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天下止作凉州词 ...
-
“你要杀了他吗，舅父？”竟世云螭站在道分萍水身后，手上赤峰长枪的雪白缨穗被鲜血染成难看的红褐色，脸上仍旧是游刃有余的表情，“外甥觉得，她还有用。”
浓烈的烽烟在天空上招摇着，一切的尸体与旗帜都蒙上了死灰的污浊。
将近五十万的将士整兵排列在身后，主帅与皇帝离开军帐站在关口，面前只有一个女人。
龙麟之争，两洲之战，几乎没有悬念，无人认为龙洲会输掉这场战争。但也几乎没人料到麟洲会输得如此惨烈，仿佛一双无形的刀将这位年轻帝皇面前的所有荆棘以一种决绝而坚定的气势扫平。
龙洲的士兵真正将“如臂指使”这个词语变成了字面意义上的形容。他们将统帅那些堪称苛刻的要求完美地完成了。麟洲在这样的攻击下如同庖丁解牛当中的牛犊，只能接受自己被宰割的命运。
已经很少有人能够带领这么多的人去战斗了。龙洲被门派和武林瓜分了几百年，许多兵书早已散佚，在龙洲将军这个职业几乎无用武之地，它的生存空间被侠客、镖客之类的存在给蚕食得差不多了。
然而总有一些残留留在这世上，在那些文章里，在华美或清丽的诗歌与骈文中。万军流血，泗水不流，那些悲惨又宏大的光景化为几派之间暗流涌动间的血磨盘，一刻也不停的将人消磨殆尽。
时隔这么久，竟世云螭和他的舅父又重新将真正的战争重新带到了世界上。
肉躯如何能抵挡利刃的切割，凡人怎么能承受兽群的撕咬，他们战无不克，功无不胜，闻者望风而降，堪称摧枯拉朽。
无人可挡，无人能挡。
当战争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明白那一柄刀到底是谁。
武星入命，道分萍水！
无数英雄谋士将视线投向青鸾关，他们在心中揣度着，或冷眼或狂热地看这意外又不意外的结局。
龙麟相合，两洲统一。
自始皇之后，九州地分，三百年后，终于有人欲重立青史，收服江山。
乱世将定。
·
崆峒山上，草木犹腥。几日来，尽风堂里笛声从未停止过。
白衣如雪摧动内力，面前磁粉混墨画的星图在内劲中不断变换着，黑白更易，星点游弋，一眼看去仿佛魔鬼骷髅，地狱图画。
他一身白衣，和他的名号一样，“白衣如雪”地立在那里，高亢的笛声循环往复地吹奏那一首短歌。
“呜——！”一声笛声，如同裂帛。白衣如雪停下了吹奏的手。
北域寒晶铸造的铁笛再坚硬，却也被骤然停下的内劲震断成了几节，眼看是废了。
那张星图的移动在笛声的停止后定格在了一种奇异的模样。星点纠集蜿蜒，扭合成一条腾飞的龙形盘旋。
止戈之势，天下太平。
断笛纵有再多的工艺巧思，断掉后便也不该再称作乐器。除非收拾原材再找一个能工巧匠打一管新笛。
可新铸的铁笛到底也不是原来的那一管了。
白衣如雪的铁笛【唤雨】在江湖上甚至比他的剑“浊世”更加有名，这不代表他的剑术拙劣，而是崆峒音杀之术更胜崆峒古剑术。
在祖龙死前，他们的祖先作为皇帝无数柄利剑当中的一把，如今他们在武林上的地位，都是由一代代修习崆峒音杀与古剑术的弟子长老在江湖上的声望组成的。每一代崆峒掌门的铁笛都叫唤雨，以此来纪念那位侍奉过始皇的先辈。
可现在，他已经在给自己的新笛起名。
何者唤雨？
唯真龙尔。
若非真龙，安敢言此二字！
·
北固山，秋风吹落了那些枯黄发红的卷叶，羊皮织造的帐内昏沉。
龙洲并非铁板一块，竟世云螭统一尚不过三年，如今一战，几乎算是赌上泰半身家。
高座之上，有人喟叹，幸好他赌赢了，而且赢得很漂亮。语气间颇有些不甘与钦羡。
自古以来难得者唯良将明主，若说这天下间还有谁能让“天刀”甘心出手，只有竟世云螭罢了。
若我也有道分萍水这样的舅父，何愁天下不可得！
灯火之下，青衣长髯的文士微笑应合，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后告退，独留男人一人站在舆图边沉默。
“收拾行囊，即刻下山。”掀开帐帘的一瞬间，文士迅速在仆人耳边耳语一句，阳光照入帐内一瞬，又很快被遮掩住了。
“主人，可是……”
“没有可是，朱五，快去。”捏紧了手中羽扇，文士脸上仍是那幅温和的笑脸，内心啐了一千一万遍。
——蠢货，直到如今仍以为竟世云螭的助力只有道分萍水一人，好一块朽木！
天下抵定，天机易筹，这一局算你赢！
·
青鸾关，身前的男人未着甲胄，只一袭布袍道衣，满头满脸皆是鲜血。手中长刀一顿，他将锋刃从女帝脖颈旁移开，终于低头看向了这个失去了手中一半筹码的女人。
“降，或者死。”
“哈，月还有选择吗？”拢起杂乱血尘沾染的长发，妩媚娇娆的女人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只是，月要向谁屈膝呢？是帝君，还是齐王？”
眉心一凉，先前已经移开的刀锋不知何时已经凌在女人额头三寸，锋刃鲜血聚合，在女帝额头滴下一点红痕。
“废言。”
皇者负枪向前，止住刀者行动，神色趣味，是傲然的胜者姿态，“慢来，慢来。天娇女帝，彼此之间就无需这样试探了。一句话，孤要麟洲臣服，再建云桥海路以通两洲往来，此后三十年，年年上贡，你意下如何？”
“月，拒绝！”
“哦？”
“除此之外，月还给你麟洲治权，文武任免。”
“不索反舍，女帝有何条件？”
即使是如斯狼狈的境地，这个一向以残暴与铁血成名于世的女帝眼中仍旧是一派清澈明净的冷意。
她的容貌远称不到漂亮的地步，可此刻那双如秋水一般的瞳孔里显现出另一种烈火般的决意，那一刻世间所有的美人都要因为这一眼而羞愧而死，“月要你，与月成亲。”
……
英元三年，双帝联姻，自此后龙麟相合十五年，瀛洲隐世，天下太平。
道分萍水封刀于一清峰上，弃官忘地绝尘俗，隐于浮云峰悟道，再未下山过。
“如今世道方平，万民思安，道分萍水之刀，也无用武之地。惟愿日后，亦无用武之地。”
天刀道分萍水，俗名钟信字不负的青年只有一柄无名刀，长柄直刃，刀身有铭，“天下苍生”。
那柄提铭为“天下苍生”的刀，悬于一清宫正殿之顶，也悬在江湖武林人的项首。
直到英元十八年，天机易筹死期将至，而隐世多年的瀛洲，传来了长生丹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楔子·天下止作凉州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