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念》杳枝酒

8、告别

　　我刚上大学那会，在a市人生地不熟的，还会想家。
　　陆北每个星期都会给我发一次消息，问我在学校过的怎么样。
　　他一直把我当亲妹妹对待。
　　大二的时候我和一个叫沈望的男生谈恋爱了。
　　他这个人高调，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恨不得拿着喇叭在全校喊一遍都他有女朋友了。
　　大学他每次和出去聚餐，几乎都要带着我。
　　有一次我们去KTV玩，大家一起玩游戏，轮到我时，他室友问我：“嫂子，用一个词形容望哥，你觉得哪个词最贴切？”
　　我脱口而出：“意气风发。”
　　回答完之后我还愣了一下，意气风发这个词，我似乎只在陆北身上用过。
　　沈望开心得不行，翘着尾巴在他们班炫耀了好些天。
　　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个男生。

　　有一天沈望问我他是不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男生，我摇头对他说不是。
　　沈望气鼓鼓地看我，我又开口：“但你是第一个让我这么喜欢的男孩子啊。”
　　他懂得生活中所有的小细节，每个节日不需要旁人提醒就会送我礼物，知道我不爱吃香菜，知道我有鼻炎，知道我讨厌下雨，知道所有我的喜好。
　　他有什么事情会同我商量，这种被人偏爱的感觉是我从未感受过的。
　　我爸妈知道我谈恋爱了也挺高兴，嘱咐我要保护好自己，其他也没再说什么。

　　大三那年我接到了顾川泽的电话。
　　晚上七点，我和沈望看完电影回到寝室，有个陌生号码打过来，透过听筒，我听到了顾川泽的声音：“林云舒，我能见见你吗？”
　　我发誓那是我做过的最疯狂的一件事，因为订不到高铁和飞机票，我坐了一夜的火车，整整十二个小时，来到了南方的一个小镇。
　　接到我电话的时候，他惊讶地说不出话。
　　顾川泽住在一栋小平房里，我赶到的时候，他正在吃药。
　　昨天他打电话给我，我以为他要想不开，一夜没睡觉，彼时看见他站在我面前，疲倦感一下子席卷了我全身。
　　“本想着我去找你，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我怕你干傻事。所以不得不赶过来。”我环顾四周，没看到顾川泽奶奶的影子。
　　他看出我心中的疑问，道：“奶奶在我大一时就过世了。”
　　我一时语塞，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
　　他笑了一下：“大学生活过得开心吗？”
　　我点点头：“我有男朋友了。”
　　“恭喜。”他犹豫了一下：“陆北呢，他怎么样？”
　　“他还在等你回去。”
　　“让他别等了，我和他估计不会再见面了。”
　　我睁大眼睛，疑惑地看向他：“为什么？”
　　他托着腮，将目光投向窗外。
　　顾川泽生病了，胃癌晚期。他父母早年离异，愿意出抚养费，却都不愿意要他，是奶奶带他长大。现在生病，谁也不愿意出钱治疗，他大二就辍学了。
　　“我知道我有错，懦弱又胆小，只会逃避，我很喜欢他，但也不后悔离开他。林云舒，你和阿北认识好多年了，我死后你记得帮我说说好话，让他不要记恨我，是我对不起他。还有……别告诉他我生病了，也别告诉他我在这里。”
　　他说着，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一如那年我去张记买糖葫芦，他和我走在冰雪消融的道路上时的神情。
　　我的眼泪一瞬间流了下来：“你不会有事的。”

　　回学校的飞机上我哭了一路，下飞机到时候我才好不容易平复下来。
　　沈望蹲在我寝室楼下，看到我，立刻跑到我身边，看完哭得眼睛通红，急切地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知道自己做事太冲动，临走前没和他说一声，也没有带充电器，手机没电关机，他联系不上我是我的错。按照他的脾气，应该是气得不轻，可还是第一时间问我有没有事。
　　我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沈望见我哭得伤心，将我拉进怀里。
　　后来我才知道，沈望找不到我，冲到派出所要报警，可是未满二十四小时，派出所不给找。他一个人找遍了我可能会去的地方，也一夜没睡觉。
　　我何德何能，遇见了这么好的人。

　　其实我食言了。
　　我回去把手机充上电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陆北打电话，告诉他顾川泽的所有事情。
　　陆北请了假，坐高铁赶了过去。
　　至于他们是怎么重逢，说了些什么我一概不知。
　　反正他们重新在一起了。
　　我再见到顾川泽时他和陆北来我学校这边旅游。
　　那时的顾川泽已经瘦得脱形，我和沈望带着他们俩玩遍了a市所有好玩的地方。
　　陆北悄悄对我说：“你这个男朋友人不错啊，长得还挺帅，我看着对你也不错。”
　　我挽着沈望的胳膊，觉得自己真的过于幸运了。
　　自从陆北和顾川泽重新在一起后，他们俩去过很多地方，每去往一处，就会给我寄一张明信片。
　　2020年夏，顾川泽去世。
　　他去世前给我留了封信，说谢谢我一直以来做的一切。
　　陆北红着眼眶，握着顾川泽的手说：“阿泽你别睡，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你睡了我还怎么告诉你？”
　　顾川泽躺在病床上，此时的他连说话都很困难，我恍惚看到他第一天来到我们班的时候，背着书包，脸上带着笑意。
　　他吻了吻陆北的眼睛，笑着说：“阿北，谢谢你，我爱你。”
　　心电图上的曲线变直，我知道，这个永远温和的少年这次是真的离开陆北了。
　　蝉鸣依旧热烈，一如高二时的那个夏天。

　　顾川泽的葬礼，陆北父母也来了。
　　陆阿姨说她后悔之前因为一些固执的想法，拆散了他们，顾川泽是个很好的孩子，和他重新在一起后，陆北整个人都变得鲜活了起来。
　　我看着顾川泽的照片，模样永远停留在了他的二十三岁。
　　从某种角度，陆北的父母没有错，他们都是普通人，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喜乐，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与别人不同，但这也不是陆北和顾川泽的错，他们只是想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陆北和顾川泽在最好的年纪相遇，又在最爱彼此的年纪分离。谁又会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呢？

　　2020年春节，我和沈望双方的父母吃了顿饭。沈望妈妈很喜欢我，我妈也对沈望很满意。
　　陆北去了苏州，他说这是他和顾川泽旅行计划中的第十九站，他还是要继续旅行计划的。
　　临走时我和沈望去高铁站送他，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觉得陆北以后可能都要一个人了。

　　2021年春，我和沈望领证，朋友都说我英年早婚，我们俩倒是觉得早点领证没什么不好。
　　陆北还是满世界地跑，做了个摄影师，在网络上也算小有名气。
　　能找到自己爱的人谈何容易，被一个人爱又是何其幸运。
　　没有人知道林云舒曾经喜欢过陆北。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不管怎样，我现在很爱很爱沈望，以后也是。
　　春意阑珊，少年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