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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没有影子的世界·下 ...

  •   左济宣安慰着方才从噩梦中醒来的宁素商,与她温存了半晌后才略略放下心来。
      可他并未告诉对方的是,就在宁素商醒来之前,他也同样在稍早时因困倦而随着马车有规律的颠簸小憩着,似也梦到了一些可以称得上是诡异离奇的幻境。
      梦中的宁素商与眼下依偎在他身旁的爱人并无相像之处,倒不如说梦境中所有人的性情都与他自己所熟知的有所出入。

      而刚进入的梦中的左济宣那时还并不晓。
      他只是状若平常一般睁开双眸,发觉自己正处于自己居室之内。
      左济宣有些疑惑,他感觉头脑有些昏沉,似是没有休息好一般。
      这时他还在阖眼轻轻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早就侯在一旁的卫川见状却急忙上前来。
      左济宣偏头去看他,只听对方言道:“侯爷可算是醒了,那妖女还算讲信用,三公子今日晨间便被送回了府中。”
      卫川有眼力见地扶着主子坐起身来,也放缓了声音:“主子刚醒,我说这些倒是我的不是了。主子先稍事休息,今日那妖女还要作威作福呢。”
      左济宣在一片混乱中捕捉到了卫川憎恶的情绪,试探道:“那妖女…?”
      卫川快速接着他的语句:“今日是龙抬头,于理还是要有代行大人的祝祷的,主子且再忍忍,待今日过后便不必再受那妖女的气了。”
      他从善如流地告退去探望刚被送回府中不多时的左泊容,独留左济宣一人坐在炕上,神色迷惑。
      左济宣不知晓这情景为何,也未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到半分有关之事。他听方才卫川的语气,似是在说代行大人便是那名妖女一般。
      可是眼下自己与宁素商之事,定南侯府中的人应都知晓了才是,况且就算是二人并不来往的几年间,定南侯府也断然不会对代行大人以及代行府露出如此明显的厌恶模样。
      他记得卫川提到了左泊容的名字,又提到了妖女讲信用之言,脑中有了一个不太妙的猜测。
      左济宣翻身下床,却感觉到脚步虚浮一时之间难以站稳,他起身并不算急,但还是有些眼前发黑。
      他审视着这具应属于自己的身躯,却发现在手腕及领口处有明显人为留下的红印子。
      左济宣眉头紧锁,快步前去左泊容的房间。
      他出了自己的屋门才发现此处正是父亲的居所。在他所熟知的世界中,自己虽也承了定南侯之位,但依然居住在自己的院子中,父亲与母亲仍旧在主院中居住,左济宣在周围转了转,却发现母亲的居室似是被封锁多时了。
      左济宣摸了摸落下的锁头,不知这究竟是何意,也不知晓是否为这个世界的自己所做的手笔。
      他只是想着要去探望左泊容之事,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前去胞弟的院子中。
      万幸这一隅并未改变,左济宣刚踏进院门,便看到了在院中闲坐的左泊容。
      左泊容在见到胞兄的那一瞬间就站了起来,他有些心虚地瞥了瞥兄长的领口处,内疚地低下头喃喃认错道:“……对不起,哥哥。”
      左济宣对这个与自己记忆不相符的世界不算多么了解,但对面前胞弟的这副模样可是十分熟悉。
      他沉了心,装作有底气的模样冷言反问:“你自己说说吧,嗯?”
      左泊容似是等他这句话多时了,闻言打了个颤把早就准备好的腹稿托盘而出:“我昨日遵了王上的命令先一步去作准备,回来的路上却不巧撞上了代行大人的队伍,再然后……就是哥哥所知晓的那样。”
      他眼圈有些红,手指也下意识绞着自己的衣角,看起来很是愧疚。
      左济宣却捕捉到他话中提到的“准备”。若是卫川所言不虚,今日是代行大人祝祷的日子,左泊容又为何要前去提前作所谓的准备?
      他看着对方的模样,大概也猜到应是这个世界的宁素商将其抓了去,命左济宣陪她一晚后才准放人。
      正在左济宣思索间,卫川先一步走到他身边,颔首言道:“主子,时辰差不多了,所幸三公子已在府中,再叙不迟,主子总要在王上前赶到祝祷之所才是正理。”
      左济宣不语,只是点头应下卫川的话。
      在场之人只觉得是主子昨夜受辱后心情不佳,并未想到此时这具身躯的内里已不是那位忍辱负重又有些心理扭曲的年轻侯爷了。
      左济宣驾马到约定好的地方后,此处因时辰尚早还并未有什么人。
      他下马闲转了两圈,的确看到了些许人为的痕迹,这些“准备”将看似高高筑起不与地下相连的祝台处动了手脚,左济宣敏锐地意识到王上此举或是想要在此次祝祷中将代行大人彻底幽禁起来。
      想到还未曾相见过的这个世界的宁素商,左济宣有些忐忑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虽还未曾碰面,但自己身上这些不自然的印子可做不了假。他在自己所熟知的世界中还并未同宁素商有过如此僭越之举,此番想来还是叫他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王上不消多时也来到了现场,他见到左济宣已在此等候,勾起一个满意的笑。
      君桦缓缓走到他身旁,沉声道:“定南侯辛苦了。今日且待代行大人来至,便可邀她一见孤的大业。”
      左济宣纵使再想着宁素商的事,面对君桦他还是下意识地恭敬了起来。只见定南侯朝王上微微俯身行礼,一副君友臣恭的模样。
      而祝祷的主角,弥今勒都和代行大人,却在诸位贵族皆陆陆续续到场的当口迟迟不现身形。
      她昨日“凑巧”当街抓走了左泊容,而这位传言中手眼通天的妖女难道能不晓左泊容此行的目的吗?左济宣心中有着否定的答案。
      然,这时的他只是恭敬地坐在下方,默默将自己的身形掩在诸位贵族中。
      上首的君桦面上带笑,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一般,对宁素商会按时到场一事并无半分忧心之色。
      而宁素商的确到了。
      这个世界的宁素商与左济宣所爱的那位可以说是大相径庭。她面上染着艳丽的浓妆,头上尽是奢华的首饰,衣裙上挑衅地拿金线绣了龙纹,此刻正在日头下反射着刺眼的光线,遮掩着她浑浊的眼眸。
      左济宣随众人一起投去视线,却在这位与宁素商相同的代行大人的面上窥不见半分宁素商的神韵。
      但代行却在百道视线中精确地捕捉到了什么,她与台上站定后,目光直冲着几欲要淹没在诸位贵族中不起眼的年轻侯爵,眼底这才漫上了一层讥讽的笑意。
      若是这个世界的左济宣,想必会回代行大人以憎恨的目光,但台上的代行并未如她预期的一般得到对方的一丝一毫的反应。
      代行心生遗憾,但也知晓君桦此番大费周章请她祝祷的意味。她自然不愿放弃斗争多年才能在分庭抗礼中压王上一头的权力,奈何君桦将手伸到了远在东齐的宁素月的头上。
      君桦见她的确如二人约定好的那般并未带以往身旁的日格拉近侍,心中暗讽着对方的天真。
      在众人所暗中打探的消息中,代行大人前些日子便谴那名唤作“原雪”的日格拉暗侍前去东齐投靠兄长,她自己也对君桦的考量有所猜测。
      可惜台下的左济宣并未有同王上谋划的记忆,自然也不晓得龙抬头这日祝祷究竟会有何等大的场面,同样也在王上的暗侍将剑架到代行大人的身前时难得失了态。
      台上的代行大人只是缓缓阖眸,她像是对脖子前的利器全然不晓一般端庄地继续祝祷。而后,念完祝词的她径直抬步向王上走去。
      暗侍遵从王上的命令随她一起缓缓走下高台。待到代行大人在王上面前站定后,她微微抬头仰视着身量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平兰皇室后裔,抿唇勾起一个笑。
      左济宣看着代行大人的一举一动,潜意识中觉得这个世界的宁素商定有后手。
      果不其然,本该远在东齐的原雪一人一骑径直冲上了祝祷之处。她金发飘扬,眉眼凌厉,身后跟着的是代行府暗中培养多年的兵士。
      王殿的暗侍此时依然将长剑横在代行大人脖颈前,但代行像是全然不惧一般,猛然出手,竟是用臂膀主动撞上了那暗侍的长剑,在原雪的支援下三两下挣脱了对方的禁锢,在台上疾驰着。
      台下的贵族们霎时间骚动起来,加之以王殿的兵马与代行府的兵马争斗之景,衬得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代行在原雪的掩护下向高台外撤退,却不知有意无意地经过了站定在原地不曾慌张的左济宣。
      她蛮横地捏着对方的下巴拉到自己面旁狠狠地咬了上去,接着在原雪埋怨的目光中撒开手飞速撤离。
      左济宣下意识地揉搓着伤口,意识到自己的确无法将这个世界的宁素商与自己的爱人重叠半分,哪怕她们的容颜如出一撤。
      代行大人逃离了现场,君桦便在此处担起统治者的责任。他出言宽慰着台下贵族的情绪,将这几年间为代行府添上的所谓罪证逐一道出。
      拥代行一派的贵族早随着原雪的身影同她一并撤退了,就如同他们前些日子接到的消息那般。至此,斯尼尔克的王上与代行可谓是在明面上彻底撕破了脸皮,诸位权贵在旋即站队的同时心中也并没多少底气,三三两两地私下分析着局势。
      待到人群散去时已接近黄昏,左济宣心不在焉地往外走着,却猛然意识到定南侯府竟也只有他一人前来了。
      左泊容因昨日被代行大人当街抓走,说不来还有情可原,那自己的庶弟去往何处了?
      左济宣想到此处,心中微微泛上凉意。
      他快马回到定南侯府中,让跟从着的卫川先去探望一番左泊容的情况,自己则是在府中凭着记忆转着。
      左济宣站定在看起来荒废了许久的一处院子,抬眸看向因年久失修但并未落灰的院门。他清楚地记得此处便是左淮宽的住处。
      他留意到身后窸窣的声音,却并不在意。
      左清安壮着胆子走到大哥面前,她虽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恨意,但出口仍是浓烈的讽刺之情:“大哥今日倒是好兴致,代行府失势,大哥的大业有成,小妹我应上前祝贺一番才是吧?”
      左济宣被小妹话中难掩的敌意唬了一下,但他面上不显,只是转头去看她的神情。
      左清安并不是他所熟知的那副模样,她头发凌乱,只是堪堪将其在脑后一挽,刘海遮掩着大半张脸,却将她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露了出来。
      左清安本有一双同左济宣相似的深蓝色双眸,此刻因扭曲而看不出半分相像来。
      她看他不言,自嘲地笑了一声:“也是,三哥依然活得好好的,大哥哪里能想到失去胞兄弟的痛苦之情呢。”
      她喘了口气,收了收自己过于外溢的恨意,冷笑道:“我言语不周,还请大哥见谅,毕竟再过几日大哥便要将我送给不知哪位支子了,且让我再与哥哥待一会儿吧。”
      左清安说完,也不去看左济宣脸上的神色,径直走入破损的院子中,阖上了门扉。
      左济宣从她方才那一番夹枪带棒的话中已经品出了些什么,这个世界的自己似是设计让左淮宽早逝,眼下又要把他的胞妹送出去当作政治斗争的筹码。
      他不知该如何评判这些行为,只能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却下意识地走至了父亲的院中。
      左济宣想起他早些时候查看时,发现母亲的院子被好好锁住了,便在这个自己醒来的地方多停留了一会儿,翻找着此处是否有能解开锁头的钥匙。
      他终于在书桌下首的第一个抽屉中找寻到了一把被好好保存的钥匙。这个世界的自己还在钥匙下垫了斯尼尔克难见的丝绸锦缎,像是十分珍视它一般。
      趁着卫川还未归,左济宣趁着已经昏黄的天色向母亲的院子走去。他试探着用钥匙开锁,只听得锁头解开的清脆声响。
      他推开门,却被室内的景象惊到。
      这间被精心打理的房屋内并无一人居住,但桌案上却整齐地摆放着一切生活用具,像是随时准备着等待居住者到来的模样。
      入目所见的地上陈列着一些杂物,或是书信,或是几支簪子,或是简单的纸张。这些物什的旁边都有人贴了日期,而上面毫不例外都有着宁素商的名字。
      然,比起这诡异的一室更令左济宣感到可怖的是,昏黄的日光将一切物什都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却唯独没有他的身影。

      左济宣猝然惊醒。
      他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呼吸,感受着自己过快的心跳。
      这个梦境最后展示的那一室太为诡异,纵使是多年巡边见多识广的他都不禁感到有些后背发凉。
      就在这时,他感受到突然沉到自己肩膀上的重量。
      左济宣偏头看去,只见本在马车上小憩的宁素商也像是睡沉了一般。她眉头紧锁,似是在梦境中梦到了什么不合心意的事,整个人的身体却因脱力而随着马车的颠簸靠到了自己身上。
      他这时才有了些真正脱离梦境的实感。虽说梦中的代行大人性情与自己的爱人相距甚远,但毕竟有着相似的面容,这也总是会让他在梦中产生阵阵恍惚。
      左济宣悄悄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对方最近吃胖的脸颊,看着宁素商不施粉黛的面庞。
      他见对方没有醒来的迹象,有些幼稚地生出了自得的情绪,没克制住自己的动作多捏了几把爱人的脸颊。
      难得恶作剧了一番后,左济宣扶着对方的头靠到自己的肩上不要滑落,接着探到对方的手,缓缓将其牵到自己腿上,与之十指相扣。
      他感受着爱人手上的温度,舒了口气,将还在脑中盘旋的梦中的那些阴影尽数驱散开来。
      左济宣摩挲着宁素商的手,再次偏头去看她沉浸在睡梦中的模样。这时的宁素商面上不复方才那般蹙眉模样,而是无意识地勾起了一个笑,连带着观察着她的左济宣都不禁染上了些好心情。
      他在心中默默回想着梦中那般崩坏的世界,坚信自己定然不会同爱人走到那样狼狈又难堪的结局。
      他细细观察着爱人的表情,同时也相信自己所熟知的宁素商定然不会同梦中一般机关算尽却未偿所愿。
      二人已然相伴而行走过覆雪凝冰的寒冬,眼下等待着他们的惟余万物复苏的盎然春景。
      仍在睡梦中的宁素商不知是梦到了些什么,这时又在无意识中向左济宣身上贴来,轻轻蹭了蹭对方的臂膀。
      她呢喃着唤着左济宣的名姓,而后又噤声不语。
      左济宣见她这副模样,不禁失笑。
      他借着此刻对方还未转醒的空档,缓缓牵起对方的手,于其手背下轻轻落下带有守护意义的一吻,低声同她说了什么。
      或是保证,或是心声,或许只是最近这位侯爷从话本中磕磕绊绊学到的情话,谁又知晓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没有影子的世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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