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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童年 美丽的表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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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天,家里忙碌起来,几个婶子大娘进进出出的,接生婆也来了,老娘带着大表姐也来了,带来了鸡蛋和挂面。看到家里来了这么多人,我高兴的看看这里,摸摸那里,懵懵懂懂的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来了这么多的人在家里,真是令人高兴的一件事。姥姥挪动着小脚看了我一眼说“别在这里跟着乱了,去跟着您大表姐出去玩玩去。”姥姥瘦瘦的、一身黑衣服、腿上打着绑腿,一双小脚摇摇晃晃地走不稳,姥姥不爱说话,也不爱笑。
那年我六岁,大表姐十四五岁,正是花一样的年龄。大表姐是大舅家的大女儿,大舅的全家都搬迁到福建去了,大表姐一直跟着老娘过。大表姐有空时也时常到我们家住上一段日子,因此与胡同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混熟了,晚上她们常常聚到我家堂屋里做针线活、说话拉呱。我就躺在床上听大人们说话,煤油灯调的亮亮的,屋里边一种特别温馨的感觉。有时候听妈妈给她们讲故事,时常候妈妈讲完了,她们就意犹未尽地央求妈妈再讲一个,妈妈就会笑着说“不讲了,不见了,天不早了,都回家睡觉去吧。”奶奶常常嫌妈妈不会过日子,晚上在家里点煤油灯。
我特别喜欢大表姐。大表姐个子适中,穿了一件干干净净的蓝底撒花衣服,留着一头乌黑发亮的长辫子,温温柔柔的,眉清目秀,白白皙皙的鸭蛋脸,一开口就笑,和我妈妈有几分相像,所以我和大表姐在一起感到特别亲切。
表姐领着我和弟弟出了大门往北走,往西拐过了碾盘,进了一个高门限的大门,走过一个长长的夹户道,进了一个大院子里。院子里打扫干干净净,院子旁边有一架石磨,堂屋前也两颗高大枣树和子叶繁茂的石榴树,满树上开满了火红石榴花,一个老母鸡领着一窝小鸡在磨盘下边咕咕叫着。一位穿蓝布大褂做针线活老太太抬头看见我们走进来,拍拍衣服站起来笑着说“她大姐姐什么时候到的?” 表姐问候到“大娘,您老人家身体可好哇。” 大娘拉着表姐的手说“ 这些日子没见越发俊了。” 说的表姐不好意思起来。表姐问“俺玲姐呢?” 大娘说“在西屋里呢。” 接着朝西屋里喊“玲丫头,你看谁来了。” 应声跑出来一个个子不高,清清秀秀的女孩来。看见表姐高兴问道“云妹,什么时候到的?” 表姐答应着,两人亲热地拉着手进了玲姐的屋子里。这位玲姐姐也是妈妈喜欢女孩之一,她没事是常常趴在后院的土墙上和妈妈聊天说话。
大娘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从屋里捧了一捧干花生放在磨盘上让我们哥俩吃花生。弟弟老老实实坐在那儿吃着,我跑进玲姐屋里,见姐俩坐在床上凑着头亲热地说着私房呱。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东看看西瞧瞧,抬头看见那张《天女散花》的年画,我们家西屋的床上边的墙上也有一张同样的画,我感觉表姐就像画中那个提着花篮的仙女,我看了一下表姐,玲姐说“瞧见有喜欢什么的就拿着玩。” 我看了一会针线框里的绣了一半的绣花鞋,几朵鲜艳的桃花,绣的栩栩如生,让我好像看到了春天了那满树的桃花杏花,让我觉得那些花朵就像这些姐姐们和新媳妇的脸庞和她们的花衣裳。我又仔细地看着墙上镜框的那些有些已经发黄的照片,有玲姐的几张,还有一张玲姐被大娘抱着旁边坐着一个穿着袍子戴着毡帽的男人的照片,我从来没见过玲姐有过男人,照片里的男人好奇怪,带着瓜皮帽,穿着长袍子,表情严肃,就像电影里的汉奸。我问玲姐那是谁?玲姐走过来一一指着说给我。表姐冲着我说“别在这里捣乱了,去找弟弟玩去。”于是我听话地走到院子里。
这院子里住了两家人,一家是大娘家,一家是二大娘家。大娘家住堂屋西边,二大娘家住堂屋西边,她们是妯娌俩。
我带着弟弟进了二大娘家,二大娘正坐在高大的堂屋门口纳鞋底。二大娘家的房子又高大又气派,门窗也十分高大明亮,村里很少有这样的屋子。二大娘看见我们进来就亲热的招呼我们坐下,问我们您娘怎么样了?说一会去看您娘去。二大娘个子不高,是个干净利索,开朗热情,很精明的人,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整整齐齐。二大爷是生产队长,家里有很多好吃的—如红枣、花生、柿饼、核桃等、每次去她家都给拿好吃的。门后边有一个不大的木箱子,里边有钳子扳手、还有许多螺丝螺帽等物品,那是二大爷为生产队修农具用的,我和小田经常摆弄着那些东西玩,对这些东西充满着新奇。
二大娘给我和弟弟冲了一人一碗冲了很甜的冰糖水喝。穿堂风从开着的后门菜院里吹过来。二大娘问我“您娘好吧,就要给你家抱个小人来了。”我好奇的问“从哪里抱,我怎么没看见?”二大娘笑着说“一会回到家里就看到了”我问“二大娘,小田呢?” 二大娘指着后边说“在后边菜园里玩呢。”
小田是二大娘的独生儿子,我们常在一起玩。小田长得瘦瘦的,一双小眼睛亮亮的提溜乱转,机灵敏捷,说话尖细。每年雨季的时候,我家后墙都要倒塌几段,一场大雨刚停,天边上还闪着雷电,我都会翻过墙去和小田玩水、玩泥巴,我们玩的忘了吃饭,小田的娘过来提搂着小田耳朵说:“看看,都成泥猴了,不吃饭了。”吓得我也跑回家去。
小田的爷爷别人都叫他老毛子,有疝气病,拉把着腿走路很慢。听妈妈说老头年轻的时候跟着他爹去过俄罗斯做买卖发了大财,家里有了高门大院,有了骡马大车、有成片柿园枣园,还有在家里干活的就有十几个长工。后来家里招土匪,绑走了小田的爷爷,家里卖房子卖地,花了好多钱才把小田的爷爷赎回来。再后来小田的老老爷一死,家里露出了下世的光景,就越来越穷了。因祸得福,土改时家里划了个贫农,小田的爸爸精明能干还当上了生产队长,因此家里的日子也比别人家过的殷实些。
小田的爷爷有病干不了重活,队上就让他看庄稼。有时我和小田跟着他爷爷到地里去玩。小田的爷爷的看地的位置在村北九仙山慢坡下边,哪里有一大片花生地瓜高粱玉米,再往上走是一片片果园,现在果子还没成熟,苹果有鸡蛋大了。大枣还是青涩的。我和小田跟着他爷爷后边玩了一会,就偷偷的穿过高粱地向山上跑去。远处的九仙山就在眼前,阳光下显得那么高大巍峨,青黛色的山峰寂静而神秘,一朵朵白云变化莫测的飘进山里。我们走了一会,不敢再向前去了。神秘的大山让我们恐惧,我们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前边。我们看见路边有一道刺槐树篱隔着的苹果园,我们拨开树篱爬了进去,手上刮出了血,火辣辣的疼。我们爬到葱绿的苹果树上,风吹的树叶哗哗的响。我们去摘那些青绿的小苹果,吃在嘴里有点酸涩。我们正玩的高兴,突然看见树下站着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胖老头,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睛看着我们说“下来,那里的熊孩子。”我们吓得赶紧爬下来。那老头抓着我们的胳膊往前走,我们吓得哭起来“我们没偷苹果吃,我们在树上玩了着。”那老头生气的说“还撒谎,你们小嘴里吃的什么,那地上半个半个的,不是败坏东西吗!奶奶的,一会把你们交到生产队去。”我们吓得哭的更凶了。老头把我们带到果园的窝棚里。老头问我们“你们是谁家的孩子?谁带你们来的?”小田说“我爷爷带我们来的。”那老头问“你爷爷叫什么?”小田说是老毛子,那老头笑了,我觉得老头没那么坏,也说出了我妈的名字。那老头从床旁边拿了两个甜瓜,在盆子里洗了洗,递给我们说“你俩小崽子胆子不小,小心让狼吃了你们。”小田指着路东边说“俺爷爷就在那边。”我放胆地问道“爷爷,这里有狼吗?”那老头说“有啊,我见过一次,吓得我可不轻。”我们都好奇的央求道“你给我们讲讲好吗。”老头装了一烟袋锅烟,点着了吧嗒吧嗒抽起来,棚子里散发着呛人的旱烟味。老头慢条斯理的回想着说“那一年也是在这里,天气都有点冷了,地里的庄稼都收割着,苹果也熟了。那天月亮很亮,吃完晚饭我领着我的狗在果园里转了几趟,我那天老狗去年老死了。就回到棚子里抽了几袋烟,那天老狗就趴在棚子门口。听听外边也没什么动静,就上床睡觉了。下半夜我忽然听到老狗没命的叫唤,我赶紧摸了把?头往外走。”我紧张口吃地问“那、那一定是偷苹果的贼来了。”老头说“开头我也是这么想。可我顺着狗叫的方向一看,园子外边刚收割的庄稼地里边,四个发着绿光的东西看着这边,月光下两条比狗还大的东西坐在那里,我的头顶‘嗡’的一下,头发都竖起来的,那分明是狼呀。我赶紧回到棚子了找来铜盆使劲的敲起来,再再外边点起火来。一直都天亮都没敢睡。”我们听着吓了一身汗。老头叹了口气说“如今人比狼还凶。”我们不懂老头说的什么,还想听下去。这时候棚子外边有喊小田的声音,小田的爷爷喊我们了,我们急忙跑了回去。
我见堂屋的后门打开着,只见后门外边有一个很大的菜园子,那里种了一排排豆角、黄瓜,还有茄子南瓜,一溜墙上爬满了莓豆丝瓜,墙上开满了紫色的莓豆花和黄色的丝瓜花。
我和弟弟进了菜园,走到菜园后边,那里有一个青石板的水井,水井上有一架旧的辘轳,石板缝里长满了深绿的苔藓。见小田光着腚在水井旁边葫芦架下玩泥巴,浑身脏兮兮的。小田在地上挖了个小水井,在水井上边搭了个辘轳,水井旁边挖了条水渠通到菜地里,再用小瓶栓了条线绳从井里打水,他在给菜园浇地呢。
我们和小田一起玩起来,也帮小田挖水渠,让水流到北墙根去浇那棵狗尾巴花。浇好了花,我们开始活泥巴,和面似得揉成一堆,捏小人,做成小磨,把秫秸棒子做成磨辊,让小泥人推磨。然后我们一起过家家。这是你的家,这是我的家,我去你家窜门,你来我家玩。我们玩的兴趣正浓,只见表姐来喊我们回家去。我们和小田一起玩起来,也帮小田挖水渠,让水流到北墙根去浇那棵狗尾巴花。浇好了花,我们开始活泥巴,和面似得揉成一堆,捏小人,做成小磨,把秫秸棒子做成磨辊,让小泥人推磨。然后我们一起过家家。这是你的家,这是我的家,我去你家窜门,你来我家玩。我们玩的兴趣正浓,只见表姐来喊我们回家去。
回到家里后,姥姥叫我去屋里看看妈妈。我来到西屋里,看到妈妈躺在床上,头上包着围巾,身旁放着一个包被,包着的很丑的闭着的眼睛邹邹巴巴小孩子,就问妈妈"她是谁?”妈妈说“你的小妹妹呀。”“这个丑小孩那来的?”妈妈疲惫地笑着说:刚从河里沙滩上挖来的。
我信以为真,就和弟弟去河滩找沙坑去。在路上碰到了小二小三,就和他们说:我们家从河滩上挖了个小孩子,我们要去河滩上找挖小孩的沙坑去。于是我就带着几个小孩来到村北的那条小河边,从上游顺着小河滩往下游找,荒坡野地里,只有坡上豆子地里蝈蝈的叫声和河里流水声。我们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我们一头大汗地回到家里问妈妈:怎么没找到埋小孩沙坑呢?姥姥和妈妈都笑了。姥姥说“真是傻孩子,给你个棒槌认成针。”姥姥领我们来到院子里,给我和弟弟一人一碗深色的透明的东西让我们喝。这东西吃起来又香又甜滑滑溜溜很好吃,就问姥姥说“这个芋头糊糊这么好吃呀!”姥姥说“别说话,好好吃。”后来我经常喝地瓜面糊糊,怎么也喝不出这个味来,很是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