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辞仰

2、养子

　　暗村巷口十八橦。

　　“淡哥。”谢任从一旁的巷子里钻出，看着坐着的穿黑色卫衣，戴着黑色帽子的少年，给他递了一根烟。

　　“怎么，来人了？”程淡也没犹豫，接了，看着白色烟雾笼罩，也没有让这个暗黑的地方有一丝一毫的光亮，他冷笑了笑。

　　“来了。”谢务虽然跟着他，做了他的小弟，但心里还是有一些胆怯的。他是暗村里能排名前十的乖学生，家里也挺有钱的，但经过校园霸凌，为了保护自己，做了这条街的老大程淡的小弟。

　　他至少跟了程淡几年，程淡也知道他的性子，并没有强迫他跟他一起去，而是从一旁拎起了一个棒球棍，扔了烟，“是不是那个乱收保护费的赤龙帮？”

　　“是的，我哥也在。”谢务小声说，看着那个没有被掐灭的烟头，还有一点点火光，“好像染哥也去了。”

　　听到那个名字，他笑了笑：“城里的那小子也来了?”他对那个城里来的那个小刺头还是挺感兴趣的，长的白白净净的，下手倒也是狠，这片地狱除了他程淡，他也算是一个狠角色，是能在暗村巷口十八幢排上名的人物。

　　“走！”见谢务呆愣愣的，程淡忍不住笑了笑，注意到他手里的书，他更觉得好笑。这小书呆子，和他哥是真的不一样，一个喜欢打架，另一个只有被打的份，也不还手，只会念书。他想了想，回道：“抄家伙。”

　　他说的直白，谢务自然也懂了，支支吾吾的。程淡知道他又想歪了，他第一次觉得头痛，但他就是这样的人，吃软不吃硬：“你带路就成，到了地方，就跑。”

　　谢务才记起这个一条街的老大是路痴。

　　到了地点。

　　程淡看着偏僻幽暗的街角，勾了勾嘴：“不错嘛，挺会找地方。”

　　“淡哥，这。”程淡闻言，自然也看到了那个染了粉毛的谢任，谢任注意到他身后的少年，啧了声，“谢务，你也在?”

　　谢务不敢看他哥，犹豫了一阵，看向程淡，见少年没有看他，知道自己可以走了，连忙摆了摆手：“我……我这就走。”

　　谢任看着小弟单薄的背影，低骂了一声，说实话，他真不喜欢这种爱学习的人，就感觉很清高。

　　“哥，染哥带着一帮兄弟正在和那孙子打。”谢任见少年身后轮着的棒球棍，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哥，他们带了刀。”

　　“你见我怕过吗？”程淡啧了声，向里面走去。

　　“淡哥来了，有你们好看的。”纪染年注意到程淡，笑了笑。

　　程淡见他身上有血迹，啧了声:“这么废了?还真不愧是城里的大公子，娇生惯养出来的。”

　　纪染年才不管他嘴里的阴阳怪气：“大丈夫能屈能伸。”

　　程淡没和他多说废话，看清了灯光下的那个强壮的带着刺身的青年。然后斜眼又看到了一个穿校服的少女。那个少女也在看他。

　　“……”

　　程淡多瞅了几眼，那服装那打扮，不像是村里的，纪染年自然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低声对他说：“这妹子，城里来的。”

　　“你小子看什么呢，从进门开始，不是看你兄弟就是看这个小丫头，有没有把我看在眼里？”对面的青年染着黄毛。程淡见过很多社会上的人，这都算是里面年纪比较小的人。

　　他笑了笑：“拿了刀，也是垃圾。”

　　“你小子说谁呢？兄弟们，给我上。”对面的黄毛显然十分气恼。

　　程淡懒得和他们说话，拎起棍子就开始打。

　　纪染年见过不少打架，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往死里打的场面，不要命的打，而他喜欢刺激，所以每次他见程淡打架，他都会充满激情，意外的十分兴奋。

　　程淡打人很狠，如今有了武器，不过几秒的时间，那人就见了血。那刀都来不及用，人已经被打趴下了。

　　“我们错了，别打了。”那几个人连忙求饶。

　　“……”程淡觉得无聊，转了头。

　　偏偏纪染年喜欢凑热闹，冲上去一人打了一拳：“现在知道我淡哥的厉害了吧？”

　　“行了，给根烟。”程淡下了命令，纪染年连忙殷勤的给他点了火。

　　程淡看见那几个“孙子”，沉声说了句：“滚。”他注意到那个被捆绑住的少女，向她走了过去，蹲了下来，为他解开了绳子。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呀?”少女的声音很甜，“我叫许声，你可以叫我声声。”

　　“小妞，你哪的?”纪染年凑上前去问道。

　　“宜城。”她声音有些细弱。

　　“巧啊，我也是宜城的。”纪染年冒到程淡身前，像是在求认同。

　　程淡呵了声：“既然都在一个地方，你送她回去吧。”

　　“啊?哥，我不想离开你!”纪染年是纪家大少，宜城首富的独生子。但因为在宜城闯了祸，被他父亲带到了穷乡僻壤的暗村，让他来体验一下穷苦人的滋味。

　　“哥，你不是也有人在宜城吗？一道回去呀。”纪染年第一次有些兴奋，向往那个他出生的地方。他如果和淡哥来自一个地方，那肯定很有趣。

　　“……”那个他一直想找的人，但程淡不想去找他，没有他，他可能活的更好。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许声一直在旁听他们的对话，闻言，犹豫道。

　　程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啊，他是我们这的老大，叫程淡。”程淡懒得和她说话，倒是纪染年有几分兴趣

　　“程淡，程淡……”许声默默重复了几遍，“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许恒的人？”

　　听到那个名字，程淡一愣，转过头重新观察她时，意外的发现少女和之前那个小男孩眉眼有几分相似，这次他倒没有拐弯:“认识。”

　　“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回去?我本来也是来找你的。我哥，他过的很不好……”许声小声说。

　　“关我屁事。”少年一愣，但还是嘴硬道。

　　纪染年和谢任面面相觑。

　　纪染年不知道，谢任作为程淡从小到大的兄弟，又怎么会不知道。

　　许恒……他从前也是这里的孩子，是程淡的光，也是这整个村子里学习最牛的人。但后来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许恒被带到了他原来的家。他只知道那时候他淡哥，第一次哭，哭的很伤心。

　　之后，他便超级讨厌乖乖学生的样子的人。

　　纪染年听谢任讲过，他虽然喜欢活跃气氛，也开得起玩笑，但他不会开让人伤心的玩笑。所以在这个沉默的时候，他也没有说什么。

　　“……淡哥，你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程淡笑了：“好啊，现在就走。”

　　纪染年见小姑娘眼里冒光，但少年头也不回的走了，去到了他家里，而谢任追着他：“唉?哥，那我呢？”

　　“你有钱吗?留在这，给我看好我的地盘。”但谢任跟程淡久了，他也知道他是怕他放不下这里的亲人。

　　“纪少爷……”许声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纪染年也没敢走，留她一个人在这昏天暗地的暗村的夜晚。

　　这个村子偏僻，算得上是个法外之地。如果他走了，不知道这小姑娘会遭遇什么。

　　反正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哥，你真要走啊。”谢任有些不舍，“哥，你能不能为我留下来？”

　　程淡感觉有些烦，闻言，他笑了笑：“你谁呀？为什么我要为你留下来？”

　　“我知道我不是许恒，我留不住你。”谢任突然意识到自己话里面提到了那两个字，连忙抬头看少年，果然少年眼中戾气横生，他连忙求饶，“哥，小弟嘴误。”

　　程淡也没想打他，但还是低声威胁道：“知道就好。”

　　“那如果小弟想你了怎么办？”谢任眼中有些悲伤。

　　程淡却笑了：“等你有钱了，来找老子呀。”

　　“淡哥，你也知道这地方一穷二白的，我去收保护费都收不到几个钱，要去买一个火车票要多少钱呀。”谢任想了想，顿时有些急。

　　“大不了你去求你家小弟。他学习好还是有点用的，至少能赚钱。”程淡皱眉看着自己家杂乱的角落，其实他也没啥好收拾的，他家没啥东西，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几乎啥都没有。

　　“哥!”谢任有些气，但也不敢再说什么。的确，读书好也是个出路。他不能反驳。

　　程淡最后啥也没拿，就拿了一张合照，几寸的玻璃框，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两个大男孩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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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嗤笑了一下自己，看着那张照片，原来，这十几年他都没有把他忘记。

　　而他，竟成为了他最后的回忆。

　　他家中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都是他。

　　程淡重重叹了口气。从玻璃框内取出了那张照片，放在了自己的裤子夹袋里，合上了木制的大门，就走了。

　　谢任看着他的背影，少年没有回头，他也知道，这里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少年来时，什么都没有带。

　　如今走了，还是一穷二白。

　　他来的潇洒，去的也决绝。

　　似乎在这个世界上，能让他留恋的，只有那个少年。

　　谢任在他身后大喊：“淡哥，记得回来，兄弟会想你的。”

　　程淡笑了，虽然没有回头，但手却摇了摇。

　　不，还是有点留恋的。

　　他，至少还有兄弟。

　　也还保存着记忆。

　　他上了火车站，是纪染年付的钱，毕竟是首富的儿子，他一声呼唤，就有人给他钱。

　　他看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暗村，第一次觉得他是不属于这里的，这是陌生而熟悉的地方。

　　每一阵风他都熟悉，每一个人他都认识，但他们连在一起，却格外陌生。

　　他选了一个窗边的位置，打开窗，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这一生潇洒肆意惯了。

　　但好像只有这时候才回归了自然。

　　只有这时候，才会有种自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