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玻璃》长信予冬

1、公交车

　　Chapter 1

　　文/述石
　　雨季来临之时，空气湿闷异常，阴郁的天空里，落单的鸟儿奋力抖动翅膀，停在了校门口矗立的狮子雕像上，石像正对着商业街，周遭充斥着行人和车辆着急赶路的喧闹声，公校门口一侧，狭仄逼人的小巷里——传来不寻常的争吵声。

　　秦以越守在巷口外，手里握半截钢筋棍，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紧挨着他的是六个身型强悍的成年alpha，一旦里面爆发冲突，他势必要为他兄弟讨回公道。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omega年过中旬，紧致的皮肤令他看起来还很年轻，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与他满身烟酒气的气质并不搭调。

　　omega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秦以越犹豫了几秒，随后朝身后的Alpha摆摆手，让他们离开。等那些alpha们离开后，秦以越才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勉为其难为他让开了路，而Omega只是象征性地整理了一下衣领离开了。

　　秦以越朝巷子里跑了过去，早晨刚刚下过雨，这会儿空气还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地上的尘土和雨水混在一起，稍不留神就会摔倒。

　　越往里走，光线越差，巷子的尽头，立着一个alpha。

　　宽松的袖口挽至手腕，露出嶙峋的腕骨，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

　　“池誉。”见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秦以越长舒一口气，但仍神情严肃地负气把手里的东西丢在地上，他是个Omega，即使是生气，倒也不具备Alpha们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撅起嘴巴，皱起眉头，佯装自己很生气，“你果然在这。”

　　今天是周五，主城区所有的中学下午只有一节课，秦以越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池誉是逻辑课，所以比他下课早，往常这个时候池誉都会站在操场旁边的小卖部等他，唯独今天没有。

　　alpha抬头，秦以越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漆黑的眸子对上他的视线，随后又有些心虚的别开，垂眸，吸了一口烟说：“你怎么来了。”

　　听他这么说，秦以越更气了，但看到对方那张无辜的样子忽然又气不起来了，他不用问，也知道几分钟前在这个狭仄的巷子里发生了什么。

　　按照联邦政府规定，年满十七周岁的alpha有义务承担对失业弱势群体的omega父母亲的抚养义务。
　　秦以越称之为联邦的狗屁规定。

　　不巧的是，池誉就是那个倒霉蛋，他的omega父亲因为当初的腺体剥离手术“幸运”地成为了弱势群体。

　　“现在是月初。”秦以越狐疑地看向池誉：“你哪来的钱给他？”
　　“之前攒的。”池誉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拿在手里把玩。
　　秦以越听完眼前一黑又一黑，就为了这么一个令人不省事的爹，池誉省吃俭用，校服都是买的二手的。

　　“我有时候真想劝你把他腿打断，直接丢进敬老院。”秦以越咬牙切齿道。

　　池誉舔了舔干涩发苦的嘴唇，说：“打伤omega是犯法的。”他停顿了一下，“况且，我也没有足够的钱给他看病。”

　　“池誉，你就没有自己的情绪吗？”秦以越也顺势蹲了下来，和他一起靠着墙，揽过他的肩，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当年对不起他的又不是你，你不用弥补他。”

　　池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抖了抖烟灰，几度欲言难止。

　　池寒树是个背负满身骂名的omega，当年靠着不当手段勾搭上了A市市长的独子，并成功大了肚子，本以为能就此飞上枝头变凤凰，没想到被市长从此在A市抹了名，从A大计算机系高材生沦落为了名副其实的流浪汉。至于那位独子，他其实从没用正眼看过池寒树，于他而言，那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

　　池誉出生后就被丢在了B城的孤儿院，在那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几年，那八年里，池寒树看过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也给了他童年里为数不多的爱。

　　后来的某一天，或许是池寒树真的良心发现，那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母亲，池誉才得以离开孤儿院，有了自己的家。

　　omega拍拍他瘦削的后背，一边安慰他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随后递给他，“我知道他今天跟你要走了不少，这卡你拿着吧，等你赚钱了再还我。”

　　池誉徒手掐灭了烟，铮铮地望向身旁总是在他困难时，跟他站在一起的omega，话在嘴边，这会竟也不知如何开口了。

　　见他这样，秦以越忽地也不知如何开口，顺势把那张卡塞进了池誉的口袋，池誉没有拒绝，只是说：“谢谢。”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很了解对方，除了每月基本生活费，池誉之所以每次都多给池寒树打一笔钱，他只是想让他多给年迈体弱的奶奶买一些营养品。

　　最后还是从口袋里抽出几张钞票递给alpha，：“这是一些零钱，日常生活用。”

　　alpha没有接，一股脑儿又把钱塞了回去，“不用。”

　　“池誉。”秦以越余光无意瞥见他手腕处一块淤青，心一惊，眉头跟着皱了起来：“手怎么了？他打的？”

　　池誉摇了摇头，抖了抖身上的泥，将袖口扯下，盖住那触目的淤青，道：“没事，在修理厂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
　　池誉口中的修理厂，是他日常打零工的地方，那地方不大，偏僻而阴森。

　　秦以越知道，只要池誉不想说，他也不会问，毕竟当初78城那么多孩子，只有他俩一直尚有联系。

　　从巷子走出去，没走几百米就是他们学校大门，学校附近有一条小吃街。

　　池誉最后停在一家面包店前。

　　临近傍晚，面包店里的人比他们刚出来的时候少了许多。

　　“吃吗？”池誉偏头问他，“就当我向你赔罪。”

　　今天是周五，秦以越和池誉正走在放学回去的路上，两人本打算一起吃顿晚餐，谁知刚走出校门，就被人堵了—堵他们的还不是别人，正是池誉的亲爸。

　　秦以越没说话，池誉一个人进了面包店，两分钟后，提了两袋秦以越最喜欢吃的枣泥糕出来。

　　“买这么多？”

　　“老板娘说今天周五全场打折。”池誉把面包都递给他。

　　秦以越这才接过面包，跟着池誉一起去了车站。
　　池誉入学有些日子了，手续仍然不全，趁着周末，他们打算回78城补办一些手续。

　　池誉的老家离学校一有些距离，中间需要换乘两次。

　　刷完卡，池誉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秦以越挨着他，坐在了他身边。

　　第二次换乘临发车前，一个人行色匆匆从外面跑过来，车上一个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的alpha跟司机说了什么，随后车门被打开，一个身高颀长，头戴黑色鸭舌帽的alpha走了上来，坐在了皮夹克alpha身边。

　　动静吸引了秦以越，他抬头，朝前排看了过去，谁知对方也正巧看了过来，还冲他挥了挥手。

　　这个身穿皮夹克冲他打招呼的alpha秦以越认识，学校有名的花花公子，B城四大名门之一蒋家最受宠的小儿子—蒋星琰。

　　作为回应，秦以越也对他笑了笑。

　　整个过程，他身边的alpha一次头也没回过。

　　秦以越小声去喊池誉，偏偏他今天的反射弧尤其长，叫了几声都没反应。
　　很奇怪。

　　池誉偏头托着腮，视线一直落在窗外的绿化带上，好像在思考什么。

　　蒋星琰从alpha手里接过书包，放在自己腿上，对他说：“观澜，咱们这次偷偷去永安寺，赵叔叔不知道吧？”

　　赵观澜幽幽地扫了他一眼，“他这个周末不在。”

　　“不在啊。”蒋星琰长长舒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怎么。”赵观澜浅笑着说：“我爸在，就不敢去了？”

　　“不敢。”蒋星琰坚定的语气，显得他很忠诚，“我们这次可是去看谢叔叔..”

　　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什么隐秘词，蒋星琰立刻止住，换了个别的话题：“观澜，你知道吗，我们学校前不久来了个新生。”然后略带调侃地轻轻拍了拍他，说：“都在传你这个校草的名头要不保了。”

　　转来新生这件事本没什么新奇的，尤其是像他们这种高｜干子弟学校，时常能见到许多新面孔，不是这个长官塞的，就是那个市长塞的。

　　“是吗？”赵观澜淡淡道。

　　蒋星琰隐蔽地朝后排看了一眼，拍了拍赵观澜，偏头对他说了alpha大致的位置，“看见没，就在我们后面，挨着窗户坐着那个。”

　　“听说还是个s级的alpha。”蒋星琰小声补充了句。

　　赵观澜对于好看没有概念，也不在意，所以即便现在有人想要抢走它，他自然也不会在意。

　　但s级的alpha，确实新鲜。

　　他偏头，余光朝蒋星琰描述的方位扫过去。

　　公交车后排，靠窗子的位置，一个穿着和他一样只是颜色明显暗淡校服的alpha，慵懒地靠着车子一侧，目光看向窗外，虽长相乖巧，可神色冷淡了些，车窗并未被关严，疾驰带来的风从外面挤进来，吹乱了他额前的发。

　　“你觉得他好看吗？”蒋星琰侧身低声对他说：“就是不知道是哪家可怜的私生子，你看他校服都掉色了。”

　　他们这个学校，能进来的每个人身份都不普通，实在查不出的，最大的可能便是某个人的私生子，即便就算是私生子，若是深究还是能查出些源头的，就像他刚刚打招呼的那个omega，好像就是市长助理的私生子。

　　“不…”赵观澜顿了顿，然后转过头，低声对他说：“不过确实像个s级。”

　　蒋星琰不确定这个不一定是在回答他哪句话，不过值得确认的是，这是赵观澜第一次这么迅速地否定他。

　　“看人还挺准的。”蒋星琰撇了撇嘴，问道：“你们s级对同类的识别度这么离谱的吗？”

　　没等赵观澜回复，一声到站提示音响起，车上的人陆陆续续下了车，等车上的人所剩无几，池誉才不紧不慢地从座位上起来，最后停在了赵观澜身边，拾起他脚下的一个小猫玩偶挂件，然后递给他。

　　赵观澜迟疑了一下，目光扫过看向少年骨骼分明的手，下意识伸手接过那个玩偶，低声道了一声谢。

　　少年薄唇微微抿着，片刻后，从他嘴里轻声吐出一句“不客气”后便下了车。

　　赵观澜目光扫过他下车的站牌，很偏的位置，B城犯罪率最高的城区。

　　两分钟后，车门再次合起，从外面上来的几个女生，坐在了那个alpha原来的位置。

　　“看什么呢。”蒋星琰拍了拍他，“人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