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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纷争四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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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老臣已安排人护送您出宫,陛下出宫后万念保存自身,断了这林相斩草除根的阴谋诡计,先帝与娘娘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陛下,重振云氏江山。”
内阁首辅江东付一袭红色朝服,站在王宫东小门外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
雪下了起来。
天地无声,震耳欲聋。
江东付觉得愧疚之极,他细数自己一生,他从陛下继位开始,内阁与帝王就在和以林家为首的世家周旋,他们处处隐忍规划,却终至这被下毒陷害的下场。他既没能辅佐心怀天下抱负远大的陛下创立盛世河山,也辜负了先帝所托,更辜负了少年殿下的凌云壮志。
他什么都没能改变。
素来最重雅正的江老胡须和朝服上沾着污渍,就这样在无暇的雪里扎着眼。
他提着剑从东小门转身回了王宫。他做内阁首辅的时候就很老啦,但他没有一天觉得像今天这样年轻,提起剑来还像当初纵马寻花那样有劲头,他的剑戳破了好几个惊慌逃跑的宦官胸膛。
不知是谁的血濡湿了江东付朝服上的绣样,錾刻出一朵朵糜荼郁垒的血花。
江老没能把剑刺进林丞相的胸膛里,他甚至没能踏上正殿的台阶就倒下了。
花白胡须的老者仰面倒在漫天纷飞的雪里,侧过脸,他看到林相身着一身玄色仙鹤朝服背手立于王宫正殿高高的阶梯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晶莹的泪顺着老者褶皱的脸流下来,融化了雪,消逝在寒冰一样冷的石板上。
他败了。
粗沉的喘息声逐渐趋于平静,雪盖了满身。
这王城,尘埃四起,全都乱了。
城外,慌乱的马蹄声荡碎了出逃帝王的心绪。
云峥阖眸坐在马车上,江老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脑海里回荡,气血在他胸腔里乱窜,喉头的腥甜在也压不住了,噗的一下云峥吐出一口黑红的血。忆起江老离别所托万念保全自身,云峥摸出一粒解毒丸吞服了下去,聊胜于无罢了,这阴狠霸道的毒本就是冲着他的命来的,哪里是几粒解毒丸能救得了的。
出了宫又怎样,他命不久矣。
云峥吐了血以后就发了热,他昏昏沉沉的屏退了进来关心的侍从,无医无药的,凭添烦忧罢了。云峥感觉到很累很累,自己好像还在做殿下,懦弱的父王受世家百般辖制,冬日里的王宫长阶跪起来真的冷啊,寒气顺着膝盖钻进身子里,他为什么被罚跪了呢,云峥已经记不太清了,大抵是秘密调查世家被林丞相发现了,他们根本就不难查,那些人做的事根本就没想遮掩,被侵占了民田的百姓饿死的饿死,为了不饿死卖女儿的卖女儿,当流匪的当流匪,世家子强霸女子,多少受辱的女子舍了命也难讨一个公道。“父王为何终日高座王宫,不去看看黎民百姓在世家手里受得苦,那林丞相纵容世家胡作非为,为何不一剑斩了他。”十几岁的云峥失了分寸的跟自己父王大吼,
他见不清父王珠链后的眼神,他只看见了父王绷的紧紧的下颌和让他滚出去罚跪的命令。恍惚间自己又回到了登基大典上,站在长阶上看俯首的百官,寒门难贵子,这世家在朝堂上来去自如,他忽的就懂了父王的临终前召他,江阁老劝告他让他丰满羽翼在能对世家一击毙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斩草除根方为上策。思绪又飘到了勤政殿里,云峥拿着朱批,伴着烛影,与江首辅暗谋广招寒士的计划,那天也很冷,但云峥继位以后从没有像那一晚那样鲜衣怒马。
画面忽然变得血色了起来,原来是逐渐形成规模的寒士对世家进行了打击,云峥参办了林丞相的儿子,治他了个死罪。那时候云峥看着满腔热血的寒士们,出手打击了世家,他不在是个乖巧的傀儡了,先帝立的勤王的兵已在各处动身,这些年他们暗中操练,只等勤王治贼匡正王室。但云峥喝了一碗宦官拿来的汤,他忍着翻涌的血气封住了自己的脉,想再等一等,等一等春天就能来了,花蕊就能肆无忌惮的开放了。但他还是晕倒在了王宫里,王宫大乱。
马车不知何时停下了,侍卫们轻声唤陛下的声音让云峥从混乱的梦境里醒来,云峥又压了一颗解毒丸,下了马车。是一个没人参拜的庙,杂草丛生,里面供奉也许是个花神吧,神像聚拢的掌心里雕刻了一株甚美的花,石做的神像在低眸,不知是哪个鬼斧神工的匠人,连神像眼下那颗垂落的泪珠都雕的清晰可见。
神像望花的样子似在怜悯众生,云峥立在神向前,他明黄的衣袍被风吹动着,他挺直的身躯立在这破庙里都是无边的孤寂,这世上无他立命之处,战起之后,受难的必然还是身无所避的百姓,他云峥立誓海清万里,却给了百姓这样一个纷扰人间。他是个罪人。
神明会拯救我吗。
云峥盯着神像手中那株花想,生在帝王家,万事不由人。修仙问道的门派也不少,那如果真的存在神的话,云峥请求神明垂怜,看看这世间战火和奸佞,云峥没有理由推责,那么如果可以的话,让这一切由我来结束,以我身死换百姓安居。神像前的帝王功败垂成,落江之蚁何为苍生载,只存一命乎。云峥拨开衣摆,虔诚的拜了一拜,起身走向了里间。
侍卫铺好了些稻草,取出了干粮和水递给了云峥,云峥慢慢的咀嚼着,短暂的休息让奔波的劳碌有了暂时的削减,云峥打量着这间破庙,角落里有位瘦弱的老者侧卧着休息,这庙里倒是堪能遮风避雨。乱世之中身着一身明黄太招惹耳目了,云峥换了身普通衣着,和同样换了装的侍卫们休息充足后,在赶往灵山寻一线出路。
灵山是母亲进宫前修道的地方,云峥的母亲生下他之后没几年就阖眸长逝了,但侍奉过的老宫人们说娘娘是个飒爽的,一手医术比起太医院里的老太医都高出一截。这宫里的阴谋阳谋太多,本就不适合母亲那样修道之人周旋。江老和父王临终前都暗暗跟他提过这个地方避世而居,问苍生之道,修灵秀之仙,去了也许能保全一线。
云峥不想修仙,也不愿避世,他知道这世上已无安然容身之处,但若有可能治得他这一身毒,他就能有时间再调勤王,再谋计划,再惩奸佞。如若不然,那就去看看母亲生活过的地方,宫里的日子太匆忙,画像上的娘亲都未能静心描绘过,他云峥不义,也难逃不孝。
怅然间,破庙里进来了一对父子,看样子也是赶路途中歇脚所至,父亲进来后给孩子铺了草,拿了馍馍让孩子啃,自己则咽了几口水没拿吃的,云峥见了让侍卫送去了几个干粮。
“多谢公子的干粮,解了俺饥馑之苦。”
“无需多谢,世道大乱,兄台携子所往何处?”云峥问到。
“大乱之时,不能安身,因故起身离乡,我这儿患了渐僵之症,本以为若干年后白发送黑发,但路遇老人传巅洲有药,治得我儿此症,遂问道巅洲,只为求药。”
没等云峥回答,汉子所带的孩子吃完馍馍就跟他爹爹说起话来了。“爹爹,堂前的神像雕的真好看,爹爹,真的有神仙吗,神仙能让我跑跳起来嘛!”
“我的儿,神仙嘛,爹也不知道,可能也没有人见过吧,或许就没有神仙,要不这大乱世间,怎不见神仙出面给咱指引,我的儿,我们去求药,无需求神治你的病。”
云峥听了大汉的话,想着神像悲悯的样子,所觉神明确乎冷漠,不问人间疾苦。就在这时,角落的老者起身打坐,飘飘乎说到:“神怜世人,苍生缈缈间自有定数,不问世实则以问世。”
云峥闻言反道:“不入世何来救世,终坐高堂无作为,垂眸不见人世苦,何来怜爱之说?坐拥改变的能力却任其发展,与推波助澜有何区别。”
老者摇摇头没有回答云峥,自顾自的边笑唱着边走出破庙,“死生不过百载,轮回自有定数,苍生莽莽,人间更迭,无为而治。”
云峥看老者疯癫癫的样子,原是个疯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