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太子妃 ...
-
是夜，镇南王府世子的春山园。
裴长清刚刚沐浴过，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皂角香气，着一身湖青色的寝衣就着月华晒发，手里捧着今日早朝的奏折翻看，屋里只有乳母姚嬷伺候着她，细心的为他擦拭着发丝上的水。
“这几天连着恐都是雨，世子上下朝的马车里老奴让寒江把油纸铺的厚厚的，也为主子时刻备着换洗的衣衫。”“还是奶娘好。”裴长清撒娇的笑着，
姚嬷是裴长清的奶娘，自云南道跟来照顾他的。裴长清入京时不过韶年之岁，两人相伴了这些年，姚嬷早就是裴长清最珍视的长辈了。
“不过您老不必记挂我，我身边有寒江寒年他们，都照料的好我，倒是您要多休息，这几天潮湿阴雨，您的腿疾要时时留心。我的发不用擦了，您早点歇着吧，我这里有人值夜。”裴长清眼都没有错开奏折的开口，姚嬷嬷闻言只得点点头退下身。
前些日子今上病着，有两三月没有开朝，折子堆积成山，后面又惦记着高人续命的事，出京前才让晖云司将堆积了近半月之久的奏折转交太子府。今上到底还是有些防备着太子的。
裴长清那日看见太子命人直接从晖云司搬过来的堆积成小山一样的奏折，立时恨不得翻个白眼晕过去。但他虽然病弱，却没有立刻昏厥的毛病。
而且太子爷说了，三日内必须批复完。这几日点灯熬油手不释卷地也还有一多半呢。
本朝制度不沿用前朝，天子之下便是四位异姓王世袭罔替。这些年世事沉浮，到今上继位只剩下镇南王和平西王替今上镇守着边疆。
再有内阁直隶于今上，另设有都察院监察百官。晖云司承上启下转奏回折。
再往下便是六部。六部有礼、吏、户、兵、工、刑。各部有尚书一人侍郎若干，再再往下下便是各级属官。如此也算秩序井然。
另有制，如遇太子监国时，太子府属官暂与内阁同权，因今上的疾，这些年太子诸位属官早已位同内阁，如今的内阁只是几位即将致仕的元老重臣。
镇南王世子，护国长公主独子，太子属官这些层层身份累下便是如今京中炙手可热的裴世子爷。
而且更别提，太子爷尤其疼爱这唯一的表弟，要星星不给月亮，裴长清捅娄子，太子爷收尾巴。
慕容磊疼爱裴长清倒也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想要拉拢他，太子爷储位安定，几个皇弟都是混吃等死的主。他是未来皇位之主，只有别人讨好他的，没有他屈尊降贵拉拢谁的。
他对裴长清的疼爱源自自幼相识相伴，志同道合，情份非常。
只是旁人看起来烈火烹油的富贵、对裴长清来说却是辛劳的很。
就看他那张晶莹如玉的小脸上挂着的两个乌漆麻黑的眼圈且明白了。
手边不薄的几摞奏折累的裴长清长吁短叹，只能吩咐下人再加几盏浓茶来陪着奏折好过夜。
此时太子府内也是同样的月光伴着同样的奏折。
太子爷批复过的奏折有序传出府到晖云司，晖云司那边又有新的奏折入内。来往传递奏折的小太监们自有一队列格外整齐。
太子书房照明的宫灯已经换了两批，值夜的护卫也换了两批，都不见太子有歇下的意思。
围着伺候的高进知道今夜批不完恐怕不能安歇，只能让人再加几盏宫灯进来，好叫太子爷看的更明亮些。
晖云司的奏折呈上来时按轻重缓急分的清楚，慕容磊批阅的得心应手，速度不算慢。
听到外面的打更声，才像是记起什么大事的开口
“几更了？”
“回殿下，丑时刚刚打过更。”
慕容磊抬眼望着窗外，夜色甚浓
“派人去镇南王府给裴世子传话，明早同我一道去万江寺。”
“是，奴婢这就派人前去。”
看着高进吩咐人去镇南王府传话后，太子爷又伏案批阅奏折了。
高进看着一直伺候的太子爷越来越像已故娘娘的样子就叹息。
晋朝历朝来，后宫争斗就极为凶恶，今上的后宫也是如此。太子生母淑仁皇后就是因为后宫争斗死于难产。
因淑仁皇后喜爱佛法，故今上除去在宗祠为皇后立牌位外，还在特意万江寺为皇后供奉，宗祠每年只有特定时间才能前往祭拜，太子爷孝心甚笃，想念母亲时便去万江寺探望。
夜色里，太子府往来除了来回传递奏折的太监，巡夜的守夜，又添了一道身影，那便是太子妃何氏。
看着端着补品不等通传就硬闯进来的太子妃，高进没来得及拦下。
凭心而论，在高进看来，太子妃容貌至少在上京算是中等之姿，人嘛虽说有些自持身份，但毕竟身负祥瑞之名，骄矜些也是应该的、如果能嫁给韩王或卫王都是般配的，
只是与太子爷这样的神仙人物凑为夫妇、确实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太子爷是那朵鲜花。
这话高进也不敢对主子讲，只能一次次的看着太子妃在犯蠢惹太子爷讨厌的路上越走越远。
“殿下，妾让小厨房炖了红枣雪蛤，殿下批奏折辛苦，就进一些吧。”
何氏笑着凑到慕容磊身边，身上官制的云罗香重的让人直打喷嚏。
慕容磊将奏章合上，回身看向何氏精心打扮的样子。
妆容是如今上京流行的梅花妆，上衣是粉色的水荷方领短补，下配月影纱裁制的马面裙，裙门上绣着荷花。但也不知她怎么得罪了梳妆的宫娥，给她配了双老气的墨蓝色的绣鞋，显得格外突兀。
但太子爷实在是冤枉了宫娥，这鞋可是太子妃坚持要穿的。因为这是太子前几日赐的节礼。
太子妃生长滨州海边，饶是这些年养尊处优、肌肤仍然无法如上京贵女般雪白无暇，但她又爱穿粉衣，叫人一眼难忘、蠢的一眼难忘。
“孤说过任何人不经传召不得随意进出书房、实有紧急之事需孤决断，可让你殿内女官先行通传，等候召见。”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太子曾曾祖母先睿文皇后在世时定下的铁律。擅闯书房便是有想要干政之心了。
太子爷的话说的重了些，但何氏的脑子并没听懂，眨巴眨巴眼开始撅嘴转委屈
“妾听下人说殿下这几天夜里都在批折子，每日都睡不到两个时辰，妾回京时皇祖母叮嘱过要妾好生照料太子爷起居，妾也是奉命行事啊。”
“哦？孤不知孤的起居什么时候竟成了阖府的谈资了。”
高进等殿内侍奉的人立刻跪地请罪。
若不是何氏实在是蠢笨且不懂察言观色，慕容磊是不愿意在奴才们面前驳妻子的颜面的。
何氏虽然没听出这话是申斥、但听出了太子语气不善，立马也跪地请罪，但语气仍然委屈。
“妾实在想念太子爷，才拖文竹他们往书房打听了几次。太子爷都有小半月没来妾房里了。早朝后妾本来也炖了补品等着太子爷回来，谁知听说太子爷去了镇南王府，也不知镇南王府有什么东西勾着太子爷了，妾也是等了一天才忍不住来书房的。”
高进闻言只觉得太子妃这脑子也不比核桃仁大多少，当年太子选妃哪怕就是在京中找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之女也比娶这位强啊。
开国之时□□可是封了四位异姓王，可到今上登基时便只有两位异姓王，这两位异姓王能历经几代帝王不倒意味着什么呢？
远的不说，文宗朝时多少开国之臣府邸被血洗，当时东昌王郭氏一族还是皇后母族，不也一样被诛九族了。
今上还是皇子时，先皇瑞帝立有永丰太子为储。
永丰太子慕容权是瑞帝与德敏皇后的嫡长子，自小便天资聪颖，甚得先皇宠爱。
三岁带在身边学习政务、五岁立为太子，储位十分稳固。
可即便是这样的人物就因为得罪了平西王，被废除圈禁后自尽而亡。
“永丰之祸”也算的上是本朝开国以来内宫时最大的祸事。
可永丰太子也仅仅是与平西王政见不合，回宫时同宫人指骂两家异姓王府包藏祸心，等他即位便立刻削藩。
此言传播开来，为免藩王不满，瑞宗迫于无奈，将永丰太子废位圈禁，伺候永丰太子的宫人全部诛三族。
永丰太子被圈禁后，抑郁不得志自尽而亡。
高进可不想成为下一个永丰宫人。
慕容磊看向何氏，久久不语。开始想要不招国师回京再算一卦，他实不愿相信这样的蠢材是上天赐予晋朝的祥瑞。
难道上天也觉得晋朝需要磨练□□气运嘛？
“你知道永丰之祸吗？”
何氏看了看太子的脸色，不知该回答知道还是不知道，但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她不是贵女，不比其他王妃命妇们身份高贵又受过宫中教养。她自小山野之中随波逐流的长大，选定为太子妃本就是意外巧合，成婚后又因太子爷不喜，夫妻感情不睦，一直在行宫陪太后礼佛，对于前朝宫闱秘事如何得知。
“不知道不要紧，你只需想一想，你与孤夫妻一体，如果你刚才话里对镇南王府的指责流出宫外，那么我们还能活多久呢？”
何氏猛抬头看到慕容磊的怒容，不住的磕头请罪。
“高进”
“奴才在”
“去请皇祖母懿旨，将太子妃送去行宫与皇祖母为伴，请她老人家为太子妃选聘教导女官，在太子妃学会谨言慎行之前永不许回宫。”
太子两位祖母，德顺太皇与德敏太后都为先帝在孝陵行宫守丧。
太子妃这一去，跟去寺里做姑子也没什么分别了，本也就刚从行宫回来没几日。
高进送太子妃回自己院里时心里就明白，太子妃在太子心中等同于是个废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太子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