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安城》冬眠月球

7、迷失于上班途中（3）

　　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了鹰壁下方。阿尘拖着快要半死的上班族和鸟妖们讲价，你来我往的又花了两分钟。
　　在付钱的时候，大叔的脸明显抽搐了一下，但此时不上不下，已经钱在弦上，不得不花。他乖乖付钱。二人依照指导，坐进吊篮里。
　　“为什么我们还不出发？”
　　坐在吊篮“座位”上，他俩已经等待好一会儿。大叔开始焦急，此时离半小时的时限，已经只剩下三分钟。Deadline在即，由不得他不紧张，尤其是在做了如此剧烈的运动之后，他可不想自己千辛万苦又花费了巨款之后还依然迟到。
　　“马上就好，他们在等风小。”
　　“风？”大叔莫名其妙，现在风平浪静，哪里有风。
　　“是高空的风。九安城的高空，一年四季都有狂风，只有在大运转时风会稍微缓和。如果贸然起飞，不比被乱刀切割好受。我们要飞过那几排高楼，肯定要穿过乱风区。”
　　阿尘又笑道：“不过马上就好，风要变小了。”
　　“你怎么知道？”
　　阿尘刚要回答，吊篮却一晃，缓缓离地了。
　　“坐稳，我们要出发了。”

　　迎着风，他们起飞了。
　　随着高度的上升，阿尘飘逸的白发和大叔为数不多的头发明显被吹起。大叔感到风在脸上狂乱地吻着，让人睁不开眼。他勉强撑起眼皮，看到一个巨大的鸟类剪影在上方，与强风作斗争，这才惊觉自己正在空中。于是激动之余，他又开始担心吊篮的绳子会不会断掉。
　　阿尘却显得十分悠然。他斜靠在吊篮上，撑着手肘，平静地俯瞰下方的景象。
　　传说中，九安大妖是司风的妖兽，而在它陨落于此后，这座城也忠实地保留了它的特质，那些高空中肆意运转的狂风就是它的证明。
　　这些狂风在古老的岁月里，一次次成为九安城的屏障，挡住了数次入侵。可以说因为它，九安城才成为妖的安居之地。
　　这时，强风明显减弱了。
　　新一次大运转，开始了。
　　九安城如同活过来了一样，开始发出轻微的震颤，似一个久睡之人苏醒，要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发出卡拉卡拉的声响。
　　随着轰隆一声闷响，视线远处的一座建筑开始塌陷。不，不是塌陷，只是随着地表的运动沉降下去。然后是第二栋，第三栋……密集的可怕的建筑群，一座接一座地沦陷了。然后在某处，沦陷停止，那里的桥梁，楼宇，路面，又次第被抬高，像是某种音律，又像是某种浪潮。
　　啊，对了，是浪潮。大叔震撼地目睹着运转中的九安城，心里想。这是出现在陆地上，城市里的浪潮。也只有在妖城，才能出现这种奇诡的景象。
　　一个城市的建筑，随着浪潮的涌动起伏。在细节处，因为地形的变化，许多微小的地方在变化着，原本平行的桥梁变成阶梯，连接出现了高度差的两栋房屋，原本离得很远的建筑现在靠得近了，于是中间的窗台上自动出现了连接的回廊。九安城像是一个巨大的神经组织，在精密地自我修复因运转而出现缺陷的地方。
　　“它……是活的！”
　　大叔脱口而出。从城市上方俯瞰，现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地意识到，这座城活着，它在生长。
　　他儿时曾在电视上看见老专家们对九安城的声讨，称它为一个土地上巨大的肿瘤。现在看来，那人说的不假，不过与其称为肿瘤，他觉得更像是心脏，一颗跳动的心脏。
　　九安城就是生命本身。
　　晨间的阳光从云端洒下，斜斜地照射着九安，照得九安巨树的叶片熠熠生辉。那些拥挤的房顶和建筑上方部分笼罩在阳光里，而更下方的根部则依然浸在暗影中昏昏欲睡。虽然被称为黑暗之城，但它似乎并没有被阳光抛弃。
　　“这真是……壮观啊。”
　　大鸟和它垂挂的吊篮，在金色的云辉中越过了东部的高墙。随着城外的地面渐渐显现，吊篮慢慢开始降低高度。
　　在阿尘的示意下，大鸟在日神桥的里侧降落，那里是九安城与外界的分界线。吊篮平稳而笃定地回到了地面，示意旅途的终结。
　　“只能到这里了，外面是你们人类的世界。”阿尘道。
　　“我都有点舍不得下去了。”大叔自言自语。
　　阿尘笑笑：“下次再来玩啊。”
　　“还是不来了，一来准迷路。”大叔也笑。
　　一桥界线，分割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除了偶尔误入其中的人类，对于外界来说，九安城与他们毫不相干。毫不相干，也就是形同死亡，没人想在亡者的地方待太久。

　　短暂的冒险结束了，时机正好。在这之后，生活还是普通的生活。
　　“不过你真的不要报酬？可不是我小气呀。”大叔笑问。
　　阿尘拍拍吊篮：“不用了，我已经有‘报酬’了。”
　　把大叔放下去，二人挥手告别。阿尘重新坐上吊篮，随大鸟飞回去。
　　阿尘让大鸟直接降落到鹰壁上方。这让他省去了攀登鹰壁的麻烦，于是最费事的一段路程解决了。助人者人恒助之，这次的赌局看来是不担心了。
　　不知道那个人今后会不会觉得这是场值得纪念的冒险呢？会不会和妻子孩子说起今天的故事？他什么时候会牵起女儿的手去往明光城？他会不会愿意给自己精密如钟表的生活中添上一段小小的错误呢？
　　至少现在，阿尘心中仍然由衷地希望着他上班不要迟到，不要因为这段小小的错误，让他如钟表般精密的人生蒙上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