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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毁容 ...

  •   天擦亮潘金莲就从睡梦中惊醒,夜里受冷不知何时裹了那床被子,她此刻嗅了嗅,只有些霉味罢了。恨恨地一脚将被子踢开,耳边听得一声鸡鸣,她翻身起床,就着天光看了眼铜镜里额角的伤口,已经结了黑色血痂,倒是不疼。

      打开房门,冷气夹着雪花直扑在她的脸上,见武大还没起来,她烧了热水简单洗漱,又忙着生火蒸饼。
      ??
      武大一下来便见厨房热气蒸腾里袅袅的身影,他咧咧嘴大声道:“大姐叫你受累了。”说着行进厨房,见她手法熟练不由惊喜,又问:“大姐可是学过做炊饼?”

      潘金莲点点头,却不多话,只是叫武大前去洗漱,然后端了饭食给他,又将蒸好的炊饼装入担子里,待一切都忙活好这才擦了擦手准备休息片刻。转身却见武大眯着一双小眼看向自己,她心里一慌,忙将卷起的袖口放下,遮住一双皓腕,问他:“你瞧我作甚?”

      那武大露出憨笑,粗黑的面上竟显出些红晕,答道:“我瞧大姐贤惠,这要是……”

      “什么贤惠不贤惠的,哪个卖身的丫鬟不会做这些活计?”潘金莲怕他口出狂言,打断他的话,见他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将碗筷收走,替他拿了毡帽衣物催促他出门,临出门时又再叮嘱不要忘了买纸笔回来。

      待送走武大,她才上桌吃了早饭,后将屋里仔细洒扫了一遍。

      家中并无多余的被褥,除武大房里就只剩武松床上的,今日风雪大,也无法洗晒,须得再将就两日。一切收拾妥当后她得空在灶膛边坐了下来,穷人家白日里烧不起炭,只能借着灶膛的余温烘烤着一双已冻得通红的手。

      她前世毒害武大也尝了报应,对武松的所有情义都随着挖心砍头而消失殆尽。今生既得机缘重活,那定要与这兄弟俩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她须得承认前世武大待她确实不错,只是她不喜欢他,床笫之事更叫她恶心,今生也绝无可能再委身于他,只要能得武大休书没了约束,她便是大半个自由身,日后何愁没有机会逃出去。再说那西门庆又哄骗过多少良家女子,前世也不过图她皮相罢了,恐无几分真情,今生也万万不可再与此人纠缠。

      这偷来的一世若是能活,她便好好活下去,若是不能活,她又岂会怕死?

      今日风雪大,街上的人不多,武大的炊饼也只卖了几张,临近晌午时分他实在冻得难受,便就近往个茶寮一钻,欲讨杯热茶暖暖身子。

      几个茶客见来人是武大纷纷涌上前来,一人笑说道:“大郎昨夜与那般娇艳的美人洞房花烛,今日还有力气在这大雪天里出来卖炊饼,果非常人啊!”“就是,换作我娶了这般妖娆的娘子,怕是叫娘子三天三夜都下不来床。”“我呸,也不瞧瞧你那肺痨鬼的样,别是自个儿一口气上不来小命呜呼了才对。”众人一阵哄笑,言语间愈发下流起来。

      武大听的面红耳赤又急又气,却是不能发作,只得匆匆将那杯热茶灌入口中,直烫得面目狰狞,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铜板丢下便走。

      他挑着担子路过卖纸笔的铺子,正想进去忽地又想起茶寮里那些猥琐言语,在门口踌躇片刻,还是担了担子回家去了。

      武大卖炊饼只卖上午半日,一般晌午前会归家用饭,潘金莲算着时辰生火做饭又从灶膛里拨出些未燃尽的木柴生了个火盆子,没一会便听见叩门声。开门果然是武大立在门口,她接过担子又为他扫去身上积雪,笑迎道:“大郎回来了,奴家正巧备好饭菜。”

      添置好碗筷,潘金莲本不愿与武大一桌,端了碗坐到一旁,武大见她这样也放下筷子,只说她不过来便不吃饭,这才上了桌子,二人对坐用饭。潘金莲问他:“大郎今日可买了纸笔?”

      武大听了扒饭的手一抖,差点碗也掉了下来,支支吾吾道:“今日……今日风雪大,那铺子并未开张,等明日开张了再去买来。”

      潘金莲十分了解武大,见他这幅神情便知晓他在扯谎,也不点破,只点点头,不再叙话。

      下午她帮着武大和面擀面,准备第二日要蒸的炊饼,忙完便躲进屋里。窗前看雪枯坐了一阵,觉得无趣,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看见墙角放了一口木箱,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箱子未曾上锁,她的手抚在锁扣上,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箱盖。

      里面齐整地放了几件男子的衣物与一顶范阳帽,上面压着一条二尺来长的梢棒,那梢棒想是常年把玩的缘故,棍身瞧着有些油光锃亮。再往角落看竟还有几只磨喝乐,她扯了扯嘴角,想象不出那般凶狠无情之人的少时模样。一只手才拿起磨喝乐,忽地好似针扎了一般丢开,当的一声又掉在了箱子里,不巧正砸在那条梢棒上,磨喝乐的脑袋与身体便分了家。

      潘金莲的面色瞬间苍白,好像木箱里有什么恶鬼要钻出来,一把重重将箱盖阖上,快步离开了房内。

      晚间入睡之时她照旧用钉耙抵住门闩,不过一阵听得门外来回脚步声,不由得浑身汗毛直立,坐在床榻上死死盯着那两扇门。末了脚步声止住,便听武大道:“大姐你可歇了,我有话与你说。”

      潘金莲缩回被窝里,瓮声道:“奴家身子不适已经歇了,大郎有话明日再说吧。”

      听那脚步声远去,她咬住嘴唇,眼泪顺着面颊流在枕头上。

      如此又过了几日,那武大寻了多种借口迟迟不肯买纸笔回来,潘金莲再也坐不住,见这日天气晴好干脆自个裹了头巾出门,直奔墨斋去了。

      顺当买好了东西,她往回走,不妨身后跟了几个泼皮,满口的污言秽语,“这不是武大那娘子,瞧这身段。”“真是好一块羊肉倒落在了狗嘴里。”“若能睡上一觉便是死也值了。”

      潘金莲见过这些泼皮,不过是有贼心没贼胆的混子,逞些口舌之快,她不理会,匆忙赶回家中,急急将那休书写出,上一世她便由西门庆教着写过休书,此番还真得感谢他才是。

      她将墨迹吹干,院里忽然传来一阵略有些熟悉的窸窣之声,她冷笑一声,搁下纸笔朝院中走去,果真是那帮畜生捡了石子往院里丢。她打开门,选了为首的一人,抄起一旁苕帚直往那人头上招呼,边打边大声骂道:“烂了舌头的混账下作东西,青天白日里做你娘的春梦,今日非打烂你的皮,好叫你那婆娘看看这下面究竟长了个什么腌臢玩意!”

      那些泼皮不防这小娘子如此泼辣,刚想发作,又见聚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也恐招惹事非,丢了几句狠话便作鸟兽散去。

      那边潘金莲回到家中,嘭地一声关上大门,只留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

      晌午时分武大回到家中,面色却是不好看。潘金莲并未注意,只殷勤拿了休书想让他按上手印。武大将那纸丢在一旁,道:“这休书我不认。”

      潘金莲收了笑容,不解问道:“大郎这是何意,我们先前不是说好的么?”

      “大姐是想让我休了你,好在外处再勾搭些浮浪子弟吧?什么血光之灾,不过是些托词,休书也是一早便想好了。成亲那日只是给我演的一出苦肉计。你不敢死,今日非要你从了我,往后才能好好过日子。”他边说边朝潘金莲靠近,抓着她的衣襟便要撕开。

      潘金莲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武大,他今日能说出这番话想是受那张家人的唆使,她自一旁站定,冷声道:“都说红颜祸水,为这张脸我吃尽苦头,倘若毁容能换个三五年安生日子,今日毁了它也心甘情愿!”

      她说着拔出头上的银簪,自右侧眉骨一路剌到下颚,半边脸瞬间血肉模糊。她好似不知疼痛,抬手又想划烂自己的左脸,那边武大眼疾手快,一把夺下那根银簪。低声吼道:“我认,这休书我认!”

      武大是个胆小的人,他从未见过如此烈货,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银簪划开皮肉的声音,心中一阵恶寒,只觉得眼前景象比她死在他面前还要可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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