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子登高楼》乔君的乔木君的木

17、残昼如宴 掌灯者谁

　　翌日清晨，木君悠悠醒来，仿佛他真是这府上的客人。

　　昨日木君听了许久瑶华科普的修仙历史，到现在脑子还是嗡嗡的，什么九资十八脉，什么殿试明身，一堆他不甚理解的词汇让他颇为头疼。晃晃脑袋，他有些茫然，不知要做些什么。

　　就在此时，“木君爷爷，你应该醒了吧。”声似雏凤吟，形若鹊枝跃，木君还没怎么看清楚，瑶华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公主已经推开门，笑嘻嘻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整理袖口，拍拍身子，故作严肃老爷爷模样：“什么事呀，小瑶华。”

　　“我带你在府上到处走走吧。”瑶华也不管木君的意思，拉着他就往外跑。

　　“别看我家府上格局和布置平平，完全没有修真大家的样子，实际上可是暗藏玄机。”瑶华又开始了老学究显摆模式。

　　这叫格局和布置平平？光是下人房区域，六联为一，一纵成六，合六为三十六，成大顺之势，“哪怕皇宫也不过如此吧!“

　　瑶华听到他的感慨扑哧一笑：你应该是没有见过皇宫的，现在感慨还是有点早的。

　　出了下人房区域，便来到了昨日「弦心阁」所在的【五湖傍三山】。「点苍」最左，湖水天青出绿，有「听心阁」坐落其上，湖中锦鲤顶花，偶有雾气升腾，颇有仙湖意蕴。「点苍」接华堤，华堤树白樱，白樱临「景兰」，湖水淡蓝如瓷，镜面无波，有数对金脖黑翼白尾鸳鸯畅游其上。「景兰」连「琼紫」，湖水清紫伏蓝，「弦心阁」正是坐落于此，水面清圆，荷花亭亭，有蜻蜓往返，活泼生趣。「琼紫」接春堤，春堤树西柳，西柳迎风扬，垂处是「胭眉」，湖水似美人面颊飘红，湖中有轻舟数许，舟上无人，各立美人像一尊，舟随风动，红粉浮佳人，竟美得诡异。最右便是「生墨」，湖水似浓墨入水，时浊时清，有「罪心阁」耸于其上，湖面虽无风但有波，有枯树生于湖心，长于阁旁，凄凉之感铺面而来。五湖所傍便是「乾坤」「定理」「真言」三山，三山不可见全貌，有浓云浮于其上，磅礴巍峨。

　　看着这「五湖傍三山」，木君直接傻眼，这仙家手段果然不是常人可以想象，张家府邸从外看不过有奢华之像，谁曾想里面竟是这般福地洞天。

　　瑶华见木君一副呆傻样，暗自偷笑，笑完言道：这【五湖傍三山】是祖上先人所创山水局，是天下胜景，也是护法大阵，更是修炼宝地，五湖聚灵气，三山炼天地，我张家先人，为后人“造福至此”！

　　木君没有听出瑶华的言外之意，附和道：张家前辈属实大智大德，所达高度，无人能及呀！

　　瑶华摇了下头，撇撇嘴：可惜「祸福相倚」，大业难守。算了，不论这个了。带你去「乾坤」求爹爹给你殿试明身的机会吧。由于瑶华并未踏入修仙一途，不具任何术法，只得唤来管家，随手摘云一朵，将他们俩送往「乾坤」山。

　　木君在云上哇哇大叫神奇，瑶华则是在旁看他取乐。

　　不过片刻，白云落在了「乾坤」山上一座雄浑大殿前，大殿通体为不知名墨石筑成，浑然一体，有四道墨青纯元石柱顶起大殿，使殿不着地，金色灵雾盘踞其下，灵雾时有上涌，盘桓白玉镶珠匾额边沿，匾额上以古字书「亘古殿」，双凤身龙头兽衔之，奇兽伏于状山屋檐，檐上顶墨玉断剑半柄，这殿气势极盛，凡人见之不敢不跪。瑶华和木君虽都未修仙，按理说是抵不住这气势，瑶华身负异姿，又常年往返此处，自是不怕，但木君也不受影响，倒让瑶华心中惊叹。道理其实简单，九相胎天地极致之物，无物可压之，自然免疫，木君对此并不知觉。

　　瑶华掏出一枚玉状物，按之，光华骤起，瑶华对着大喊：爹，你宝贝女儿来啦！声音刚落，光华便将他们俩包裹，运入殿内某室。

　　光华散去，四周一片漆黑，有一鹤发童颜娃娃脸的“老者”虚空盘坐，白袍麒麟袖，金带玄青衣，右手轻挥，衣袖凭空长，使得瑶华可行走于其上，直至走到其怀里。这大小化虚的神异，看得木君一愣一愣的。

　　“瑶儿，这位是？“

　　瑶华绘声绘色地把她救下木君的过程，以及答应他给他争取【明身殿试】机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她爹听。

　　“瑶儿，你真是太调皮了，救人固然值得嘉奖，但这【明身殿试】岂可随意应允，并非我府小气，而是寻常人等不定能受住【明身石】之灵气，若不能受住，轻则灵气爆体，重则形神俱灭，不入轮回，所以参加【明身殿试】之人，亦得先筛，一筛其资，二筛其力，三筛其魂。”

　　瑶华在他怀里轻轻吐了下舌头，带着歉意地看向木君。

　　“咦？这。。。这是？九相胎？不对，胎相不全，是殘胎？“虚空盘坐的老者来了兴趣，运真气入眼，瞳孔生辉，细细打量起来木君。

　　可惜这胎相不全，未有九之极相，残而为八，可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呀，九相不齐，是为无相。但这周身的灵力倒是颇为惊人，竟然有小成二阶的程度，若不是已是暮年之体，不然前途无量啊。老者时而惊奇，时而可惜，竟生出得宝若失的感觉。瑶华似乎感受到了父亲的情绪，说道：既然木君爷爷已经有小成二阶的灵气了，那明身殿试应该是小菜一碟了，今年【明身殿试】过后，我和木君爷爷一起入门修仙吧。

　　“瑶儿不跟爹爹怄气啦？“老者顿时一脸笑意，“只要瑶儿同意修仙，一个【明身殿试】机会又算得了什么呢？你是我张家东山再起的希望啊，啊哈哈哈。老者大笑，虚空震动。

　　木君插不上话，一脸尴尬的站在那里。似是察觉到了木君的窘境，瑶华便向爹爹请退，说是要帮木君健体强身，好让他成功通过【明身殿试】。老者点头应允，凝气为鹤，送他们下山。

　　下山后，木君忍不住问道：小成二阶是什么程度呀？

　　瑶华回道：小成二阶很厉害了，灵气修炼程度分为：入道、御物、外显、小成、化虚、大成、破空、升仙、称圣九大境界，每个境界又有九阶，我爹爹六个月前刚迈入化虚九阶，木君爷爷还未修仙便已经有了小成二阶的灵气已经算得上古往今来的“奇才”了，但木君爷爷你太老了，修仙途上这等年纪能达小成的人多如牛毛。就说我爹爹吧，年纪才木君爷爷的一半不到，已经是化虚九阶了，他修到木君爷爷的年纪，肯定能修到破空一阶的，修到破空境，可以说是半步成仙了。据《称圣碑》上记载，当世最强是称圣一阶：苇圣—一名。

　　木君一边“哦哦”应承，一边思索着自己的九相胎：他知道自己并非所谓的残胎，而是货真价实的九相胎，只不过他不记得那一胎是怎么消失的了，他内心深处也并不想起来。他修仙是为了获得力量，是为了“以直报直”，他答应过这具苍老的身体，和他曾经的灵魂。

　　剩下的【明身殿试】之前的日子，对于木君来说真是不好过。瑶华，不知道从哪里翻来的古老书籍，用书上奇奇怪怪的炼体方法来锻炼木君苍老垂朽的身体。

　　木君一把年纪了，在「点苍」湖上的搭好木桩上跳来跳去，跳完胳膊上还得架住两只金脖鸳鸯保持稳定练金鸡独立，鸳鸯飞走算失败得重来。这些锻炼并不持久，瑶华想到了新的花样便会更换，一度让木君觉得瑶华是不是在故意虐待老人。

　　日子就在木君的苦不堪言和瑶华的乐不可支中悄然溜走，【明身殿试】今日就要举行了。

　　开山！雄浑的号声、鼓声叠次响起。

　　「乾坤」「定理」「真言」三山上重云散去，三山上无树，皆是灵石垒成，「乾坤」为墨石，「定理」为暗紫石、「真言」为青苍石，三山上三殿显辉华，「亘古殿」的凤身龙头兽环三山而翔，五湖中各色灵气徐徐升腾，盘绕在凤翼之上，缭绕于三山之间。

　　弟子入殿！

　　话音落，三山上各殿缓缓飞出墨玉石阶、紫石石阶、青苍石阶接于「听心阁」、「弦心阁」、「罪心阁」。

　　木君跟在一名年轻气盛的弟子身后，一前一后的走上了墨玉石阶。

　　墨玉本光滑，此石阶却甚是黏脚，每抬一步，如负千斤，木君不得不将体内灵气注入双腿，以抵抗这奇妙黏力。所幸所需灵力不多，木君得以轻松踏完这石阶。木君前面的年轻弟子似也是很轻松，当他看到木君也不费力的走完后，面色微微一变，心想：其实走上石阶的弟子虽多，但能走完的不过五指之数。能这么轻松走完地，这墨玉石阶上只有他和后面这位老者而已。莫不是隐士高人？可这不过是【明身殿试】，高人来这做什么？

　　木君倒是没有这么多想法，见这位样貌清俊、眉眼倨傲的年强人转头看他，就礼貌微笑回应，不作他想。

　　走完墨玉台阶的五人进入「亘古殿」中，殿中仍是漆黑如墨，有明灯数盏，零星散布在半空，殿中浮有半缺玉碗，真火灼烧其底，两位中年髯须仙师立于其左右，各手捧圆石一颗。

　　验资！

　　木君前面的年轻人第一个走了上去，右手伸出，反掌覆住玉碗，左边的仙师将圆石用真气炼化抛出，圆石所化真气包裹其碗其手，慢慢地竟被吸收殆尽。

　　咦？不够，两位仙师面色一喜！左侧仙师又抛出五粒【明身石】炼化覆之，仍被吸收殆尽！

　　大喜！两位仙师将全身所有的【明身石】全部抛出，尽数炼化覆之，玉碗显现手持金色板斧兽身壮汉花纹。

　　金夫造！是金夫造！两位仙师赶紧传音给府主。

　　显气！

　　右侧仙师凝气入眼，瞳孔生辉，细细打量。

　　外显一阶。不错，右侧仙师连连点头。

　　入册!

　　殿中虚空出现一名银袍老者，手捧墨色名册，有女童持笔，男童研墨，老者请年轻弟子书名：李乘风。

　　殿中其余弟子皆露出羡慕之色，木君见到这种场面也很激动，暗暗臆想自己也如此出出风头。毕竟他身是老者，心是少年。

　　李乘风殿试完后，下一个就是他了。

　　相比于李乘风的出风头，他则是有点出丑了。验资中，只用了一颗明身石就完了，因为他的结果是【无资无脉】，本来【无资无脉】其实在明身殿试中很常见，但李乘风风光在先，对比起来让人羞恼。不过木君还是有个小成二阶的灵气打底，不会太过跌面。

　　没有入册?木君忍不住问了出来。

　　两位仙师不回，让他退到一旁。小女童脆生生地说：无资脉弟子不入册。

　　木君尬到一头汗。

　　剩下三名弟子也是【无资无脉】，灵气程度从御物三阶到外显五阶不等，算得上天赋不错了。

　　出了李乘风，两位仙师觉得欣喜，对五名弟子各赐中级灵石一枚，嘱咐好好修仙，光耀张府。

　　三山各殿于暮日时分皆完成了【明身殿试】，各殿共十三名英才聚于「亘古殿」。

　　瑶华着红妆华服立于张府府主身旁，殿下除了木君佝偻着身子，其余英才长身玉立于各殿仙师身后。

　　张府府主望着殿下气势正盛的英才们，面露喜色：今年真是【硕年】啊！吾女瑶华天资自是不必多言，想不到还出了「金夫造」和「品物形」！李乘风、宋岩，上前一步。

　　李乘风上前俯身叩首，另一个叫宋岩的，浓眉大眼，脸型方正，身形却甚是娇小，有女子腰身，也俯身叩首。

　　正当张家府主准备抬手赐赏的时候，一声咯咯咯咯娇笑极具穿透力传入殿中。

　　“张家出了三位【九脉十八资】，这等好事，奴家来祝贺祝贺！“

　　刹那间，殿内已是云雾氤氲，众人的衣物上开始凝聚起细细水珠。

　　府主顿时脸色大变，不做犹豫，袖上麒麟显化，扬声怒吼，响遏行云，破退浓雾。

　　“退守，开阵!“众仙师转身掐十字化六花诀，身形隐于黑暗之中，消失不见。麒麟则站于诸位弟子身前，纵然云雾腾挪，不可寸进分毫。

　　张府府主知这云雾奇诡，今日怕是有难，招瑶华来身畔密语，传下一物后便凝神御敌。

　　”张齐你何必如此拒奴家于门外，奴家可是备了大礼来贺，你如此冷漠，奴家甚是伤心呢，嘤嘤嘤嘤~“随着这似哭非哭的声音起起伏伏，麒麟身上竟也生出数点水珠，水珠中有利剑出鞘，剑光凛冽，撕破了麒麟外皮，麒麟吃痛，角显瑞华，剑光失色。

　　「雕霜」剑!想不到我一个小小张府，能劳您【云官】亲自来「劫花」，算是我张府有面了！

　　【云官】来贺，何不开门相迎？殿中云雾愈发浓郁，连殿中漆黑尽数吞没。本是气盛倨傲的英才们此时都身体瑟瑟，面露惧色。木君倒是无动于衷，他不被天地任何气势所凌，只是好奇心旺盛地看着这一切，他虽想助力，但灵气入云似泥牛入海，无影无踪，让人咋舌。

　　云雾中翻腾有女子貌相，时而娇笑连连，时而低头垂泣，扰人心神，云丝化剑，时锋时缠，麒麟虽抵挡一时，也渐渐露出疲态。

　　走！张府府主，临空一指，「亘古殿」坠而成盘，凤身龙头兽呼啸而出，搅弄云雾，暂时驱散一空。

　　瑶华拉上木君，心口同念：缚彼之力，送我万里，两人借着那云行之力，就要破空而去。

　　“哟，这小娃娃了不得呀，还没入门呢，就能动用这【借还之术】，不得了，不得了。不枉我亲自来此一遭。“本是要助力的行云，转而将他俩裹住，两人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放开吾女瑶儿！张家府主怒火攻心，运气全身，号令诸位供奉协力转动这亘古墨盘，一时间，凤身龙头兽身形暴涨，遮天蔽日，向一处虚空砸去。一女子身形掩藏于云雾中，此时被砸出身形来，面对着庞然巨兽，她仍是言笑晏晏，不以为意。

　　“张家府主，你好狠的心，放出这可怖的异兽要来吃了奴家。”说完，身形掩于云中的女子起舞起来，化云为带，飘飘若仙，云带时而缚住巨兽双翅，带中利剑割向要害，时而搅动五湖灵水，卷浪数丈拍于兽头上，猩红的夕阳，照在着波诡的云上，翻滚的浪上，起舞的雾上，华美而凄凄。

　　终归是实力不济，这凤身龙头兽维持不了多久，被云带浪剑打得消散，张家府主吐出心血，瘫倒在地，无力至极。前时还欣喜有加的人，不过恍然间已泪挂眼角。

　　【云官】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下，竟敢在我【琼华宗】眼皮下「劫花」！

　　老朽来迟啦！【雨官】拦下她！

　　一位五官英气，面相刚正，身着半紫雷龙衫的修真者现身于张家府主身旁，虽自称老朽，却面容年轻，运功为其疗伤。

　　“【雨官】妹妹，为何非得要和那【琼华宗】沆瀣一气？不如我们姐妹俩联手「劫花」，将劫来的英才为我们所用，升仙称圣，岂不可期？”

　　【雨官】不与其语言，挥手间这天地雨气化作利剑刺向云中。

　　“妹妹，我俩本都是【云行雨】之资，谁也奈何不了谁，但你今日还有那老不死的撑腰，姐姐我就卖你们个面子，哼。”话音落，云消雾散。

　　木君和瑶华从云中落下，被雨官接住。

　　这【云官】实属十恶不赦!【琼华宗】定要将他捉拿，向天下人赔罪！面相刚正的仙师恨恨道。

　　“你们张府遭此大劫，这灵气都被打没了！妖女实在可恨！”

　　“是啊，我们张府好不容易等来一个【硕年】，现在府中的英才虽多，也无力培养了。不知能否有劳仙尊？代为。。。代为？”

　　“你不必说了，【琼华宗】自是不能放手不管！【雨官】你领着张家弟子先行前往琼峰，吾为张府主疗完伤再行回宗。”

　　“遵命，雷真人。”

　　张府五湖俱黯，三山半碎，

　　唯剩那残昼如宴，试问那掌灯者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