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鹧鸪天 ...
-
春寒料峭,华灯初上,南郊亦是篝火遍地,此乃世人在祭奠亡人。
等衙役一切就绪,程推官去勘察周边,南晞借着火把,远观那缠绕吊在树藤上的人。
尸首面带紫红色,嘴巴两角及胸前有口水流出,两手大拇指紧握,两足尖垂直向下,腿上有血荫,似火烤留下的斑痕。
置于地面,观其全身,察肚皮下面至小腹呈青黑色,大小便自出。
颈上两道勒痕,深且呈紫红色淤血印,上一道绕耳后,斜入发际,下一道平绕颈项一周。
口鼻中存树叶,产门有灵犀香,仍为一寸之长。
家中那三位女尸产门皆有灵犀香,可这灵犀香有两种传说。
一则:通天犀角拨少末与沉香同焚,烟气袅袅直上,能拨开阴云睹青天,可通两端灵异。
二则: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袋,人可与鬼通,若燃一炉,枯骨生曼陀。
天,地。
鬼,神。
她眉凝纠结,切了一小块藏于袖中。
“大人,这边有车辙印。”河边衙役唤道。
未等程大人过去,南晞头顶又发一声:“大人,这树上有一块碎布还有泥。”
程推官褪下鹿皮手套,匆匆至树下,将碎布凑在火光下,那细金丝盈盈泛着光。
“这布是南边货,仅城西云烟阁有。”南晞低语。
她接过布摩挲一番确言:“小人常跟着黄妈妈去…去给家中女眷买布匹,有幸摸过一次,可这布匹是有市无价,十金一尺。”
“十金一尺,这不是明摆着抢钱。”程推官怒喊,吓得黑猫炸起毛弓着身子躲在南晞脚下。
骂骂咧咧声使得南晞不胜其烦,跟着猫来到最后一个尸身处。
姣好面容,女尸虽说用白绸裹身,可那凹凸身姿无疑不显示,她是个妙人儿。
而这身段,要么富家千金,要么玉香楼的姑娘。
仔细拨弄,耳垂处结有血痂,发内有金钿,唇部有金粉。
脖颈有伤痕,创口自左耳后起至喉骨下,成斜形,左高右低,左深右浅,其伤痕皮肉向里卷缩。
抬起手微眯双眼,果真,指缝内金粉在烛光下一闪一闪。。
她神情一顿,轻轻掰开女尸嘴,一粒金瓜子藏于舌下,应是歹人未曾注意。
风起,吹得月色在这一汪池水上粼粼波起,衙役手中《验状》乱作一团,有两三页飘到女尸身上。
她在捡拾过程中灵光乍现,嘴唇哆嗦一下,急促攀上榕树最高处,手在空中画着不知名的形状。
忽的,身子微微向前探去,目光直勾勾望着前方,她颤声道:“大人,城中失火了。”
火势在黑夜里尤为显著,收回视线,一女子游游逛逛。
“扑通~”
水花同珍珠般落入河里。
“大人,有人投湖了。”
南晞无暇顾及河中的人,腾空而下,抱起猫抢了程推官的马往火势加鞭。
“大人,小人借马一用”,声音渐行渐远。
程推官跺着脚指着那匹马:“哎呀呀,那可是帝姬赏赐的马,快快快,给我追回来。”
待她赶至时,无数个念头稍纵即逝,嘴中含糊其辞,那双不由自主的手在南家废墟里胡乱刨翻,潜火兵三三两两散去。
她极力遏制惶恐之色。
一旬无果后,整个人瘫倒在地,脑中嗡嗡作响。
“不对,不对。”
她咬破指尖蓄意在地上做法,一声“晞哥儿”将她从疯癫之态拉了回来。
是黄妈妈,眼底雾气散去。
兀的,眸光意味不明,那个本该离去的向挽黎现立于黄妈妈身后。
她骤然失色,转过身迅速正发,净面,礼衣冠。
在外人面前须得保持“君子死而冠不免”,这是南家尊客之道。
皆全,遂及跟黄妈妈赶至城西庄子上。
路上三人默不作声,却又各藏心事。
“祖母安好。”南晞同常日一般问候。
南老夫人怒色充面,手下拐杖在地上狠狠敲了两下:“祖母好得很。”
南晞听闻,毫不争理直跪在地。
老夫人见此不语,攒眉蹙额:“我南家还不至于沦落至此。”
那把扇子丢在南晞面前。
继而气虚道:“你这是,硬生生将我南家推入虎口。”
苦心经营的谋划就这么打水漂,越想越气的老夫人险些喘不过来。
“祖母。”
南晞心切急呼,一时间,她也不知眼底水汽是悔意还是怯意。
“夫人就不必唬她了,这要吓死了,唐家旧案可真无法得雪了。”
向挽黎那副事不关己,又虚与委蛇之态着实令南晞暗下作呕。
老夫人扔给她一团纸,展开。
卖身契书。
今后,她和向挽黎是真真切切绑在了一起。
老夫人背过身深吐一气,语重心长道:“仵作是贱籍,南家祖上都是如此,连你祖父那三品验官也是被人瞧不起的,这奴籍比贱籍好听些。若有一日,向郎心善,你也能脱了奴籍。”
南晞绷的心又紧了紧,敛眉舒缓开来,好似接受她自己给自己谋出来的命。
“家中大火,你不必理会,专心投入此案。”
她怎的不理会,想起近来种种异事,她不免望向元青。
少年面容清秀,眉梢嘴角皆带笑意。
在她看来,不过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之人罢了,心下顿时懊悔不已,就这样把自己卖给一个如此之人。
老夫人瞧她心不在焉,问起:“可有何发现?”
经此一提,她心思才回归女尸案上。
她拿来一张白纸,画出登州城大致形状,又将家中女尸和城郊女尸方位绘于纸上,长篇大论袭来,引得向挽黎连连张口哈欠。
“若按晞儿此图推演,其余两具尸身应还在家中。”
南晞左右踱步,一番蹙眉下冷声:“家中我已找过,不曾有痕迹,想是在别处,若查《验状》和《尸格》,可推演其余两具大体位置。”
众人陷入沉寂。
须臾,老夫人催促他们休息,一道幼童焦声闯入。
“祖母,林姨娘不见了。”
林姨娘,身份不明,在南晞十三那年身怀六甲浑身浴血,持南父信物闯进南家。
起初,家中一切还算祥和。
后,一到子时正刻,家中就会出现奇奇怪怪虫子,它们不咬人,只是围着林姨娘转上半刻钟。
老夫人觉得此地不祥,有了搬家之意,恰逢姨娘生产,村中突遭劫匪,杀人掠财,若不是她们一行人躲在密道,怕也没了后续。
血水顺着石缝滴下,惊得姨娘险些血崩而亡,这拼了命为南家诞下子嗣,自己倒成了个活死人。
几年来,都以参汤吊着,前几天瞧着脸色渐好,手掌还能摸完幼童的脸,现遭此横祸,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晞儿,你跟着黄妈妈把庄子上的农户都喊起来寻上一寻,我手书一封让程大人在城内也寻找一番”,南老夫人那副急切模样实在规矩,惹得南晞动唇却又息了声。
二人速速离去,向挽黎张口故作离开,老夫人叫住了他。
“扑通”
那孱弱身子跪在向挽黎面前。
堂屋内满是肃静,老夫人手中还有一枚虎符。
他有些神出,又多了不解。
老夫人喘息似得咳了两声,将虎符置于地上,撑着拐杖缓缓站起。
向挽黎欲要扶她,她急声呵斥。
还未等向挽黎发问,外面乌鸦声频频大叫,老夫人听此声,蹒跚到廊上。
去而复返的南晞隐于长廊柱后,明显瞧清了乌鸦落在老夫人臂上,一人一鸟在窃窃私语。
待乌鸦离去,老夫人拐杖声如同鬼魅在一点一点向她靠近,就在鬼魅那手要将她抓住时。
黄妈妈高呼:“老夫人,姨娘找到了。”
那拐杖声方停顿,少顷,声音愈来愈远。
她虚脱的瘫坐在地,惶恐之色还未褪去,豆大的汗珠还再向往外急促地冒,她怎的不知若不是黄妈妈,那颗跳动的心定会被狠狠敲打,不时便会失去生机。
堂屋内的事情她已然不想知晓,抹了汗正要离去。
“吱呀——”
散发着恶魔气息的门开了。,
那双利剑般眼镜瞥向这处,南晞身体不觉瑟瑟抖了起来,刚沉下的心紧跟吊了起来,下颌线随着身体亦是越绷越紧。
“老夫人,那晚生便多加叨扰”向挽黎轻轻作揖,在黄妈妈带领下去了客房。
老夫人面若冰雕,静静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垂下眼睑,将要孤注一掷迎那风暴时,一记关门声让他如释负重。
“晞哥儿,你在干什么?”
黄妈妈的声音吓得她慌了手脚。
“要是哥儿没事,就早些休息,明天还要去程大人那里告罪。”
这话令南晞一头雾水,不过也是放了胆子往自己屋内走去。
点上蜡,才要洗漱,那黄色烛光霎那间成了鬼火,将满屋都充斥成蓝色,香气扑鼻,对影成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