。”

       “多谢公公。”那姑娘转而奔向我,金步摇跟着叮当作响她也不在乎。

       “姑娘模样俊秀,在下久居京城,却也是头一次见这样标致的人物。”我先一步开口道:“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机会,认识姑娘?”

       “黎养心,黎木的女儿。”那姑娘也不认生,自顾自攀谈道:“看你的装束,像是谁家的小侯爷。”

       “顾府顾敛。”我想了想补充道:“你该唤我表兄才对。”

       “皇家沾亲带故的人多了去了,我才不要。”黎养心对我这个亲戚也许不大感兴趣,直接道:“你从前是太子伴读,可知太子去了哪?”

       “太子?”我疑惑:“不在宫中吗?”

       “殿下一直在宫中。”杨哥适时的打断道:“黎小姐,使钱可见不到太子。”

       “那,用他呢?”黎养心指指我,面上仍是无辜神情:“你们认识那么多年,这点面子,总得给吧?”

       “我的确好面子,但太子若是随叫随到,是不是显得他没有面子呢?”我赔笑道,心里却明白,太子此时八成不在宫里了。

       也好,若真是见面,之前不告而别的账估计得被他翻出来。

       太子那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且记性好的出奇,和他扯上关系的都是麻烦。

       就比如,这个连表兄都舍不得叫的黎养心。

       “太子立妃的事,你可有耳闻?”黎养心不死心的问道:“当真没这个打算?”

       “你这语气倒像是问我了。”我笑道:“我也是无聊时听母亲说的,你大可以自己去问他。”

       “可恶。”

       黎养心大步跑开,身上的金步摇甩得飞起。

       “我还是头一次见步摇这样响的姑娘。”我笑着对母亲说,母亲自与我汇合后面上的表情就不大好看,我只好逗趣。

       “黎木的丫头倒是活泼。”一旁有人搭话,原是太后先一步出现。

       我随着众人施礼,太后则摆摆手说家宴无需多礼。

       “场面话不必了,诸位的忠诚哀家看得到。”说着,她握住母亲的手,母亲刚刚因我松动的脸色又一次染了寒意。

       “今日怎么这样打扮?”太后忽的看向我,面上有很明显的警告和厌恶。

       “打扮?”我疑惑:“皇祖母可是在说顾敛?”

       “自己下去领罚吧。”

       “是。”

       这种场合,最多余的东西叫做解释。

       没人会解释上面的人为何不悦,而追问只会让人更不悦。

       我理理衣服,跟着管事太监出了殿门,七拐八拐的到了一处佛殿。

       殿里供的不知是哪位菩萨,我对这没什么研究,但心里是敬畏的,越是靠近,脚步越是轻,能看到高大的金身佛像时,我不由得调整了站姿。

       “小侯爷来时用过膳吗?”掌事太监问道,这老人看着慈善,约莫有五六十岁的样子。

       “劳公公惦记,用过了。”

       “小侯爷需在佛殿悔过十二个时辰,明日这时,老奴来接你。”

       “公公不送我进去?”

       “自是不能的。”掌事公公似乎在说一件很正常不过的事:“阉人出入宫中的佛堂,若被发现,会被五马分尸。”

       “怪吓人的。”我嘟囔着走了进去,殿里没和尚也没女官,往常呢由后宫的妃子们轮流打扫,而今日是我被罚进来,出于避嫌,佛堂里只有我一人。

      古灯悠悠,禅香静心,在这里补一觉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怎么,被罚进来了?”

       跪在佛像前昏昏欲睡时,一个声音在身后朗声道:“小莲子,醒醒。”

       “你怎么来了?”

       来人手里还端着盘点心,脸在背光处看不清模样,我从声音分辨出,他是当朝太子苏慕白。

       “见过唤秋了?”

       “见到了。”歪着脖子实在辛苦,我面向佛像道:“我不能动,你过来。”

       “你在佛前跪我,更不妥当。”苏慕白好心提醒道:“扛不住就吃点,我不在皇宫的日子尽量少进宫。”

       “行了行了,皇祖母不是你祖母吗?她什么脾气你不知道?”我叹气道:“我母亲都怕她,我有什么办法?不过你是她最亲近的人,基本上不会难为你。”

       “若我不是太子呢?”苏慕白停了一会儿,在我以为他已经离开时,幽幽开口:“若一切都是假的呢?”

       “假的?”苏慕白偶尔胡诌,但这个级别的玩笑不曾说过,瞌睡虫被吓跑了,我僵直着身子:“太子……没有如果。”

       “小莲子,我不是皇子的话,怎么办。”我第一次在苏慕白的声音里听出颤抖和单薄的感觉,他从前很骄傲的。

       “那,我把你扛走,我能养起唤秋,自然也能养你。”这话多少有些歧义,我补充道:“我妈妈是你姑姑,顾府是你第二个家,怕什么?我现在还有了个山头,虽然不大,养你真的够。”

       “若都不是呢?”苏慕白追问道:“若我是假的,若我们没有关系,你当如何?”

       “这,都是假的的话,我收你做书童……你说假不假的,可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反问,要说假,没人能假过我了:“无论真正的你是谁,不管何种身份,眼下的你是谁就是谁,未来也是,想那么多干嘛?”

       “这倒是你会说的话。”苏慕白忽然笑了,声音却比哭还难听:“小莲子,我走了。”

       “等等。”我下意识的喊住他,忽然发现我要问的事情比我的脑袋金贵,一时不敢吱声。

       “是真的,我不是皇子。”苏慕白笑道:“我的存在,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华贵的虚设,到头来只是为了保护一个人。”

       “真正的太子吗?”我轻声问道。

       “是也不是,一切远比你能想象到的复杂的多。”苏慕白叹息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小莲子,这是我最大的秘密了。”

       “我......”话题扯到秘密,我为自己的脑袋捏了把汗:“我保证守口如瓶,况且就算我说出去,他们也不会信。”

       “好,我走了。”

       在确定没有苏慕白的声音时,我打算站起来偷个懒,却因为许久不跪起身时没站稳,一个踉跄后仰,竟然跌进身后人的怀里。

       “苏慕白?”

       “怎么这样不小心?”

       “我怕向前摔扑到贡品里,谁知道向后就......你没走啊?”

       “没走。”

       “我,苏慕白你先放开我。”

       “没大没小的,受了罚连太子都不叫了?”苏慕白的声音那样近,出于对强权的本能恐惧,站稳后,我依旧僵直着身子不敢动,任他搂着我不松手,姿势俨然从接住我变成自背后圈住我。

       这是,拥抱吗?

       “也不用这么感动吧。”看不到苏慕白的脸,我有些遗憾,两年不见,也不知他有没有变得更好看了。

       “是啊,好感动。”苏慕白的脑袋抵在我的肩膀处,说话时干脆把头挪到我的颈窝,呼吸弄得人痒痒的。

       “你笑什么?”苏慕白好奇着问。

       “痒啊。”我提醒道:“你把头拿开,我怕痒。”

       “我不。”苏慕白闻言更是大胆,全身放松,所有重量直接压在我背上。

       “你做什么?”我无奈道:“就算不是太子了,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若是太子,你怎么办?”

       “忍着呗。”

       “若不是呢?”

       “看你可怜,暂时忍忍。”我与苏慕白私下里不怎么讲究那些条框的东西,言语谈吐与现在比好像没什么区别。

       但这姿势一变,再简单的内容也显得暧昧。

       “忍?”苏慕白像是抓住个感兴趣的词,忙不迭的问:“你能忍到什么程度?”

       “我,你先放开。”

       忍本身就是默认被欺负,可我又不喜吃亏,这有什么程度好说呢?

       我正想回答,脖子处有些疼。

       “你咬我?”这厮小时候心情不好就爱咬人,长大了也不改,我气恼道:“苏慕白,你给我松开!”

       “姑母刚刚说,给你纳妾了?”苏慕白的嘴刚刚离开我的脖子,又在我耳朵上轻轻咬了一下:“真的?”

       “误会……吧。”我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受罚:“倒也不算误会。”

       “你知情。”苏慕白凑在我脖子边上啃了几下,酥酥麻麻的有些胀痛,我扭着头试图移开脖子,他跟着靠上来又咬一口:“姑母做的事,你就允了?”

       他这一口用了些力气,我倒抽一口冷气,不知是因为疼还是恐惧。

       这样离得太近了……

       “你发什么神经?”我回过神来用手肘撞他:“别怪我不客气!”

       “说,怎么回事?”苏慕白用手臂挡住我的攻击,我们挨得更近了。

       他比我高一些,抛开居高临下的桎梏不说,他的一只手还掐着我的腰,刚刚他用力掐了一下,我身上发软,武力悬殊,越是挣扎越难逃开。

       “什么怎么回事,苏慕白,不许拿我撒气!”我试着向下挣脱,但苏慕白的功夫在我之上,反应也是极快的,尝试下蹲后,我立刻明白,被他圈住基本上没逃脱的办法。

       “我没有。”苏慕白很是无辜的开口:“我生气,也不舍得用你撒气。”

       “说谎,属狗的苏慕白!小时候你总这样,心情不好拿我撒气,多大了还咬人,幼不幼稚!你先放开我,不管什么事,我都能帮你想办法。”

       “对,我真的生气了,怎么办。”苏慕白不依不饶的在我脖子上乱啃:“我看你这样,还怎么回去洞房。”

       “胡闹!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忍无可忍,我急中生智,偏头用脑袋砸他的脑袋却扑了个空,踉跄两下差点摔倒。

       “好了,早点离开吧,不逗你了。”

       苏慕白忽的松开我,在我转身时已经闪出了佛堂。

       门刚刚是......开着的?

       我似乎听到了门口有黎养心的哭声,八成是因为苏慕白没见她吧。

       金步摇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佛堂四周果然空旷,她也许会回家哭一场,又或者哭几天,但她像是越挫越勇的人,而后势必会选个新的心上人,继续追求或接受一个人的追求。

       这样就可以简单的过一生……说真的,我有点羡慕她。

       “混蛋,又欺负我!”

       察觉到自己带点哭腔,我不再吭声,一手捂着脖子一手关上佛堂的门。苏慕白的恶趣味很多,像今天这样不可言说的举动倒是少有,我不太理解这样亲近的举动代表什么感情,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唯一这样亲近我的人,我……并不觉得讨厌。

       抽出心去想眼下的处境,实在有些艰难,我揉揉头,想到府里莫名多出来的妾侍和山寨里的母老虎,忽然想变成唤秋那样的大鸟去天上玩个尽兴。退而求其次,着眼当下,眼下青灯古佛案牍只有佛书,我身处净土,安安静静的静土。

       苏慕白带的是我最爱的桂花糕,吃几块点心心情舒畅些后,走到蒲团前,我才发觉刚刚的事结束后基本没必要继续假装礼佛了,索性握着书挪到偏殿,那里有张小床可以休息。

       一觉无梦,醒来时天还没亮。

       我走到佛像前恭敬着拜了拜,把心里的愿望说了个七七八八后又翻了几本经书看,临近中午才想起山寨里还有个武娘子。

       “小侯爷,可以出来了。”

       “有劳了。”我望着屋外的阳光犯了难。

       “您直接离开就行。”那人体贴道:“回府里歇歇吧,身子骨一定要保重啊。”

       “我......多谢。”

       回府自然是不敢想的,料想母亲也不希望我回去,早早差人备了脚程好的马停在宫外。

       由于靠县衙吃朝廷的山寨这事算不得体面,知道风波寨归我的人实在有限,以至于我落了个“体弱多病弱才子”的名号。

       开山的两年里,大多数人都以为我抱恙在家,逢着便道珍重,而我不能多言,只能笑着道谢。

       回家前我绕道去了太子殿,听太子的心腹玖乐说太子这几月不在宫中,连昨日家宴都没参加,不知现在何处。

       以此可见,要么他不再是太子的心腹,要么他不再是把我当朋友的玖乐,总之在他身上我没套到有用的内容。

       一路是熟悉的山水,我闭着眼悠哉悠哉的赶路,还遇上几个回衙门交差的差人恭敬的在马后喊我“卷二爷。”

       山中鸟雀啾鸣声渐渐减少,天气转冷,而我上山打大雁的快活日子不多了,思及此,我有了上山猎雁的冲动。

       一时兴起后,我立马想起寨子里的美娇娘。

       都说成家要顾家,虽然这内里完全不是寻常人家那回事,但面上也得过得去才行。

       “下次不回来差人说一声。”二婶责备的声音在我走到屋门前忽然大了起来:“夫人等了你一夜。”

       “我?”

       对于武娘子等我这件事,我是存疑的,但还是一脸骄傲的走进房门。

       李泉办事果然利索,我出门不到三日,曾经干净的只剩床和桌子的屋中放了四个木书架,满满当当的全是书,餐桌和茶几都换成了青石的,连椅子都是不宜断的九藤木。

       “还知道回来?”武娘子的声音清清淡淡:“以后不要在外面过夜,你不在我睡不踏实。”

       “真结实。”忽略武娘子没头没脑的抱怨,进屋后我顺手拍拍那青石桌,瞥了眼早就离开的二嫂的背影,确定她是真的在说给我听:“你在说我?”

       “不然呢?”武娘子伸手扯扯我的衣领,眼睛在我的脖子上看了看,我知那红印子没褪去,只觉得于我的身份而言这没什么好遮挡的。

       果然,她松开我,没多说什么。

       “你,真在等我?”

       “李泉说你是个老实人。”武娘子嗤笑一声:“信你老实,他才是老实人吧。”

       “话里带着针,你吃醋了?”

       “醋?”武娘子继而又笑道:“有什么好吃醋的?”

       “我日后免不了夜不归宿,不要等我。”这气氛多少有些古怪,我不自在的扯扯衣领。

       “别盖了,都快到脸上了,够得着吗?”武娘子从床下翻出个小箱子,捏出个纱布扔给我:“裹上。”

       “我不怕被看见。”实话说,我多少还希望拿这印子证明一下自己是健全“男”人的。

       “裹上。”武娘子走过来,不轻不重的摁住我的肩膀:“别让我说第三遍。”

       “你怕什么?”我一向敏锐,疑惑也就脱口而出了。

       “又不是我干得,我怕什么?”武娘子反问,手上忽然用力下压,我不得已坐到地上。

       “能不能约法三章?”我哀嚎着。

       “你和我,一章就够。”武娘子背过身,不再看我:“全听我的。”

       阳光揉碎在她身上,几点碎金跳过她扑在地板桌凳上,忽略刚刚被摁在地上的我,屋里一派祥和。

       “那不成!”我抗议,武娘子慢慢抬起手,手上好像还握着什么:“至少,不能随便动手!”

       我挡住自己的脸,做好武娘子随时暴力的准备,预感里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她并没动手。

       “好,依你。”

       这句话听着很宠溺,听起来倒像是我刚刚无理取闹了,真是个颠倒黑白的人。

       “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可能要多叨扰一段时间,不方便吗?娶我那日还说等一夜听我的,现在就要赶我走,给谁腾地方吗?”武娘子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急忙摆手。

       “你误会了,我是想说如果你住的时间久了,总要见见我家人的。”

       “家人?”

       武娘子似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半倚在我刚刚发现的美人榻上,眯着眸子问:“山寨里的人,这三日我都见过了,你指的是谁?”

       “我爹娘,你要见见吗?”

       我心里明白此事之后,太后不一定会善罢甘休,只能厚着脸皮开口:“我与你虽然是假成亲,但总得给你个名分。”

       “名分?”武娘子笑道:“不止吧。”

       “是,家中催婚,需要你配合一些。”我踌躇着开口,心道宰相之子算不了什么秘密:“其实,我原是宰相之子,顾敛。”

       “我知道。”武娘子笑盈盈的开口:“那日你说自己是顾敛,我就在想,这京城能有哪个顾敛呢?只能是名冠天下的风流才子,太子爷的小军师了。”

       “你,早知道了?”

       “我又不是这山里的木头。”武娘子笑着睁开眼:“更不是那群木头脑袋。顾敛,我早就盯上你了。”

       “蓄谋已久……呵,我看出来了,是我把一切想的简单了。”我惋惜着开口,心道还是低估了武娘子,可也不算失望。

       其实我在外面装草寇这事儿呢,有许多人知道,不算什么大秘密,若是合作足够愉快,带武娘子回家也不是不行。

       但这人若是别有所图,就须得另当别论了。

       “我不会害你,也不会碰你。”武娘子像是在给我吃定心丸:“你收留我,你想要做的,我帮你。”

       “帮我?”

       可能是同为女子的缘故,面对着比我健硕的武娘子,我第一反应居然是她能不能跟着李泉去犁地。

       而这想法是断不敢说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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