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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生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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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就像奶奶说的,贱命好活,从小到大,我很少生病。即使病了,奶奶也只会给我吃一种叫止疼散的白色药粉,几毛钱就能买到几包,也不管对症不对症,吃完了听天由命,剩下的全靠自己硬抗过去。所以,我虽然已经发烧两天了,却没有什么感触,依然正常的上课,生活。
已经腊月了,还有半个月就要期末考试,我记着语文老师说的考试要点笔记,脑子好像转的很慢,看什么都是带着慢镜头。一边想着好像今天从窗户吹进来的风特别刺骨寒冷,一边又想着胡天阳拉链都不拉,他难道不怕冷吗?
语文老师姓张,她讲到“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我盯着她圆润的脸颊,只觉得脸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像奶奶蒸的馒头,白白胖胖,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然后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才发现自己靠在张老师怀里。我立马坐好,却牵动了手背上的针,红色的血液回流了一段。老师发出惊呼,忙叫我不要动。看着血液又流回体内,才放心的抬头问我
“李小桦,你发烧应该有两三天了,怎么不早点跟老师讲?”她生气的样子也带着柔柔的尾音。
“我,我过两天就好了,从小就这样的。”我不好意思看她,只是盯着她胸前的白色纽扣看。
“你,哎。”张老师也止住了话,刚好药水没有了,她起身去找护士拔针。
在药水的作用下我很快退烧了,镇上的诊所,也没有很多讲究,医生又开了一些药。张老师结完帐,一共花了46.5元,就领着我朝学校走。
我看着老师的短发,鼓起勇气搭话。
“老师,等我这周回家了拿钱再还您。”
张老师摸了摸我的头发,点头说好。又将我送回学校,嘱咐我按时吃药,晚上也不用上自习了。
我躺在宿舍里,其他人应该在上下午第一节课了吧?往日闹哄哄的宿舍,第一次如此安静。我将脑袋埋在被子里,觉得无比安心。
我的身上,好像还有从张老师那处染上的香香的味道。这个味道,轻柔,温暖,安心,我嗅着香味,沉沉睡去。
如果娘没有走,她应该就和张老师一样,香香的,暖暖的,会在我生病时抱着我,摸摸我的头发吧?
那年夏天,她走了,她的味道也随之散了。我想给“母亲”用一种味道定义,却想不起来她是什么。明明,那件裙子依然很红,她的脸我还记得,蒸鸡蛋的口感还在唇齿间。
泪水在睡梦中滑落,打湿了耳边的发丝。
周五下午回到家里,我踌躇着跟奶奶说了生病老师带我打针,以及要还钱给老师的事情。我很怕奶奶不肯给我这笔钱,因为我现在一个周的生活费也才10块。
奶奶扔下剁柴的刀,骂道“就知道糟蹋钱,你当我存点钱容易吗?哪个生病不都是抗过来的。”
我双手插在口袋里,手指蜷缩一团,无意识的捏紧。如果奶奶不给我这个钱,我打算问玲玲借,然后每个礼拜从生活费里面节省下来分批还。
10块钱是我所知道的宿舍里面生活费最少的,大部分人都是30,有的更是拿50。一个包子5毛,按照我现在的饭量要吃三个才饱,但我没有钱,只能每天早餐吃2个,5块就没了。
中午饭和晚饭都是用开水泡的从家里带的干粮,还好学校的开水免费。
剩余的五块,我要买笔,买本子等,现在来了月经,还要每个月攒一点钱买卫生巾,算来算去,总觉得心里发慌,没有钱的日子太难了。
奶奶没有说给我钱,也没有说不给,只是这周末在家里的两天,她做什么事情都寒着一张脸。
我愿意发烧吗?我愿意去医院打针吗?奶奶什么都不懂。她只在乎压箱底的钱,还有骂我,骂我走了的大和娘。
周日上午,我从树林里扛了一捆柴禾回来,扔在门口的柴堆上。转身去堂屋大桌子上,倒了一杯开水喝。
奶奶将我的干粮做好了,一布口袋的干面条,这种面条是先蒸熟了,又用油盐拌过,最后放在锅子里小火烘干的。一大锅的面条,烘干后就一布口袋,再用装罐头的玻璃瓶子,装上自己做的腌菜,在学校里,大部分住宿的孩子,都是带这种干粮。吃的时候抓出来一把放在碗里,开水泡软了就着腌菜吃就行。
我回屋里把衣服换好,走到奶奶跟前,接过装好了的书包。
“还给老师的钱一起放在里面口袋了。小心点,做事别慌忙失脚的,那么多钱,你要是敢弄掉了,皮都给你揭了!”奶奶说完,又弯着腰出了门,去门口剁柴。
我带着一股欣喜,看着奶奶。心里想的全是,不用欠老师钱了。却全然忘了,奶奶要多久才能攒下这46.5元。
而经此一事,我也突然明白,钱,对于我们穷人来说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