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怨归尘》般若璇风

2、第一章 黑暗的泥沼

　　周围是阴沉沉的黑暗，这是意识感官带来的第一印象。
　　而眼前叫着自己“璇儿”的这个高大威严的妖，也是身边最亲近的依靠。
　　他说他是父亲。
　　他说自己叫做星璇。
　　虽然未能透彻地理解其中的含义，但是记忆中拉着自己的手教会自己行动的也就这个叫做燎日的妖，自己的一切都是他在照顾，所以他是父亲。
　　父亲是严厉和严格的，自己所知的世界也是在规律和沉默中进行。
　　一切就是这样毫无变化地流动着，星璇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有什么不妥。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习惯了吧。
　　直到，那一天来了一个妖。
　　他叫做夏枯草，是父亲找来照顾自己的一个老妖——一只藤树精。
　　在他口中他才知道原来父亲燎日在被称为里蜀山的妖界是很强的，也是由于势力的增强不再像过去那样能有足够的时间来照顾自己的缘故，夏枯草才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听说，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
　　在这之前，他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从来没有踏出过这个地方——父亲安排的住所。
　　多年后回想起这样的生活刻板得能叫人发疯，但是那时候的他甚至连刻板是什么都无从理解。
　　无从对比，又如何得知差异之处？
　　所以，随着夏枯草的来到，原本一成不变的岁月也起了丝微的涟漪。
　　最简单直接的变化——他开始迈出这间房子，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的，虽然依然在父亲的许可范围之内。
　　虽然外面的天气也不比房子里的阴暗好多少，但星璇却觉得这一点点改变也是能够引起他的兴奋。

　　童心的活跃或许是天生的渴求。
　　这一天，当他看到几个小妖精在嬉戏的时候，他就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当他靠近的时候，那班小妖意外地停止了玩耍，用奇怪的表情看着他。
　　他感到不解。
　　星璇表示想加入，小妖精们的神情更奇怪了，最终散开。
　　他更加不解，惟有问夏枯草。
　　夏枯草带着当时的他不能理解的神情回答他说：“少主，那是小孩子的游戏，可您的身体是成人了。”
　　小孩子？成人？
　　他还是不懂其中有什么不同，只是在夏枯草的一再解释下，明白了最简单的事实，以他现在的外貌和身体是不可以去加入那种游戏的。
　　胸口有些难受，好象有点呼吸不顺，但，既然不能也就作罢吧……
　　在父亲的定规里，有许多事情也是不能做的。
　　几天之后，夏枯草拿来了几本书籍，说那是人间的食谱，这只藤树精似乎挺爱看着这些小本本做出一些奇怪的东西。
　　跟着父亲学过人间的文字，上面的内容还是勉强能看懂的，似乎是做食物用的。
　　食物……
　　记忆中自己并不需要这种东西，因为即使把一些称作是食物的东西放进嘴巴里也尝不出有什么滋味——父亲说那是他的体质所致。
　　可是，这些食物的制造过程倒是蛮有趣的。
　　“少主，你有兴趣么？”
　　由于藤树精的这一句问话，星璇生平第一次按照自己的意愿学习了制造食物。
　　虽然做出来的东西，即使样子再好看，对他来说也没有实用的意义，但是那个过程能让他专心地投入，从中体会到一种名为乐趣的东西。
　　当然，如果能够品尝到它们味道就更好了，因为夏枯草说他做得相当不错，每次做出来的东西都能够让老树精欢天喜地地把它们吃个精光。
　　看着面前的妖满足的样子，星璇更加觉得做食物确实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能让对方露出他喜欢看到的表情。
　　或许，这是夏枯草把书放在他必然会看到的地方的动机？
　　他突然领悟到。
　　“少主真是聪明的孩子……”
　　他这样问的时候，夏枯草微笑着给了这个答案。

　　这件事情应该是他那个应该称作是“童年”时期很重要的记忆吧，又或许那正是他开始记事的年纪所以记忆才特别清晰？
　　当然，记忆清晰的事情也并非这一件，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也是他不可能会忘记的。
　　无论是人或者是妖，在成长过程中就免不了会受伤。
　　受伤，他对这个名词的感想就是身体某个地方裂开或者划破了，就是类似撕坏了一件衣服，让它撕开或大或小的口子，不同的是，发生在自己身体上的时候，从伤口处会涌出一种红色的液体来。
　　这种现象叫做流血。
　　他记得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夏枯草曾急切地问过他一句：“少主，痛不痛？”
　　他不明白树精的意思，抬头看着他，才见到他自嘲地失笑：“哦，我都忘了，少主和平常的妖不一样。”
　　是的，星璇从来无法理解那个“痛”字为何物，不过，他已经知道了这是因为他的体质跟别的妖不一样，父亲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他了。
　　他也知道这种情况出现在别人身上的时候，他们会露出很难形容的表情，只是他无法理解其中的滋味。
　　在这个世界上，似乎他一直都用雾里看花似的感受体会着一切生活，明明和他们一样都活动着，却无法与他们的认知和体验达成一致……似乎他一直都只是摸着这个世界的边沿……并非真实的存在着……
　　于是他常听到别人对他最多的评价是：“星璇少主是一贯的冷漠。”
　　冷漠，不会哭，也很少笑。
　　他不是很懂，一直以来他都是按着自己的感受去表现，没有刻意的地方啊，于是他去问燎日。
　　“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呢？”
　　通常这个时候，父亲会皱眉沉默，用低沉的声音回答：“璇儿，那是因为你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几乎把命给丢了，原来的身体也不能用了，父亲只能让你寄居在一具尸体上，勉强维持你的生命，所以才导致了你和别人有不一样的感受。”
　　听了父亲的回答，星璇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在记忆中搜索不到拥有“原来的身体”是如何的感觉，所以他也说不出自己对父亲的这一番话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唯一清晰的就是：因为某个原因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所以，他也没有过多地去追究，正如当他拿到食谱的时候也曾经问过夏枯草，这些食谱的来源——人间，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一样，无论藤树精再如何用美妙绝伦的形容词去描绘人间的精彩之处，他依然只能憧憬，而不能体会。
　　有些问题，知道了答案也是无能为力，询问，显得多余。
　　于是，渐渐地，他不再去深究。

　　那几年中，除了一直在身边照顾自己的夏枯草，父亲理所当然还是他最亲近的人。
　　燎日不仅教会了他走路、说话，读书认字，随着他的年龄增长还教他如何去运用自己与生俱来的妖气。
　　刃、缠 、断、 空、 绝、灭，当他逐渐掌握这些战技的时候，他的头上也慢慢长出了狼耳。
　　对于这件事情星璇感到父亲是高兴的，因为他严肃的脸拉出了极其少有的开朗笑容，摸着他的银发：“很好，璇儿这样更像我了。”
　　那一刻，自己也是高兴的。
　　高兴得忘记了记忆中最初的感官意识是阴沉沉的黑，自己其实身在其中，而不自觉……
　　欢乐的假象不会持续，即使那种感觉是一丝丝地沁入的感受，而不是大面积的覆盖，但，假像就是假像，总会有消弭的那一天，直至露出本相来……
　　或许这个世界上，不论是人间还是妖界，都不存在永远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