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娄亚

2、第二章

　　行政办公区XII号楼MCD单元MC区，这是宁桦所在的居住区

　　这个位于中层偏西北向下的公司宿舍区是专门为博士学历，但是没有工作经历的公司员工准备的。五平方米的房间里面放置着一张床，一张带公司电脑的书桌，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东西了。

　　虽然有着高等教育经历，但是没有任何工作经历，加上学历贬值，所以公司对待这些会敲键盘的高级流水线工人的态度也不至于太好，给一个单人间就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因为公司已经垄断了银河大部分的产业，公司不需要，也不愿意花钱去搞入职培训。

　　要知道，帝国平均每个居住世界至少一百亿人口。而公司承包的行政星球，光是一个办公楼记录在案的编制人员便可能有一亿以上。

　　刨开帝国直辖星区不谈，公司承包建设的星区里面的直属大学每个地球太阳年出产的博士生都是按千亿万亿计算。

　　人在这个宇宙是最不值钱的资源。

　　对于宁桦而言，只能说以前是有过梦想的。在一个人口堪堪上亿，牛羊比人类更多的游牧世界，一个少年在夜晚空荡荡的草原，伴随着牛羊的鸣叫声，仰望星空时，想要不幻想，或许才是天方夜谭。

　　不过在现在，不管是将军梦还是总裁梦，都没有自己面前的这个奄奄一息的少年更真切。

　　因为早已夜深，中层区域的社畜们早就已经睡去，宁桦将少年拖回自己的房间里并没有遇到什么人的阻碍。

　　在将他捡回来的少年放到了自己的床上后，宁桦也用自己房间里面储备的一些药物帮助了少年止了血，同时进行了简单的细胞活性的治疗。

　　这个时候，宁桦才有机会认真的观察着自己面前这个少年的脸颊。金色的发丝好像是鎏金一般从他的脸颊上滑落，好像是金色的银河，让宁桦想起了自己以前放牧时仰望的美丽星空。

　　这就是底层人吗……

　　看着面前的少年，宁桦想要伸手去默默他的脸颊，但是却又不敢。这种奇妙的圣洁感，让盯着表格和数据还有电脑屏幕太久的宁桦，感到了一种虚幻的脆弱和美丽。

　　好像自己伸手，惊醒床上的少年过后，自己的梦就到此结束了。

　　宁桦有着太多东西想要问自己面前的少年，666层以下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在这栋楼的下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东西，他们是不是公司员工……

　　想要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宁桦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默默的看着面前的少年的脸颊，思考着一些根本不重要的事情。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宁桦的电脑响起了滴滴滴的声音。那是提醒上班的闹钟声，在员工入职的时候便被安装在了电脑里，用来提醒员工上班。

　　“……”

　　沉默的看着电脑愣了一会，宁桦只是淡淡的站起身，恋恋不舍的看了看躺在自己的床上，虽然在好转，但是依旧昏迷状态的少年。之后宁桦便收拾行李，离开了房间。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相同景象。在宁桦推开门的时候，他便是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公司员工拿着文件夹走出了宿舍。

　　他们挤入了电梯当中，一瞬间狐臭、韭菜味、加龄臭还有没洗的头发的膻味充满了这个电梯，原本这一切对于宁桦来说应该是习以为常的。但是在今天，却是这样的让他无法忍受。

　　好久下班啊

　　在来到了工位后，宁桦的脑海当中首先浮现的便是这样的想法。他其实从来都是人云亦云，逆来顺受。上班下班，说句实话来说在以前对宁桦而言，没有什么差别。

　　但是今天莫名的，宁桦期待起了下班后的生活。

　　原本无聊的表格，在比较愉悦的心情下也显得和蔼可亲了起来。宁桦在工作之前，还换了换电脑屏幕的桌面，从初始屏幕换成了动态模拟的天空蓝屏。

　　宁桦期待着自己回去的时候，少年已经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他想象着少年会询问他些什么样的问题。他在哪里，为什么救他，或许还会问自己是不是公司员工。

　　在这个时候，宁桦对自己拥有编制这件事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骄傲。

　　他重新摆放了一下自己原本乏善可陈的工位桌面，将自己忘却很久放入抽屉当中的博士文凭拿出来并且装裱好当成了摆设。

　　宁桦继续翻出了一些早就忘记了名字的少年时代和学生时代的合照，挂到了隔间墙壁上，零零散散的干了很久，直到电脑又提醒他快点回到工作为止。

　　中午吃饭的时候，宁桦也会破天荒的和隔壁隔间的同事开开玩笑，吐槽吐槽科技食物的难吃。虽然受到了同事们那又嫌烦又惊恐的表情，宁桦丝毫不在意。

　　他看着面前因为年复一年被重复而且单调工作压垮的同事们，他又想起了自己房间里的少年。

　　这是一种无法和别人分享的，隐秘的刺激。他有太多想要问他的事情了。下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们在下方是怎么样生活的，他们的身份是怎么样的，为什么他倒在那里奄奄一息。问题实在太多，宁桦甚至需要在脑海里面列出个表格才行。

　　宁桦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生活在产生变化，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甚至在下午的工作终于结束，宁桦被叫过去接受快乐工作补课的时候，他都依然是笑着的。

　　“小宁，今天态度不错啊。”

　　组长看着进来的时候就笑着的宁桦，原本不开心的表情也快乐了不少，因为这快乐工作的补课也是主任推给他的，他也想早点下班了。

　　“看起来是领悟到了公司是你家的深刻含义了啊？这就对了，快乐工作快乐上班，这才对得起公司给你的这么多恩惠不是？要感恩啊”

　　“是的，组长说的极是，也麻烦组长下班还专门抽时间培训我了。我也从昨天的学习当中学到了很多，我会将我学到的东西活用到工作生活中的。”

　　恭敬的态度加上宁桦那原本就笑的很开心的脸，组长也提前让宁桦走了。在走之前也惯例的丢给宁桦不少要加班才干的完的工作，但是大发慈悲的让他可以回家完成。

　　一切似乎都好了起来，宁桦看着窗外昏暗的天空，那厚重的黑色污染黑云也显得和蔼可亲了不少。

　　在回去的路上，宁桦特意去了一趟中部南区的商业街，买了一些速冻水饺。这些水饺用的是二十世纪地球传统技艺制造，只添加了酵母抽提物，呈味核苷酸二钠，三聚磷酸钠和焦磷酸钠而已，可谓是正宗老工业制造，在平时也算得上是奢侈食物。

　　宁桦今天也多买了两袋，算是为了家里多的那个人准备的。他一直以来都非常怀恋这个速冻水饺的味道，而他也想让那少年尝尝。

　　握着装着水饺的袋子，宁桦回去挤电梯也显得开心不少。他预想中少年应该现在已经清醒，不过大概是不能下床才是。

　　在握住门把手的瞬间，宁桦的心中的雀跃达到了顶峰。这种兴奋感，比他考上大学的时候还更胜一筹。

　　但是将门给推开后，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了原地。

　　只见他的屋子已经被翻的杂乱不堪，原本储存食物还有药物的柜子都给掀开，然后里面也被洗劫一空。那个少年不仅恢复活动能力的时间要远远的早于宁桦的预期，而且还将宁桦房间里面，可以搬走的东西全部都给搬走了。

　　而且这些破坏痕迹，要修理好的话，也要花上不少积蓄。

　　“……”

　　就像是回到了冰窖里一般，原本宁桦雀跃的心情很快的暗淡了下去。他看着自己这被翻的杂乱无章的小房间，又想到自己储备的应急药还有食物都被带走，又想到自己损失了多少钱过后。

　　宁桦的心情重新跌落回了昨天晚上下班时候的绝望感。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入自己这个小的不得了的房间中，他翻开帘子，看向床的下面，在一个甚至自己两步路就走到尽头的房间里，不停的寻找着少年的踪迹。

　　他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少年依旧还在这个房间中。

　　但是不管他怎么寻找，少年都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可以撬开宁桦封闭的日常生活棺材的撬棍，终究是变成了幻想中的青烟。

　　底层人还是底层人吗……

　　或许是不是留下个纸条更好呢？

　　我之后应该干什么才好呢？

　　眼神渐渐的淡漠了下去，宁桦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桌子旁。然后将饺子给丢到了桌子上，他无力的泄气，也不想工作，只是嗙的一声重重的坐到了床上。

　　但是突然，他看到因为弹性，自己的床上一个小巧的半圆徽章，从床上弹了起来。

　　愣了愣，宁桦伸手将那徽章抓到了手里，拿到眼前把玩了起来。

　　那是一个用废铁还有啤酒瓶玻璃打造的，好像是军功章一样的徽章。废铁构成了框架，玻璃镶嵌到了原本应该镶嵌宝石的中央位置。而在玻璃宝珠的下方，一行小字吸引了宁桦的注意。

　　“……什么什么……家族……”

　　模糊不清的字符被血液还刀痕给破坏，宁桦实在看不清那究竟是个什么。但是这应该是那少年的遗留物，应该是他效忠的底层帮派的信物。

　　宁桦听说过不少底层的传说故事，一个就是底层被无数个不同家族和帮派统治。在那里帮派的规则就是法律，没有警察，没有法院。是早上起床就可以看到死人的危险地狱。

　　难道

　　这是信物？

　　心中有着这一丝丝的幻想，宁桦盯着眼前的这个徽章

　　他在邀请我吗？他在邀请我去到下层

　　但是这是真的邀请？还是只是我的幻想呢？

　　又或许……这是我最后的希望……

　　攥紧了手里的徽章，宁桦抿了抿嘴

　　死了，就是结束不是吗？

　　工作……工作……

　　修理费……

　　积蓄……

　　贷款……

　　药费……

　　房费……

　　加班……

　　将那徽章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宁桦的心中充满了自暴自弃的失望和对未来的无奈。

　　但是握紧徽章，宁桦的心中还有着那最后一根，若隐若现，悬挂在名为日常生活枯井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麻木的站起身，将徽章放到了荷包中。然后准备了一些防身的东西和现金

　　他走向了电梯，挤入拥挤而且恶臭的电梯。

　　按下了前往666层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