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陆茜Lucy

2、Chapter 2

　　技校的学习氛围以及老师与初中完全不同，理论知识和动手实践相结合，我们是在玩的过程中学习，在上课的过程中玩。
　　但下课后在宿舍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抽烟、喝酒、玩手机、打游戏、谈恋爱以及口出脏言。
　　半夜十二点还有人偷偷翻墙去外面找乐子玩。时间一长，我渐渐也学会了。晚上出去，第二天一早回教室，白天精神萎靡，夜晚精神百倍，眼下结了一圈青黑。
　　时间越长，我在学校待的时间越短，到最后，我基本一周才回一次学校，一次也就待四五个小时。
　　网吧，KTV，溜冰场，台球馆成了我的常驻地。
　　电话打到家里，爸爸妈妈才知道我长时间不在学校。当爸爸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在市区的大大小小娱乐场所中跑了三个小时才把我找到揪回家，关上门一顿好打。
　　大腿脊背上都是三指宽的皮带印，我被打疼了，哭了，但是没有求饶，妈妈看不过去，自己拦在我身前，爸爸的皮带没绕过她，有几下落在她身上，疼得倒抽凉气。
　　我见不得妈妈受疼，一把推开妈妈，指着爸爸的鼻尖说他没资格管我。从小到大，我心里的埋怨，从未说出口的狠话在此刻说出来了，我咬着牙，恨恨说道：“你不是合格爸爸，从我记事起，我的生活中就没有你的影子，你把我扔下不管，让别人天天骂有人生没人教的野娃，不关心我的生活，不过问我的学习，每天只会守在牌桌上，现在想起来有我这个儿子了，想耍一下当爸的威风了，对不起，我不认。”
　　我看着爸爸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眼里的光亮慢慢落下去，知道我的话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我就是要让他疼，让他难受。
　　他无力的举起手中的皮带，还没举高便落了下去，一脸不愿再看到我的样子，颤抖着嘴唇让我滚。
　　滚就滚，我才不稀罕这个家呢。
　　我不顾妈妈哭天抢地的挽留，拿着外套扬长而去。妈妈追在我后面，哭声扰得我心烦。
　　我又想起97年那个晚上，她见到我时，把我当宝贝一样揉在怀里的样子。
　　我转身，柔声对着妈妈说：“你回去吧，我没事儿。”
　　“跟我回家。”妈妈泪眼婆娑的一直跟我说这句话。
　　“我都说那样的话了，怎么还能回去。我是不会回去的，你走吧。”
　　我知道，我如果不硬下心肠的话，妈妈会一直跟在我后面，所以趁着天黑夜盲的机会走掉。
　　我藏在大树背后听着妈妈的啜泣声，心里涨得慌，但是今天和爸爸撕破了脸，我是没有办法再回去了，我会常常给你打电话的。
　　我心里抱着这样的念想，揣着身上仅余的五百元，离开家，离开学校。
　　当我站在火车站售票大厅，看着LED屏幕上滚动的车次时，我不知要去往哪里。
　　没有文凭，没有手艺，没有年龄，全部身家只有五百元钱的我能去往哪里。我在售票大厅的长椅上坐了半天，看着形色各异的人来往如织，恐惧与迷茫攥着小小的我，我放弃了往外走的冲动。
　　来到熟悉的小城，在经常光顾的网吧做着网管的工作，工作内容简单，有少许的钱拿，还可以直接住在店里。
　　累了就躺在柜台后的红色沙发上睡觉，饿了可以吃泡面，也可以打送餐电话，无聊可以打游戏。
　　店里常常有逃课来上网的学生，有些只是为了逃避上课，在网吧里逛着看别人的游戏界面，一来二去就认识聊上了。
　　聊着聊着，我和一个脾气火爆的女孩聊出了感情。
　　“我喜欢你”，我这样跟她说。脾气火爆的她那天异常的温顺，点着快要低到胸口的头，脸上烧得飞红。
　　女孩性格很开朗，爽快利索。
　　我那天休假，去等她放学。出发之前给她□□上发消息，等我到校门口的时候她已经站在那里等我了。
　　“这才几点。”我看手机上的时间，还不到放学。
　　“这不你来了嘛，我翻墙逃课。”
　　她嘻嘻哈哈地说着，虽然我面上接受她的行为，但心里觉得自己不该打扰到她的学习。
　　毕竟，她还是学生，还要考大学的。
　　坐公车的时候，有老奶奶上车，从前往后又从后往前看了好久，没有一个座位，撅着嘴，阴沉脸扶着座椅。
　　我让女孩起来，把位置让给老奶奶，顺势拉她坐在我的大腿上。
　　老奶奶坐下，面容祥和，但还是瞧不上我和女孩之间亲密姿势，眼神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瞅了又瞅。
　　谁在乎她的眼光，谁在乎她的视线，我无所畏惧地看回去。可能是我目光太狠，又可能是我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让老奶奶惧怕，她退缩了，不再审视我。
　　一路上，女孩一直黏着我，我喜欢她挂在我身上的感觉，有种甜蜜的负担。
　　我没有多少钱，无法请她吃大餐，但就算只是请她吃一顿快餐，她也很开心。吃完饭，我们沿着江边往前走。有小贩子卖仙女棒，我买了一把。
　　天暗了，江面上鼹鼠低低飞着，两岸边的灯光映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起伏，燃烧的仙女棒闪烁着白色火光，火药味充斥在两人鼻尖，我看着女孩的面庞被火光照亮，又在灭去的那一刻消失不见，我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幻想，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抓住的幻想，在一定时候，会消失殆尽。
　　算了，顺其自然，想那么多干什么，我是个活在当下的人，想要走的怎么也拦不住，不想走的怎么都会留在身边。
　　偶然的机会，我在围观一场斗殴中见到了从村子里出去，在道上混出名气的大华哥。
　　大华哥人很和气，见到我没有摆架子，问问我的近况，嘱咐我好好工作，别让父母担心。提到这里，我才想起来，我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没有和家里联系，也不知道妈妈怎么样了。
　　在晚上夜深人静时，我拨通了妈妈的手机，电话那端是急切的询问和担心，以及掩盖不住的责备，话题最终转移到让我回家。
　　实话说，有些烦。我在电话这端沉默着，妈妈大概也明白我的意思，她没强求，叮嘱我照顾好自己，并说给我打点零花钱。
　　自从和爸爸吵架过后，我的生活费断供，每个月靠着网管那点可怜的薪水维持生活，但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再次张口问爸爸妈妈要钱。
　　妈妈没有工作，她的钱都是辛苦积攒下来的，并不容易，原本不想要，但是想想还是收下了。
　　我拿着，妈妈最起码会安心一些。
　　此后，每月都会有一笔钱汇入我的银行卡上，虽然不多，但是能保持我基本生活的数目。
　　有时请朋友们吃饭，身上钱不够我会把这笔钱挪用一些，但都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能补上会及时补上，我不想随随便便花掉妈妈辛苦积攒下来的钱。
　　再次遇到大华哥，是网吧里有人闹事，两边僵持不下，老板请来能说上话的人。当时我是个场外人，站在柜台后面观看这场闹剧，等着瞧老板请来的有头脸人物。
　　不多时，一辆吉普停到门口，带着墨镜的光头司机下车，有人赶紧上前一步递烟，司机摘下墨镜，插在胸前紧身衣的口袋里，顺势接了烟夹在嘴唇中间，单手遮挡点火，这一动作，隐约露出腕上青色纹身。
　　一团白色烟雾从鼻腔里冒出来，舒坦了似的，才开始说话，慵懒地问：“是什么情况啊！说说。”
　　老板带着光头司机往闹事人都在的小房间去，关上门，商议声被隔绝在里面，屋外瞧热闹的人没了看得兴头，悻悻的各归各位。
　　我也缩回了脑袋，把放在前台柜面上的纸杯扔到外面垃圾筐里。
　　伸懒腰的时候，好像瞧见吉普车副驾驶还坐着人。仔细看，是前不久看到的大华哥。
　　正好，他也看见我，脸上笑着。
　　“大华哥，下来坐会儿。”
　　我绕到副驾驶去打招呼，他的手夹着细烟，整个胳膊肘架在车窗格上，手指点着烟身，烟灰施施然飘落下来。大华哥听了我的话，摇摇头说：“让大头去说也一样，懒得下车麻烦你们。”
　　我递上烟去，大华哥收下了，没有架在耳朵上，笑眯眯问我：“好小伙子，最近怎么样？回过家没。”
　　“给我妈打了电话，打算过段时间再回去。”
　　大华哥微微眯起眼抽烟，漫不经心点头，随动作脖子上细金链子在白白的皮肤上滚动。
　　事情谈拢了，两拨人和和气气簇拥着大头出来，看到车上大华哥在，一个个都上前打招呼递烟。
　　瞬间，被人环绕着的大头变成了大华哥，我看着挺拔的大华哥站在人群中间，白皙的皮肤像是给他渡上一层光环，在我这么些年见到的人当中，还没有见过谁有这么大的话语权，并且还是这幅文质彬彬一团和气的模样，一点儿也不是用外在的恶声恶气来逼压人。
　　老板嘱咐我看好店，自己送着大华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