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近月亮远》谢从忱

13、开三联单

　　贺恂踩着锁大门的点，赶回了宿舍——夜自习下课后他写卷子写的过于认真，原本只是想多写十分钟，没想到写到了宿舍锁门的时间。

　　贺恂把外套脱下来，反手甩到了肩膀上，喘着粗气爬上了楼。

　　他躺在被子里，暄软厚实的被子催人困，他翻了翻身，入睡的感觉已经到来时，脑子里突然晃过裴嘉朔的那句话。

　　什么近……什么远……？

　　并不是贺恂记忆力不行，他晚上睡醒了就投入到做题状态，等到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儿的时候，脑子基本上已经休息了。

　　而且当时贺恂只顾着回忆这是哪篇诗歌里的句子，并没有认真地揣摩句意——后来还被成亮打断了。

　　贺恂脑袋困得不转，他想着想着原句，就入睡了。

　　二人如往常一般吃完了早饭往教学楼走去，早上依旧有些凉意，环状教学楼的通道口受狭管效应有些凉风，贺恂不自觉地把下巴埋进了竖起的外套领口。

　　他扭头看裴嘉朔——他依然在举着随身记认真看着，仿佛周遭的冷风没有吹到他身上似的，身板挺直。

　　贺恂路过了贴着光荣榜的展板，目光停滞在了大红色的榜单上。

　　文化生总分榜跟艺术生的总分榜是分成了并列的两列展示的——大头照下面写有姓名、班级的字样。

　　两个榜的第一排，印着两个蓝底的大头照片——左边的人面色沉静，眼神冷淡，嘴角微垂，给人以冷冰冰的感觉；而右边的人却面着微笑，半黑框眼镜后面是更加亮而黑的双眼，单眼皮却不显拘谨，视觉上给人恣意而张扬的感觉。

　　这不是贺恂第一次被展示在光荣榜榜首——但他却看得眼尾微挑，止不住嘴角含笑。

　　裴嘉朔走到楼梯口，发现贺恂还站在展示板前，他收起随身记，折返来到了贺恂旁边。

　　“看什么呢？”裴嘉朔稍倾着头，目光也移到了鲜红的展板上。

　　贺恂听到了裴嘉朔的疑问声，颇受惊吓似的“啊”了一声，然后他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咳，转身就往教学楼走去。

　　“走吧走吧……没什么，就是觉得我还挺上镜的。”

　　大课间，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打开了多媒体带头看mv，班里的许多人都坐回了位置，班里的氛围瞬间活跃了起来。贺恂嫌班里太闹，索性拿着背诵的东西站在了屋外台子边，边吹风边背。

　　正巧成亮路过，打断了他的背诵，“咱会考需要的练习册到了，找几个人搬回来；然后一会儿你来303找我一趟，我把调整的课表给你。”

　　贺恂了然，他朝着成亮比了个“OK”的手势，卷着笔记本回了班。

　　贺恂跟吴怡一起又叫了几个男生，把会考的册子跟真题卷一齐搬回了班里。

　　自习课人齐，有遗漏的能及时上报，几个人搬回了班里后就迅速开始把东西发下去，贺恂在上面“嘘”了好几声——年级统一的自习课往往有校领导来巡班，抓到了就扣班级量化考核的分。

　　同学们自然知道自习课发书是会被点名的，但是他们心照不宣，发的书大大小小有五六本，同学们也只是安静地拿到书后往后传——没有小声讨论的，也没有趁机说闲话的，从发书到统计，整个过程下来不到六分钟就弄清了。

　　贺恂记下了缺的几本，拿着纸条朝吴怡摇了摇——“我下课再去拿书，你下来，我在上面坐着盯班吧。”他小声地说道。

　　并不是贺恂急于坐在讲台上显威风——他知道吴怡写题专注，无暇顾及台下人的状态，但是总会有打瞌睡或者走神的，校领导巡视又异常地严苛，于是每次自习课盯班一般都是贺恂跟赵凯璇轮着上。

　　今天门儿哥突遭发烧，于是只能由他上去了。

　　贺恂看到台下的徐子炀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他压着步子走下讲台，走到徐子炀座位旁边，伸手在他的耳旁——“啪”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

　　徐子炀受惊，双眼突然瞪大——看样子是清醒了。

　　”不好意思啊，昨天晚上赶速写熬夜了……辛苦贺大班长了……”徐子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声地解释道。

　　“再忍忍，还有五分钟就下课了。”贺恂拍了拍他的后背，转身回到了讲台。

　　贺恂听到下课铃声，马上就赶去博学楼拿同学缺的几本书，回班发完后就走向了303。

　　他礼貌性地敲了敲门，随即推门而入。

　　303办公室进门的侧墙上就挂着全年级的班内监控电视——还连接着麦克风，画面高清，连人在写题用的什么颜色的笔都看的一清二楚。

　　贺恂刚进门，就看到成亮跟尹华站在电视前商讨着什么，电视上不再是三十多格的监控画面，而是某个班的监控大屏。

　　许是商讨得过于认真，贺恂进来了都没注意到，贺恂也没有打扰他们，而是径直走到成亮的办公桌，背着手扫视着桌面。

　　课表放在办公桌正中心，周围没有其他遮盖物，贺恂很快就找到了那张课表；他拿起来确认了一下，给隔壁的刘举老师招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贺恂左手按着纸质课表防止飘落，右手接过来徐子炀撕的胶带块，跟徐子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咱年级又抓到了一对儿搞对象的你知道吗？”徐子炀手上不停，嘴也没闲。

　　“这很稀奇？”

　　“俩人都是年级前一百的学霸，听说谈好长时间了……”徐子炀给贺恂递了块胶带。

　　“怎么判断他俩搞对象了？看见亲嘴儿了？？”贺恂手上发力，拍了拍贴在板上的胶带。

　　“不是，据说年级观察他们很久了……一直在观察。”

　　贺恂确认课表贴得牢固，转身上黑板开始誊抄。

　　“不是牵个手就算搞对象吗？这也用观察？”贺恂左手拿着黑板擦顺畅地将粉笔笔迹一擦到底，右手捏着粉笔头开始写。

　　“抓到的是……俩男的……303 据说是拿到了他俩搞对象的确凿证据才抓的，俩人也承认了，现在家长好像也快该来了。”

　　贺恂写着字的右手突然狠狠地顿住了，粉笔也因为受力直接断了一节。他停了几秒，继续写了起来。

　　“你是不是也觉得离谱？？？”徐子炀手揣着兜，大有想接着讲下去的想法。

　　贺恂弯腰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拍了拍落在袖子上的粉笔尘，斜身把粉笔扔回了粉笔盒，语气懒懒地回答道：“无聊，你还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的感情进程。”

　　随即走下了讲台，回座位上写题去了。

　　徐子炀悻然，挠挠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贺恂像往常一样跟裴嘉朔去食堂吃饭，二人并没有一下课就跑去食堂，而是在第一波人吃完后，才拿着书往食堂走。

　　大食堂二楼油烟味大，但是今天贺恂偏偏想吃二楼的云南米线，他让裴嘉朔先去三楼买，然后自己端着饭上三楼找他。

　　第一波人离开后的餐厅显然不那么嘈杂与拥挤了，贺恂很快就拿到了米线，小心地端着上了三楼。

　　他上到了三楼，环顾四周，锁定了裴嘉朔——他在透明窗台前的桌子边坐着，面前放着麻辣香锅，但是他明显没有开吃的打算。

　　贺恂端得极其小心，却还是不小心洒了一点汤汁，他放下碗后跟裴嘉朔面对面坐着，裴嘉朔注意到贺恂回来了，合住随身记，随意地放在了一边。

　　“怎么选这个位置？”贺恂低头擦着手，随意地问他。

　　“阳光好。”

　　贺恂把擦完的纸放在一边，抓起筷子大口地吸了一口米线，他上午运动量极大，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我看你吃好几顿麻辣香锅了，好吃也不能吃不腻吧？”贺恂瞟了一眼对面的碗，疑惑道。

　　裴嘉朔咽了咽，回答说：“这个快。”

　　贺恂点点头，然后伸出胳膊给他指了指打饭窗口：“那边儿的板凳面也好吃，多放酸菜多放小米辣。”

　　“好，下次试试。”

　　“我今天听徐子炀说，咱年级又抓了一对搞对象的。”他实在觉得吃饭的氛围过于冷清，只好以八卦开头。

　　“嗯，怎么处理的？”裴嘉朔接下了他的话。

　　贺恂仰头思索了片刻：“一般是一个人转去南校区，一个人留在本校，然后开个三联单。”

　　南校区是学校新合并的校区，明面上招生的分数线卡得相差不多，实际上南校区的学生多为花钱走后门进去的，因此整个校区成绩都很拉垮，被转到南校区跟让学生自暴自弃没两样。

　　裴嘉朔接着问道：“三联单？”

　　贺恂点点头，回答说：“就是处罚单，需要班主任，年级主任，家长三方的签字。”

　　裴嘉朔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就好像他也被开过这种单子一样。

　　裴嘉朔吃得少，他擦完嘴后就静静地等着贺恂，裴嘉朔全身放松，双腿微开，两只胳膊搭在大腿上，过了很久才问他：“那你被开过吗？”

　　贺恂放下了碗，擦着嘴，有些口齿不清地回答道：“肯定啊，我半年前很刺儿头的。”

　　吃完饭，二人并肩走下了楼，贺恂慢条斯理地边回忆边讲述着他的过去。

　　“刚才你看见对面的女生宿舍楼了吧？很清楚吧？”

　　“……嗯。”

　　“之前放假留宿那会儿，有男的拿相机机偷拍女生宿舍，正好我路过，就想劝止他，”贺恂仰头看天，“那男的不听，还骂我，我脑子一热，夺过了相机。”

　　裴嘉朔扭头问他：“然后呢？”

　　“我们俩就顺理成章地打起来了呗，还好宿管来得及时，不然我当时发着烧，肯定得多挨几拳打。”

　　裴嘉朔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幸好有监控，那男的被开除了，我因为互殴被开了个三联单……我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道被偷拍的姑娘现在怎么样了。”他双手交叠，放在脑袋后面，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嘉朔听到了“无所谓”三个字，微蹙的眉头舒展了不少，但是他仍旧一言不发。

　　“还有一个是因为我把出校门的卡借给了徐子炀，徐子炀也开了个三联单，我们俩回家反省了三天。”贺恂说到这件事，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其实是因为当时一直不放假，我们俩又想出校门玩，故意开的单子。”贺恂笑着解释道。

　　裴嘉朔大抵也觉得有趣，握住拳的手放在嘴边，偏头笑了出来。

　　“那你呢？你是为什么转学？”话题一转，贺恂面色少有的认真，扭头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