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的黎明》无惑叶子在线卷

2、第 2 章

　　一段时间后，Philza便带着他的一大堆物资返回Manburg。他将准备好的小礼物送给Tommy。Tommy当着他的面打开，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清香，让他心里莫名存在的躁动情绪安静了下来。
　　“安神的，很好用。加点别的材料就能够迷倒十头灾厄之兽。”Tommy刚要道“你确定这玩意儿给我合适”，便听见Philza继续道，“你的黑眼圈重了。还在做梦吗？”
　　Tommy抿了下唇，低声“嗯”了一句，没再作答。前者肉眼可见的低沉让Philza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又将小儿子的伤心处给挑了起来，自然也不会继续说下去。他叹了口气，难受的又何止是他Tommy一人。在见到Tommy之前，他碰上了与商队交接的Fundy。出行不过几个月，少年人的个头蹿了出来，眉眼间与Wilbur是越发相似，只是少了他父亲早年的温柔和穷途末路时的绝望疯狂。
　　他成熟的让Philza心疼。
　　Fundy的年龄仔细算来与Tommy和Tubbo差不了多少，应该是这群人中年岁最小的，可看上去倒比Tubbo还要成熟了许多。Tommy是成长了，却远不如Fundy的改变让Philza心惊，但Wilbur仿佛带走了一向活泼好动的青年的几分生气，让他做什么事都提不起来精气神，甚至算不上三分钟热度。Tubbo也不愿过多的让自己的好友沉溺于悲痛之中，Tommy也不想让自己就这样浑浑噩噩下去，所以一个想法找各种琐碎的活儿让他打发时间，另一个则是想尽办法让自己白天疲惫不堪，才能在夜里勉强睡个囫囵觉。
　　另外一人，Philza想，他临走前同自己联系，让他先在L’Manburg多陪陪心神不宁的弟弟，等自己安定下来再联系他。Technoblade的话有不尽之意，叫Philza回忆起他燃烧了那只羽毛，传达给自己的，有关Wilbur的消息。事后他本也想找可能的知情者，旁敲侧击的询问情况，但Technoblade信中让他保守秘密，就算是Wilbur本人也不能告知，让Philza抹去了这个念头。
　　他并不是个好奇的性子，但这是Technoblade头一次用这般模棱两可又严肃的语气告知他一件事，让他不得不想得更多更远。
　　在炸开的石洞中，他扶住了Wilbur。他暗中将自己的的魔力送入对方体内探查，却并未发现出半点异样。若非Wilbur并无Technoblade信中所言般情形严峻，便是这个诅咒过于高深离奇，有特殊的法子避开旁人的探查。那日与Wilbur近身相处时，他瞬间感受到Technoblade的气息，其余的没有半分。可Technoblade也不是会扯谎的，而实力与感知的敏锐更是不需要自己证明。
　　本想着如果能劝说了Wilbur，让他同他们一起离开，去寻找能够解决问题的法子，Wilbur偏生看中了自己的剑，一心求死。他是知道自己的剑能够将灵魂灼烧殆尽，让一条生命彻底灰飞烟灭。Philza自己是可以拒绝的。但当Wilbur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直到自己在其中发现了倒影，他才决定圆了Wilbur的愿。
　　为什么？他并不想要杀死自己的儿子。他也知道动了手会让Wilbur彻底消失。不过Technoblade在Wilbur身上留下件宝贝，足以护住他的灵魂不灭，Philza也才答应了Wilbur的请求，让与二儿子作为起点的混乱灾难彻底落下帷幕。
　　Philza没有告知Tommy实情，至少不会在现在还没有结果的时候。那件宝物中加了Technoblade的血液，效果也能翻上一翻，只是因为太过稀有，Philza也没能料到竟然让Technoblade给得了去。其效果只存在于传说当中，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但至少人还活着，那就足够了。剩下的问题，既然自己回来了一趟，肯定是要解决的。
　　Wilbur……Philza心底念起他见到自己时说的那句话。Technoblade情况特殊，Tommy又是个傻乐呵的性格，天天跟Wilbur、Tubbo嬉戏玩闹，他才没有把心思放在自己的二儿子身上。换句话说，他倒是有些刻意地不去与Wilbur接触，忽视他的感受。
　　记忆中的细枝末节慢慢浮现在脑中。Philza抓住自己同Wilbur第一次的画面，令其定格在自己眼前。那个小男孩并不出众，混迹在市井当中，做些偷摸生意度日，无父无母，交际圈也是这个富裕王国中最底层的人们。
　　发现了Technoblade后，自己也没想过再做些什么。他在这世间游荡了许久，所谓的背负着的任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责任感与希望一同消失。自己的身份特殊，并不会轻易死去，而想来自己不过是个机灵的，在关键时刻做了抉择才逃出生天，用不得将自己禁锢在虚无缥缈的，甚至是从未立下的誓言里。
　　自己一开始便看出Technoblade的不同。这也是机缘巧合，让他碰上了失去记忆的男孩。那晚的场景让他确定了Technoblade身份的特殊性，并怀疑其他与自己所知晓的角色之间的关联，于是他将人收留在自己的身边。
　　Philza心知自己没有收养孩子的喜好。能跟随他的，只不过是对上了眼缘。但这份眼缘中又有几分怜爱，是说不清楚的。
　　Wilbur也是。他感受到了男孩不同寻常的气息，狡黠的小子甚至还试图与他辩驳几句，洗清自己，再转身去找下一个受害者。Philza不敢确定，不像已经预计到了Technoblade的真实身份，他试图用旁门左道看透Wilbur的过往，可就算是Wilbur自己，也没有一段清晰的记忆。他能够记住的，便是在他有意识起，已经过着这样的日子了。
　　对此，Tommy一无所知。
　　Philza并未同Tommy交谈太长时间。他留在L’Manburg便是为了帮衬一二，而他和Tommy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在外人面前，Tommy或许还要装上几分，可是在更为亲近也是所剩不多的亲人前，更是杀死他兄长的父亲前，Tommy的恼火怨恨虽然已经散去，但他面对Philza时还是有些复杂，还有迷茫。
　　他不能与Tubbo说。一同长大的好友对对方了解的是一清二楚。Tubbo对Wilbur的死感到震撼和惊讶，难过是有几分，但转眼间他便被L’Manburg更多的事务遮住了眼睛，匆匆忙忙地去履行他作为非名义上的总统的职责了。Tommy隐约还能感觉到，Tubbo对Wilbur是有怨言的，但他天性纯善，而斯人已逝，无论是什么，也该放下了。至少他自己还好好的，健健康康的活着。
　　Tommy不能跑到Fundy面前。他不知道丧父的少年是如何调节好自己的心情，可只要他想到自己，便清楚他不能这种时候与Fundy说别的。Fundy是Wilbur的亲生儿子，对外却说是他领养的，时至今日，Tommy也想不通Wilbur这样做的意义何在。思及Jschlatt死前同Fundy说的话，以及Fundy的反应，Tommy总是生出阴谋论的念头。他是反应慢，容易冲动，但他不笨。他看得出来Fundy对Jschlatt产生了感情。Jschlatt反倒比Wilbur更像是Fundy的亲生父亲。他倒是想去找Niki，可后者同他一样，甚至是比他还要执着地将自己安排一身任务，外务多于内务。返回L’Manburg的休息时光中，她便会去往黑森林中一处不知是谁悄悄立起的Wilbur的衣冠冢，让自己哭得累了，昏睡过去，醒来后再度重整，又是L’Manburg的Niki Ninachu。
　　Tommy知道那地方的存在，可他一次也不敢去。像想到那个名字便让自己的心脏同刀割般，他情愿自己能够像Niki那样大大方方地，次次对Wilbur的墓碑痛哭一场。
　　安神草装在附魔的羊皮袋中，保存其最好的作用。Tommy将其挂在腰间，充当香薰。目送Philza离开，Tommy自己也不知该去向何处。恍惚间，他已经出了L’Manburg，往黑森林中去了。
　　Wilbur的衣冠冢在黑森林山中。远离L’Manburg，也远离Pogtopia，无法轻易寻到。走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这条路还是Eret指给他的。对L\'Manburg，主要是对Wilbur的愧疚几乎将曾经的国王完全吞噬，让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则消息告知自己。那时候自己也想不出Eret是出于什么心思，而悲痛与迷茫将他整个人给困在其中，听见名字便让他心如刀绞，也记不得后面Eret又说了什么。那时候Eret应该是见他状态不好，放下地图后便离开了。
　　Niki从来没有告诉自己这件事。讽刺的是，Eret这个曾经的叛徒反倒比自己这个Wilbur的弟弟更得Niki的信任。Eret告诉他的时候没有半分迟疑，看上去也是此地的常客。
　　Tommy沿自己的记忆走进了人工挖出的山洞，墙壁上挂着灯，灯盏内没有灯油却有亮光，看起来是特殊处理过的。洞中环境很好，是被人好好布置过的，Tommy拨开遮掩的层层植被，走到空旷处，一座石碑孤零零地直立在中央。墓碑前被一片花海覆盖，花朵看上去还新鲜，好些瓣上还有露珠，看上去是今早采过的。洞内温度不高，清凉地甚至有些寒冷。
　　Tommy走近前，墓碑上面刻着的“Wilbur Soot”让他本收敛住的眼泪瞬间沿面庞滑落。他颤抖着想要抚摸石碑，又松开手，整个人失去了力气般跪在面前，将脑袋埋入花海之中。花瓣雪白，并无香甜之气，反倒像是薄荷般的清凉，从鼻腔至喉咙。Tommy将哭声全部送进花中，发泄苦痛的情感。
　　他的决定并不理智。可以说，他的每一道念头都不会经过深思熟虑，任由自己被本我所支配。可本该扮演着小恶魔的角色，却让他在成年人联手布下的游戏中显得极为单纯可爱。他像个傻子似的，将信任交给自己的兄长同伴，最后只有他，是一无所有。
　　像现在，他甚至不知道该与谁说话。Technoblade离开了，不知道何年何日还能再见。Philza杀了Wilbur，就算Tommy猜到这其中必然是Wilbur做头，可他也不知道该与Philza说什么。Niki、Eret、Fundy、Quackity，前两者为Wilbur的死而消沉，尤其是Niki，情况也没有比自己好到哪里去，而后两者表现出来的更多是惋惜和复杂，转身便去忙自己手中的工作了。Fundy似乎并不为他父亲的死而难过。
　　Tubbo……从战争彻底落下帷幕后，Tommy隐隐感觉到，自己与Tubbo间产生了一道隐形的墙，将两人分隔两方。好友忙于战后重建等工作，没有太多时间与自己交谈，偶尔几次为了让自己放松心情，可Tommy看见他疲惫的样子，加上自己也不在良好的状态，说了不到几句便打发Tubbo回家多休息，让他不用担心自己。这套说辞用的久了，Tubbo来探望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Tommy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但他确实习以为常。
　　他的身边有很多人，可真正能说上话的，让他想要多说几句，想玩想闹的，也不过只有Wilbur一个。
　　他从来没有如此思念过一个人。
　　“你就那么想见到我？”一道熟悉的声音自Tommy身前响起。Tommy的痛哭一滞，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却发现Wilbur的身影竟站在自己面前。他穿着走时的深色长袍，坐在自己的石碑上。
　　“你……”Tommy张了张口，随后赶忙抓起装着安神草的羊袋，用力吸上一口。眼前的人还没有消失。Tommy的声音发闷，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Wilbur，却发现直接穿透了对方的身体。他这才意识到Wilbur的身影是有些虚幻的。
　　“我以为你会恨我。”Wilbur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空洞，“我毁掉了L’Manburg，杀了好多人。我和Jschlatt一样了。”
　　“是的。我恨你。”Tommy说，他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道，“你这个混蛋害了这么多人惹了这么多事，然后，然后你自己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轻易的走了！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和……和Dream，还有Technoblade一起？！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的眼里还我有这个弟弟吗？不！你其实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在意L’Manburg！你说的全都是谎话！你这个骗子！你什么都不想要！你什么都不想要！你只想要……”
　　说到最后，Tommy再度哽咽起来：“你只想要死亡……为什么，Wilbur，为什么……你知道Fundy是双面间谍，背叛的事只是个误会……其实我们能够将L’Manburg夺回来的，Jschlatt也会为他所做的付出代价……我知道你和Technoblade有事瞒着我……我知道你和Dream做了交易……可是，可是Wilbur，你为什么这么想死？为什么要让Philza杀了你？这世界上……这世界上难道真的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你留恋的吗？你还有我，你还有Niki，Fundy……你怎么能做到这么狠心……”
　　“我恨你，可是我也想你。你不一定要一辈子留在L’Manburg。你要是觉得无趣了，你也可以去远行。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可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干掉Jschlatt，将属于我们的L’Manburg夺回来吗？我们一起。那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你为什么要……要背叛我们？”
　　“不。Dream不可能说服你让你跟随他。我想不通你为什么愿意做他的附庸。为什么你宁愿向我们厌恶的Dream求助，也不愿意与我们多说上几句？你知道Niki有多担心你吗？只是大家不说。我们担心提到的事情，会让你更加痛苦。但有我们这些伙伴陪着，总会更好。”
　　“可是Wilbur！死亡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付出的？我们明明已经胜利了，我们明明已经赢了啊！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毁掉我们的家园？为什么还要让那么多人失去性命？他们已经不再将你当成L’Manburg的总统了，他们早忘了你为了L’Manburg做出的努力。你和Technoblade，和Dream，和Jschlatt是一样的人。我知道你从来都不会在意这些名声，可是我气不过……我也说不了。”
　　“Wilbur，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最后的话说完，Tommy才意识到，面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适才的声音仿佛只是他自己产生的幻觉。见状，Tommy并不意外，反倒是如释重负地露出苦笑。
　　也好。他幼稚地，自言自语似的发泄将心头的重石击成碎屑，细碎地扎的他心口微疼，但至少也不似先前那般呼吸困难，头昏脑胀。只是那声音与问话的方式像极了Wilbur，令他一时分不清真真假假。如今的寂静让他确信了那不过是自己思念过重的幻象。如果那声音与身影为真，在自己说完这番话后，定然会引来嘲笑。
　　他并非自愿沉溺于苦痛之中，只是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去相信不久前还在身边的兄长就这样离去。可见到了衣冠冢，他的灵魂中全部有关Wilbur的情绪被抽干了去，融进冰冷的石碑，永恒的停留在此处。
　　石碑看上去再普通不过，在洞穴内灯光的映照下显些亮度。安静缓缓地吞噬掉残留的情绪，如同被火焰灼烧的大脑也慢慢的凉了下来，让青年通红的双眼不再痛苦。
　　Tommy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他解下羊皮袋，将其摆在石碑前。或许自己是用不上Philza的好意了。他转身出了山洞，黑森林树木高耸，但正午阳光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Tommy长呼出一口气，将最后的目光留给山洞后，转身离去。
　　放下并非那么容易，Tommy也不认为哭过这一场，他便能将有关兄长的一切当作过往云烟，还能笑着与旁人聊起他们不知的真相。
　　他没有为Wilbur哭过太多次，但无意识的梦中却总能出现后者的身影。这是他的哥哥，他与Wilbur远比他同Technoblade或Philza深厚。他同Tubbo是朋友，而Wilbur又是另外的，与Tubbo不同的存在。Tommy描述不出口，或许他与旁人的区别在他从未真正地相信Wilbur的死亡。
　　他该接受了。
　　白色的花朵散发出点点光芒，附魔的羊皮袋中的安神草迅速枯萎，最后化为灰烬。光点围绕着石碑，数十秒后，一道身影从虚幻变得凝实起来。那人似乎为自己的出现没能缓过神来，半晌后才低下头，诺诺地打量自己的浅黄色毛衣。
　　他望向山洞藤蔓遮掩的洞口，空洞的双眼中似乎多了几分清醒。他的喉结动了动，也从沿着Tommy离开的路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