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生日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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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医馆。
总督府护卫将玄色马车停在长春医馆后门外，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候沈玉池父女从马车上下来。
一路上，父女二人十分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直到看着马车完全隐入夜色之中，才一前一后地进了院子。
两人都是清瘦之人，脚步也极轻，却还是惊扰了刚刚还在彼此争鸣的夏虫。霎时间，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今日都乏了，早点休息吧。” 沈玉池紧走几步，来到自己屋前，才停了下来。
“今日之事，您是如何跟叶夫人说的？” 沈沐芳声音不高，清清冷冷地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玉池本想将今日之事就这么糊弄过去，此时只好转过身来，硬着头皮道： “我同叶夫人说......是我让你去九龙湾的。”
沈沐芳心中暗道：果然是这个借口。陆为霜那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会信吗？
“只是叶夫人她未必会信.......” 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不如还是改日，我去跟叶夫人说清楚......”
“为何不信？要是不信，还派马车送咱们回来？”
“叶夫人一项礼数周全，” 沈沐芳抬眸看向沈玉池。
沈玉池看了女儿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话外有话，微微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就说得清楚？已经这么多年了，事情的真相早已不重要。再说，人心本就充满偏见，能入耳的都是自己自己想听的，能入眼的都是自己想看的。”
沈沐芳看到父亲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悲哀之色，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目光慢慢垂了下去。
“对了，明日我写一个方子给你。你配好药，给......叶夫人带过去。” 沈玉池再次开口，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叶夫人? 她怎么了......？” 沈沐芳凝眉。
“没什么，这人上了年纪，早前落下的毛病就找上来了。好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沈玉池轻描淡地摆了摆手，便进屋休息去了。
这几日，抚海城里人心惶惶。一夜之间，各个城门的城墙，官府的门口，都贴上了捉拿海贼的告示。告示里说城里混进了三名乔装打扮成渔民的海贼。他们能说抚方言，打着做生意的幌子，将受害人骗到偏僻窄巷，先打晕再劫走财物。百姓们被提醒，要留意身边的陌生脸孔，见到可疑之人，要立刻报官，如果提供的线索有用，还能拿到高达500两的赏银。
因为海贼的事情，叶临洋这几日每晚都跟着巡洋会哨的官兵们在近海巡查。今日不巧遇上了大风雨，回来的时候，一身官服已经湿透。一进屋，就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陆为霜一边帮夫君换衣服，一边跟身旁的侍女道：“把刚才煮的姜汤再端一碗过来，剩下的送到小姐院里，嘱咐碧娘一定要看着小姐都喝完才行。”
“怎么？嘉楠病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叶临洋说话之间已经站起身来。
陆为霜摇头，“你快坐下吧，这会儿估计已经快睡了。” 随后便将今日叶嘉楠独自跑到九龙湾以及遇险的事情大致说了。
“沈玉池？那个抚海名医？”叶临洋听完，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我就是觉得有些蹊跷，那沈大夫说他以为沈沐芳去了九龙湾，所以才跟楠儿这么说的。可这样的天气，他怎么放心让一个女孩子独自去那种地方。还有，嘉树也曾提起过，说沈沐芳最近很少跟他们一起出去了，好像是沈玉池不喜欢。但如若说是故意要骗楠儿入险地，又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理由？ ”
叶临洋沉吟许久，发现自己对于沈玉池这个人知之甚少。但凭自己在官场多年的“嗅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别想了。过几日是孩子们的生日，我也请了他们父女，到时或许能看出什么头绪。”
叶临洋点头，“回抚海后，的确是耳闻过一些前任总督的不雅传言。也难保沈大夫他们是不是当时受了什么冤屈，才要和咱们保持距离。到时候，我一定同他见上一见。”
“若真是这样，正说明此人也许能信得过，咱们就能找到法子。若是不能，嘉楠她......”陆为霜说到这里，瞥了一眼被压在书桌上的紫色烫金信函，又恨又委屈地说道：“齐深这个歹毒小人，打压了你这么多年。咱们惹不起他，回了抚海...... 可他还不放心，为了在朝堂上继续压制你，才非要娶嘉楠回去给他做什么六姨太。他同那些狡诈的豺狼又有何不同？！”
“你瞧你，怎么又说这些了？” 叶临洋将妻子揽到身前，宽慰道，“相信为夫，总会有法子的。”
这几天，沈沐芳日日到总督府给叶嘉楠上药，早上医馆开门前来一次，晚上医馆关门后再来一次。晚上过来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被陆为霜留下，吃过晚饭再回去。为了表示谢意，陆为霜还请那位有名的缝衣匠，给沈沐芳也做了一套新衣。
这天午后，长春医馆大堂里，几位病家正在等着问诊。
“哟，这还是小沈大夫吗？” 张婶一进医馆，就朝着沈沐芳这边走过来。
“张婶，您来抓药了？”沈沐芳笑着打招呼。
“啧啧啧，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这才两天不见，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得！ ”张婶答非所问，只顾盯着沈沐芳打量，仿佛今日才头一次见到一样， “咱们沐芳要是早这么打扮，那上门提亲的婆子们还不把这长春医馆的门槛挤破了！”
其他几位病家闻言也全都看了过来，沈沐芳立刻成了众人的焦点。
“这身衣服，真鲜亮！还有这耳坠子！ ”张婶继续赞道，丝毫不管沈沐芳的脸已经绯红一片。
“您把方子给我。 ”沈沐芳试图岔开话题， “张叔好点了没？”
“好多了，好多了。” 张婶继续道，“跟婶子说，今日是什么重要的日子？这是要干嘛去啊？”
“婶子，并没有......”沈沐芳一边说一边背过身去找药材。暗道：不应该为了省事，一大早就换上这身新衣。可刚才爹看见自己时也没有什么反应啊？
今早起身的时候，沈沐芳又想起叶嘉楠前几日的话。
沐芳姐，我生日那天你穿那件蓝色的裙衫好不好？
为何？
因为那样才配得上......那对蓝色的耳坠。
你怎么知道我要戴那对耳坠？
哦，你不打算戴啊？叶嘉楠努力表现地不那么失望，但声音已经低了下去。
先过来上药。
哦。
......你这几日要是乖乖吃药，安静养伤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这件湖蓝色的裙衫乍一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缝衣匠不过是在领口和袖口处绣了几朵白梨花和浅色蝴蝶作为点缀。但穿上之后立刻就能发现其中的精妙之处：当人走动起来时，那几只蝴蝶看上去仿佛有了生命一样，围着白梨花上下飞动。
沈沐芳换上了这件裙衫后，又将叶嘉楠送的耳坠拿了出来。这耳坠子做的精巧可爱，两只葡萄状的海蓝宝石，配上翡翠做的叶子，和珍珠贝做的花朵，让人爱不释手。少女小心翼翼地将耳坠戴上，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得轻轻弯了嘴角。看了一会儿，她又将几缕发丝垂下，方才出了房间。
“张婶来了。”沈玉池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沈沐芳旁边，“今日是在下友人的生日，想带着小女见见世面。” 他转身接过沈沐芳手里的方子，看了一眼，对女儿道：“这里交给我就行了，你先带着礼物过去吧。”
“爹？ ”
“没事，去吧。不是还要上药吗？”
虽然没有明说，沈沐芳感到沈玉池这几日对叶家人的态度有所缓和，便不再坚持，同几位病家行了礼，便到后院准备去了。
总督府内宅。
“好棒！好棒！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也可以，但是你们不许再管我叫表妹，得换个称呼才行。”
“那要唤你做什么？”
“得你们自己想，说对了才行。”
“女侠？豪杰？英雄？” 两个小孩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地大喊道， “大英雄！大英雄！”
“好啦好啦。” 叶嘉楠满意地看到两个小屁孩终于认清了谁是老大的现实。
自己比他们大那么多，怎么可能管他们叫什么表哥表姐？！ 就算他们的娘是阿爹的姐姐也！不！行！
“你们要不要跟我学射箭？” 叶嘉楠想要把自己刚树立起来的威严再巩固一下。
“要！要！”
“那你先过来！” 看上去只有7，8岁的小姑娘被叶嘉楠拉到身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里的羽箭便嗖地一下射中了把心，立刻引发了一阵尖叫。站在一旁的红龙被吓了一跳，不安地扬了扬脖子，原本直立的耳朵瞬间成了一字型。
“该我了！该我了！” 站在一旁的男孩已经等的不耐烦，他不敢拉叶嘉楠，只好去拽小女孩。
“不要！不要！” 小女孩立刻躲进叶嘉楠的怀里。
男孩一急，也顾不上礼数了，开始去拉叶嘉楠的胳膊。
正在乱作一团之时，叶嘉楠不经意间抬头，看到院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穿蓝衣的窈窕女子，犹豫了一下才惊喜地喊道：沐芳姐？！
李百安正在一旁安抚自己的爱驹，闻言也跟着回头。他也是跟着一怔，才意识到来者何人，连忙打了招呼。心中暗道：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那位总是一身粗布衣裙的小沈大夫竟然和眼前这位秀美绝俗的女子是同一人。而她的眉目间那隐然几分的清冷疏离，好似都兰草原上破雪而出的冰百合，迎风傲立，娇艳无比。
“美女姐姐好！” 两个小孩此时也注意到了沈沐芳，异口同声地喊道。
“你们好！” 沈沐芳被大家的反应弄得有些尴尬，含着笑进了院子。
“我叫苏诺！”
“我叫苏宸！”
两个孩子不等叶嘉楠介绍，围住沈沐芳开始自报家门。
“他们是我姑母家的孩子，是对龙凤胎，”叶嘉楠站在一旁解释道, “苏宸是哥哥，苏诺是妹妹，今年8岁。”
“8岁半！” 苏宸，苏诺一起纠正道。
“姐姐，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发吗？”苏诺边说边十分自然地拉住沈沐芳的手。
“可以啊。” 沈沐芳笑着弯下了腰身。
“你身上的蝴蝶......好像可以飞!” 苏宸那双小脏手马上就要摸到沈沐芳的衣服，却被叶嘉楠一把拉了回来。
“你们两个，不是要学射箭吗？快去练习！”
“可是，我们也想和美女姐姐玩......”
“那我可不教你们了。”
“可是......”
“百安叔，你帮我看着他们，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叶嘉楠趁两人犹豫之际，连忙沈沐芳拉到身后，扭头道：“沐芳姐，我们去上药吧。”
两个人一路小跑地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后，都有些气喘。叶嘉楠不放心地透过门缝张望，生怕那两个小屁孩儿会一路跟过来。
“还好还好，幸亏咱们跑得快！” 叶嘉楠转过身来，松了一口气道。
“你啊，怎么还跟小孩子一般，说跑就跑......”
“你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拉着你跑得快，他们说不定一会儿就要骑到你脖子上去了。” 叶嘉楠正说着，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琥珀色的眸中仿佛有星星闪烁一般。
“是吗？我看到未必？” 沈沐芳终于平复了气息。意识自己的手仍被对方牵着，却只是装作若无其事一般。
“你带了我送你的耳坠子？！”
“嗯。” 沈沐芳点头。
“你喜欢？” 叶嘉楠追问，眼中的笑意又添了一分。
“嗯， ”沈沐芳轻声问道，“你做的？”
“我......和我哥一起设计的，后来还找了金匠帮忙。”
“那真是费心了，很漂亮。”
“也没有.....”
印象中这好像是沈沐芳第一次夸赞自己，一向伶牙俐齿的叶嘉楠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娘也有，但你的那对没有娘的大。因为......” 叶嘉楠搜肠刮肚终于挤出了这一句，但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对。一着急，脸也跟着红起来。
“你不用解释，我很喜欢。” 沈沐芳抬眸，望进对方的双眼，认真说道。
“......” 叶嘉楠暗道自己是不是又发了热病：为何心跳如鼓，双颊滚烫，脑子也晕晕的。
就这样，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阳光照进屋内，又添了几分暖意。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在屋内弥漫开来，萦绕在两人之间。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生日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