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劫》柒格暮

5、I am totally straight

　　到了麦当劳门口秦玥才开始后悔自己的意气用事，只见过一面的男人，丢在人堆里自己根本没办法辨认，站在原地张望许久，也不知道该走向谁。真是非常扯淡的处境。
　　“秦玥。”
　　循声望去，穿白色棉T深蓝色外套直管牛仔裤的年轻男人，微胖，但没到让人讨厌的程度，眼睛不大，单眼皮，薄嘴唇，刚刮过胡子，还留着浅浅的青色痕迹。是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于是松了一口气，微笑，走到对方身边，“嗯，等很久了？”
　　靠近的时候闻到隐约的古龙水和止汗露的混合气味——如果一个男人爱干净，可能会让人产生莫名的好感。
　　元柯露出好脾气的笑容，“差不多40分钟吧，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昨天晚上通宵唱歌，在飞机上睡了一路，狼狈得要死，我妈非让我回家洗澡换衣服。不好意思啊，本打算下了飞机直接打车过来的。”秦玥很少对着一个不太熟的人一口气说出这么长的句子。
　　“来了就好。”元柯似乎并不在意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吃饭去，你也该饿了吧。”
　　等秦玥的这段时间里元柯已经在一间云南菜馆订好了位置。
　　红三剁，松仁牦牛肉，清炒牛肝菌，水煮乳饼，汽锅鸡。精致餐具的吸引力远远大于饭菜本身，秦玥只是礼节性了吃了一点，然后一边抽烟一边等着元柯吃完。

　　饭后的行程一直配合秦玥的需求，剪头发，元柯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
　　买开学需要的文具，出了文具店站在路边等车，有稀疏的雨点开始落下来，元柯把右手展开，放在秦玥头顶20公分的位置，徒劳的动作，但就是这么一个小细节，让秦玥一时间有些感动。
　　晚饭跟元柯的一个哥们在七星岗吃香辣虾，秦玥依旧心不在焉，没怎么吃。听元柯的朋友说一些关于自己的玩笑话，非常不适。
　　烟抽太多，元柯会夺过去掐掉，也不可以喝酒，秦玥心中不屑，但是礼貌顺从，百无聊赖地把一只一只的虾放在盘子里用筷子戳碎，脑海里浮现路晓的轮廓，不断地重叠，扩张，直到铺满整个思绪。
　　“想什么呢。”元柯轻轻碰了碰独自发怔的秦玥的肩膀，“走了，带你去打电玩。”
　　秦玥有些茫然地看着路晓的面容逐渐散开，消失，变成眼前的男人，耳朵里瞬间充满餐馆里嘈杂的人声，猛地回过神来，跟在元柯身后：“哦。”
　　雨已经很大，“你给嫂子撑伞吧。”元柯的朋友说，“我一个人，用外套挡一挡就可以了。”
　　嫂子？秦玥说不出的反感。元柯接过伞敲在朋友腿上，“你小子少胡说，还没谱呢。”撑开伞，两个人并排走着，手臂之间维持着一小段刻意的距离。
　　电玩城是秦玥常跟朋友去的那间，路过在跳舞机上手忙脚乱的小孩子，路过机械动作着不断投篮的高中男生，路过端着枪一边对着屏幕猛射一边狂叫的女孩子，然后，元柯的选择完全不出乎秦玥的意料——推娃娃。
　　整整两个小时什么也没干，坐在庞大的机器旁边等着元柯重复着买游戏币，砸按钮的动作，被各种机器的音效包裹着，路晓怎么也没办法趁虚而入，秦玥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是踏实还是失落。
　　当几个人准备离开，元柯一脸沮丧地递给她两个填充泡沫球的小娃娃的时候，秦玥突然就笑了起来，想起很久前自己只用了三个币就抱着最大的一个娃娃扬长而去时旁边那对奋战许久的情侣虎视眈眈的眼神。
　　“算了吧，千金难买好运气啊~”秦玥朝着元柯的脸扬了扬手里的美妮头和中国娃娃，“回家了。”
　　元柯的朋友识相地等在小区外，让元柯撑伞从秦玥进去，小区里还有比较长的一段路程，秦玥听着雨点敲打在伞面上的声音，感觉到身边的男人辐射出的热度，始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却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来。
　　礼貌地告别，看着元柯逐渐湮没在黑暗里的背影没来由地一阵轻松。
　　到家洗漱完便关上房门把自己摔在床上，几近入睡的时候手机震动起来，元柯的信息。
　　“在一起吧。”
　　秦玥握着手机呆呆地看着这四个字。
　　不能是路晓。只要不是路晓，那么谁都可以吧。更何况，整洁，体贴，有礼貌，元柯也没什么值得挑剔的。
　　“好。”秦玥按下发送键，睡意全无。
　　下床走到书桌边坐下，扭亮台灯，被自己一路上抓得有些走形的米妮和中国娃娃软瘫在灯座旁，秦玥抚了抚挂在脖子上的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布面的小本子。
　　“同学，是在这里排队么？”重大的雨天。
　　秦玥扭开笔盖，棕色的墨水一笔一划落在灯光下有些泛黄的纸张上：“I AM TOTALLY STRAIGHT.”
　　“喂，记得否。”阿Z昏暗的小房间里。
　　“I AM TOTALLY STRAIGHT.”
　　“小样儿，看你憔悴的，刚才唱歌的时候不是还跟打了鸡血似的吗？别半路被地铁痴汉拐走了啊，走啦，我送你。”刷夜次日在KTV唱完一个上午之后。
　　“I AM TOTALLY STRAIGHT.”
　　“嘿嘿，情人节礼物哦。”2月14号下午。
　　“I AM TOTALLY STRAIGHT.”
　　“该有十二天了吧。”三轮车上。
　　“I AM TOTALLY STRAIGHT.”
　　……
　　“还冷吗？”路晓的外套所笼罩的狭小空间。
　　“I AM TOTALLY STRAIGHT.”
　　秦玥丧气地丢开笔，看着满满一页越来越潦草的笔迹。
　　熄了灯，定定地坐在原地。
　　“I am totally sraight.”秦玥双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无力地嘟哝道。
　　摸索着回到床上躺下，瞪大眼睛看着落地窗外影影绰绰的树影，雨声依旧清晰，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回想着跟元柯度过的这疲倦的半天，秦玥听见自己的疑问，你要的是元柯吗？真的就可以这样决定了吗？
　　大概是活到18岁最仓促的一场恋爱吧，可是，谁在乎呢？
　　只要不是路晓。
　　不该是路晓，不可能是路晓，没有路晓，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