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该叫我一声哥哥的》兔缺乌沉

41、幻境

　　这几天，商清行时不时会找他们谈话，主要是问他们到底知不知道霁乌的行踪。
　　商清行算是妖，他看霁乌的攻击就知道他不是凡人，有的半人半魔的样子。也查探过甫贞他们三个人的魂魄，确确实实的凡人，只是那个叫辞珂的魂魄格外皎洁，不似常人。
　　目前看来，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三个人是同谋。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商清行越来越焦急，审查甫贞他们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商清行的心中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老是让他想起那日盘旋的老鹰，对着石头城虎视眈眈。
　　这天一大早，他又到小院里找甫贞。经过这几日的盘查，他已经看出来甫贞与那个杀人犯关系最为紧密，于是老是找他谈话，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快入秋了。”商清行大马金刀地坐下，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一杯茶水，相处几日，倒是有些像朋友了。
　　“嗯。”甫贞从前几日开始就有些颓靡，倚着院里桂花树，任桂花沾满衣襟。
　　“那个霁乌，喜欢秋天吗？”商清行看出他兴致不高，喝一口凉茶，闲谈开口。
　　甫贞微微抬头，看见满眼碎黄，说：“不喜欢。”
　　“为何？”
　　甫贞看着地上斑驳的影子，再抬头，就看见拨雪寻春苑的霁乌站在青棠树下沉思。
　　“你站这儿做什么？”甫贞拿掉他肩上落下的青棠花，花期已到，青棠花飘落一地，梦幻泡影一般。
　　“青棠花快开败了。”霁乌有些难过。
　　甫贞将那朵青棠花插到霁乌头发上，端详了一会儿，笑着说：“怕什么？明年还开呢。”
　　霁乌面无表情地将花拿开，闷闷不乐道：“我不喜欢秋天。”
　　“我也不喜欢秋天。”甫贞蹲下.身，捡起一片掉落不久的绒花，“可惜了。”
　　霁乌偏头看他，认真地说：“师兄不要难过，我想办法把这些花保存下来。”
　　甫贞站起来，突然凑近霁乌，“我何时难过了？”
　　霁乌被他惊地后退半步，磕磕巴巴地说：“我，我瞧着……”
　　甫贞笑着拉过他的手，把刚刚那朵青棠花讨回来，“瞧得不错，那我等着你。”然后转身入一地粉红。

　　“因为……我也不喜欢。”甫贞说。
　　商清行是个汉子，听不懂这细腻的话，“啊？你也不喜欢啊？”
　　“这秋天多好啊，一片秋高气爽！”他豪气爽朗地说：“今年该是个好收成！”
　　甫贞看他如此意气风发，想到被他送出城外的商清绛。
　　“你家中就你一人吗？”甫贞问。
　　商清行答：“还有一个妹妹。”
　　“怎么不见她？”甫贞又问。
　　“她平时在家，不常出来。”商清行答的顺畅。
　　说谎。
　　刚入阵那天他们就查看过商清行的家，里面只住了他一个人，算着日子，商清绛此刻正逢趴蝮引水，马上该遇见自己了。
　　甫贞站起来拍落身上的碎花，“你有一个好妹妹。”
　　“那是！”商清行提及妹妹就显得有些得意，“我妹妹是自幼被我护在心尖尖上长大，用心教着，怎会不好！”
　　甫贞此刻已经进屋，他手搭在门上，望着阳光下明朗辉煌的商清行，对他说：“她会是你的骄傲。”
　　除去那个虚境，这个阵法的一切事情都还按照原来的脚步走。
　　快到了。
　　甫贞关上门，挡住商清行的身影。
　　快到了灭城的时候。
　　他这几夜睡觉都不踏实，半夜梦醒，冷汗涔涔之际，都要去望望未关紧的窗子，好像有什么人会从那里进来似的。
　　无人。
　　甫贞盯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渴，点了灯下来喝水。
　　窗子被风吹的一声轻响，甫贞立马去看，风停了，窗子也不动了。
　　他呆站一会儿，轻轻吹了灯，又攥着匕首躺下。
　　屋里灭了灯，扶着窗子的人才敢撤手站直。
　　霁乌匿了身，院子里的人看不见他。但是甫贞敏感，稍微有些异动他都能发现不对劲。刚才霁乌顺着窗缝看见他躺下，眼下才算放心。
　　他站到院子里，闻到满院的桂香，不禁皱了眉头——甫贞不喜欢桂花香，总觉得黏腻。
　　他大手一挥，满树的桂花迅速衰败，经风一吹，散落在院子各处，不甚打眼。
　　霁乌这才满意，他又一挥手，彻底消失在院子里。
　　暗夜中的甫贞睁眼，朝窗外看去，绕鼻的甜腻味儿轻了，他没动，只是眨几下眼睛，攥着匕首的手尖发白。
　　一夜到天亮。
　　霁乌看完甫贞后，来到一个破落的小庙。也不干什么，找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闭目养神，泰然自若。
　　他不急，总有人急。
　　霁乌再睁眼时，已经站在街上。周围的人摩肩擦踵，好不热闹。
　　一个老农挤过所有人径直向他走来，霁乌嘴角勾起邪笑：“来了。”
　　那老农越走越快，眼看要撞到霁乌身上也不减速。霁乌就那么站着，直直地看着老农。
　　老农嘴里咕哝着什么言语，又发出一声低吼，在离霁乌三寸的地方猛然停住。
　　然后白眼一翻，竟然死了！
　　老农轰然倒地，吓散了周围不少人。
　　又是同样的把戏。
　　霁乌蹲下去拍拍老农的脸，周围有眼尖地人认出霁乌的样子，他惊恐地跑开，嘴里还喊着：“杀，杀人犯又杀人！”
　　百姓顿时吓得躲起来，他们漫无目的，只想赶快找个躲藏的地方好与杀人犯隔开距离。
　　霁乌不喜欢杀人犯这个称呼，他蹙着眉，一股魔气自他身后伸出，张牙舞爪地锁住那人的脖子，慢慢灭了他的喊声。
　　“救——”那人最后一句话卡在嗓子里，终究没说出来。
　　霁乌漠然置之，一步步靠近散退的人群，他戾气滔天，对着石头城的百姓。
　　百姓不再躲，他们放缓逃离的脚步，背过身来，以一种诡异的表情走向霁乌。
　　虚境起。
　　他看着虚境里张牙舞爪的人，心里做着打算。这些行尸走肉的攻击力不强，但是数量多，基本打不完。
　　但是要想凭借这个，让他成为大魔，恐怕还差点意思。他目前有些暴戾恣睢，但是还不到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地步。
　　魔界想做的，就是把他彻彻底底地逼成一个大魔，成为一个草芥人命的疯子。
　　霁乌想起那日安空对他说的话。
　　“你若是不疯魔，你的师兄们可就要永远困在阵法里，永远都出不去了。”安空的声音虚幻缥缈，不知身处何处，她煽惑人心，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你虽然已经成魔，但是魔性不稳，魔力不强，改日你成为大魔，我自然不敢对你下手，你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救出你的师兄们。”
　　“这个阵法是周而复始的，过不了多久，一切都会回到你们刚来的时候。”安空接着说：“你们会把你们经历过的事情再经历一遍，每次轮回，你们的精力就会被消耗一些，反反复复，直至你们死去。”
　　他们早就算到有今日了。
　　霁乌收回思绪，已经有行尸走肉冲向他面前，他微微偏身，躲过了进攻。
　　魔气霎时冲天，缠绕住它们的喉，紧紧勒住它们。
　　那些行尸走肉拿着长街上趁手的东西当做武器，朝霁乌奔来。
　　霁乌脚下蹬地，浮到上空中，魔气逐渐化成一个樊笼，想要将他们兜头罩住。
　　可这次没能成功。
　　那些行尸走肉速度极快，动作也敏捷，它们顺着墙壁爬上屋顶，一个猛跳就扯住一缕魔气，将它从空中拽下来，剩下的人蜂拥而上，将魔气分食干净。
　　它们狼餐虎噬，顺着魔气往上爬，想要将找到魔气动物源头，吃掉他！
　　霁乌眼看情况不对，蓦然收手，回到地面上。
　　它们离霁乌越来越近，不断逼近他。霁乌边退边观察它们。
　　一只行尸走肉突然窜过来，扯住霁乌的胳膊张嘴咬上去，霁乌挣甩不开，另一只手劈打过去。
　　“我的儿——”妇女凄惨的声音响起，霁乌猛然抬头，发现自己在身处长街，手里正攥着一个断了气幼童。
　　“你这魔头！”那妇女凄厉地盯着霁乌，仿佛要把他撕碎。
　　她化成一条大蛇，危险地朝霁乌吐着蛇信子。
　　“我们蛇族抛弃家园，退居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就是不争不抢，”那妇人的声音从蛇身头传来，“总有人不想我们过得安宁！”
　　“那就一起去死！”话音未落，大蛇猛然扑向霁乌。它张开血盆大口要把霁乌吞到肚子里。
　　霁乌凝出一把利剑，“铛”地一挡，脚下重心不稳，在地上拉出数十丈的痕迹。
　　“这也是幻境吗？”霁乌努力稳住心智，不让自己成为一个杀人如麻的疯子。
　　该不该下杀手？
　　霁乌定住脚下，翻身一跃，跳到大蛇头部，利剑刺下，将蛇头穿透。大蛇吃痛，拼命地摇晃，企图将霁乌摔下去。
　　霁乌握着剑柄，极力控制自己的身体。
　　大蛇朝空中嘶吼，蛇头迎蛇尾，不惜牺牲自己也想要将霁乌拍死。
　　霁乌眸子一沉，顺着蛇身下滑到大蛇七寸的位置，利剑举起，毫不留情地刺下。
　　大蛇发生痛苦地嘶吼，在地上疯狂扭动，在奄奄一息之际，朝着那个幼童的尸体爬去。
　　霁乌顿时如坠冰窖，他怔怔地看着大蛇在地上拉延出道道血渍，在弥留之际还是想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
　　不是幻境！
　　突然起了一阵微风，安空坐在远处的屋檐上轻笑一声。霁乌立马发觉。
　　“公子连入魔都不肯，怎么动了杀戒？”
　　霁乌手上的利剑“咣铛”掉地，化成魔气消散了。
　　“公子不必紧张，不过杀个人而已。”安空站起身，在离霁乌不远处站定。
　　霁乌眼中含着煞气，眨眼间闪现到安空面前，魔剑再次凝起，霁乌敏捷地刺向安空。
　　安空朝他诡异一笑，在剑刺进她身体的前一瞬间消散了。
　　“我知公子不喜欢我，自然不敢大大方方地来见公子，你看见的不过是我的虚影。”安空的身影出现在另一处，“主子来了令，早日让公子与我们统一战线。”
　　霁乌冷笑：“痴心妄想。”
　　安空捻起一朵不知名的小花，放在鼻尖下细细闻了一下，又皱皱眉头，把花丢在一旁，“怎么会是痴心妄想呢？公子不是早就做出抉择了吗？”
　　“您当初能踏出二十四间，就已经向您师父表明的你的选择，如今这条路，是您自己选的啊。我们这么做，不过是省去一些不必要的时间，对大家都好，您说是嘛？”
　　说着，她又莞尔露笑，“公子如此施施而行，可是叫主子心急。公子且回头看，看主子把谁给您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