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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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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华哥没有向我介绍这个女人,该有的礼貌停在我的舌尖,无处安放的眼神盯着最安全的地面,红色地毯褪成粉白色,看不清楚花纹。
不看也能感知到她把我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扫视过了。
小乡镇里的局促冒出头来,我脸定红透了。
“大华,看来我的眼光不错,小······。”
女人不知我姓,遂称呼我为弟弟,她接着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这小弟弟衣服挺合身。”
大华哥嘴角向上扯着:“我的人眼光会差到哪里去。走,去吃点东西。”
我跟在他们俩人后面回味大华哥的话,他的人是指谁?我还是那女人?虽然知道自己还不足以被大华哥称为自己人,但总归来说,这话还是让我开心。一直以来,都以大华哥为人生目标的我,好像又在这些细枝末节的话语里往他身边靠近了一步。
不比北方,南方食物精致又小量,碗碟摆满桌,吃完肚子还是个半饱。抱个椰子吸着汁水跟着大华哥往海边去。
我不好意思跟太近,看着两个渐走渐远的身影,我在绵密的细沙上坐下。
阳光是有温度的,不似这时的北方那看着热烈却像搁在玻璃罩子里的太阳。
身上暖烘烘的,海水扑上来又退回去。远远近近都是人,也许是年还没过完的缘故,沙滩上人很多。
有一群小孩子穿着背心短裤在挖沙修墙,叫喊着一些我听不懂的方言,水浪冲击城墙,他们用小铲子、水桶把水舀出去,然后再继续修。
我看着他们想起了童年那群伙伴。
北方的小镇子有条河,蜿蜒穿过城镇两头,夏日里最迷人的游戏是光着背顶着烈日和伙伴们在浅水区翻石头下的螃蟹。
皮晒热了就去水里游一圈再上来继续抓。一个夏天,人黑得不像样,但看起来壮实。
人渐长大,往各处生长,学校、部队、南方,总归有一处容纳着我和他们。往好长往歪长,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才能看到真章。
我知道我这样的人,早早辍学身无长技是被人背后说骂的对象,但谁在乎呢!你问问看,大华哥在乎吗?如今他走在哪里不是被人尊着捧着。
看着离我越来越近的大华哥和那个女人,心中升起坚定,向大华哥看齐的坚定。
我不再探究大华哥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晚上八点多回到酒店,大华哥叮嘱我晚上不要随便给人开门,明天早上七点楼下餐厅吃早点然后做事情,特意强调不要睡过头。
我没有问早起要做什么事情,总之听话照做就是,恐怕这也是我能跟大华哥一起出来的另一个原因吧。
或许是因为明天有事情,一整个晚上我没睡踏实,眼下结了两团乌青。大华哥看我的这样,拍手掌放在我肩膀上问:“没睡好,心理压力大吗?。”
我随口撤谎说房间临马路隔音不好。也不知道大华哥信不信,只是给我多夹个烧麦到碟里。
说是去办事情,但出租都坐了大半天也不知道要停在那里,大华哥拿着手机看短信,一直跟司机变换地点。
兜兜转转,在一座豪华气派的大楼下停车。玻璃立面的大厦墙壁冒着森冷蓝光,抬头仰望天空已被巨大体量遮挡到只剩眼前一小块。
我跟在大华哥后面往大厅走去,旋转门厅以及威猛帅气的保安让这大楼更添一份肃穆,在沙发区坐下,等了一会儿,一个穿着极其正式的三十岁戴眼镜男人往我们这边来,手提着的黑色皮革箱交给大华哥,没有任何寒暄就转身走开。
大华哥提着黑色皮革箱招呼我往回走。回到酒店临进房间前,大华哥也没有作其它交代。看来今天的事情已经结束。
我正在房间里无聊地想着那个黑色皮革箱时,大华哥敲我房门说给我换个房间,今天晚上要我好好睡觉。
我新换的房间在走廊尽头,与大华哥房间相隔甚远。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换了个好房间,这晚我好吃好睡一睁开眼天已大亮。
大华哥在敲门:“睡得怎么样?”
大华哥视线在我脸上巡一遍,自问自答:“看起来睡得不错,十五分钟收拾好下楼。”
没做其它更加具体的交代,但我预感今天真有事情要做。心里按上警铃,一点也不敢马虎。不到十分钟收拾好乘电梯下楼,大华哥已经再等着了,手上依旧提着昨天拿到的黑色皮革箱。
一路上黑色皮革箱在大华哥双腿上颠簸,司机开车技术不怎么好,我的身体乱晃,像是坐在公交上,没办法抓牢前座椅背。
司机脸上的笑很殷勤,似乎知道技艺不高让客人不舒服,便给自己找借口,说什么这路太烂了,城外的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不像城区刚翻新的开起来稳当地不得了。
大华哥给了司机笑脸但没说话,我看着他的双手紧紧抓在黑色皮革箱上,似乎是有点紧张。
这种紧张让我察觉到了,不由自主也紧张起来。空气里似乎有传感器,司机越开颠簸越大他也越紧张,过一个大坑时蹭着车底盘,嘴里来了一句脏话,手在方向盘上拍了一下,触着了喇叭。
虽然隔着车窗玻璃,但那在郊外的路上突然的鸣笛声还是让人心神不宁。狗吠起来,因有陌生的响动在这静谧的郊外。
大华哥说话了:“师傅,我们不赶时间你慢慢开。”
“你说,我这荒郊野外的慢慢开,今天时间就全耽误了,回来没人可拉这不连油费钱都赚不回来。”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大华哥自然心领神会,但没接司机话茬。
但这颠簸晃动更加厉害。
车子停在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房子前,依稀之间能看到故去时光的辉煌气派。下车时大华哥多给了一百块,司机喜出望外,哈着笑脸让大华哥别介意路上的颠簸。
推开满是红色铁锈的院门,走过前厅后又是一番景象,爬满藤蔓的两层小楼在晴日之下格外瞩目,有缚着领结的男人上前来接过大华哥一直没有离开手的黑色皮革箱,另有一人带着我们进入小楼内。
楼内很安静,我被留在一楼大厅,大华哥跟着人上二楼。此时此刻,我依旧不知道大华哥手中提着的黑色皮革箱里是何物和此行目的。
我静静坐着,眼神在一楼大厅内流转,白色大理石地面、白色沙发、白色吧台、吧台后面站着穿黑色套装的人,他的视线看着前方,可我总有种他在看我的错觉,那种错觉让我浑身不舒适。
约摸半个钟头过去,大华哥从二楼下来,跟我说可以走了。
我又稀里糊涂跟着大华哥出门,出门之前,就是在大厅内监视我的穿套装男人提着黑色皮革箱递给大华哥。
能明显感觉到,这不是之前大华哥交出去的那个箱子。
这个箱子要比大华哥拿来的更大更重。老旧房子里开出一辆拉货旧车把我们放到打车亭。
这次,大华哥把黑色皮革箱交给我。
回到酒店,那个在开始时出现的拥有大城市气质的女人在大堂等着,三人一起乘电梯回房间。
当天下午六点,大华哥与我启程回家。
在飞机上的失重感以及落地时两地的温差让我难受,回想起这三天行程,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做什么,跟着大华哥好似都没拎过包。
对了,那个黑色皮革箱呢?
我这才想起来,我们没有把它带上飞机。两个黑色皮革箱内到底装了什么东西。我到现在依旧不明白。
只是当大华哥又把一大笔钱交给我时,才给这次行程增加了真实感。
还是那句话,大华哥在交给我这笔数目不菲的钱时,劝嘱我要回到学校学习。
当然,像我这样子的人,还有心思学习嘛。坐不住啦。
前后两次的钱数加起来让我失去了在网吧打工的心思。无所事事了一段时间,我又频繁出现在麻将馆。
大牌场小牌场我都去。我渐渐觉得生命里似乎只有这么一件事儿让我干。时间是恍惚的,有时候钱多起来,有时候钱又少起来,但总归来说,我给自己置办了一套房子,在这个小县城中心的老旧城区。
村子里现在又有另一套说法,是关于我混得不错的说法,细节我不想描述,过于夸张和不真实。但最后的落脚点是我打麻将赢了一套房。
我不反驳,也不客套,只承认自己确实有了一套房。
但是这房子啊!绝对不是打麻将能赢来的。说是运气也好,说是舍命取财也罢,总归离不开大华哥。
说到大华哥,从上次去往南方城市后到现在已有几年光景,他已经在我的生活中失去了消息。只知道靠着赌博起家,最后在赌博中失去了所有,他在外乡还好吗?
每当深夜,我会仔仔细细回想当年那个黑色皮革箱,但一直探究不出什么。或许是那个黑色皮革箱,让大华哥在一帆风顺的生活中栽下了大跟头。
我们回来后不久,大华哥又飞往外地,具体在干什么也无人知晓,等到他投资的酒店更名易主之时,我们才知道他在外豪赌,赌掉了酒店。
此时此刻,我依旧每天过着极不规律的生活,做着钱左手倒右手的生意--打麻将,还谈着个女孩子。我的心里还想着我的大华哥,那个曾在我心中做着英雄的大华哥。
可他不再出现我的生活中。
过年回家,我一般也不着家,太没意思了。
谁家能攒起麻将局,我就在哪里落了根。
大年三十前一天,村子里张叔家门前有局,不过在斗牛,我在那里坐了整个下午。
婶子小孩们都在洗洗刷刷,没有围墙的院子里水漉漉的。路过的人见着都在打招呼,喜庆之色溢于每人脸上。
我攥着牌眉头紧锁,想下一张是否是我赌的那个。
落沉于西山的夕阳奋力散发着最后的余光,我在这朦胧热度中,脸上身上升了颜色。
较之小时候,如今的我脸面显出坚毅,眼里有着不属于我这个年纪的,烦躁的又嚣张的陌生眼神。
正在我等牌的间隙,从远处慢慢踱步而来,脸上溢着笑容的大华哥来了。
他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依旧被人尊敬,被人热情接待。
他还是用以前的那种从容的带着笑意的眼神看着我,我想,我心中的英雄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