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好人不易做》君湫一语

157、第一五七章 仇

　　人烟稀疏的不坏林，今夜，一条紫色华影飘然而至。看着什么都没有的不坏林，无衣师尹静心等待。忽而，密林深处流泻出轻缓哀婉的乐章，似是奏着一曲旋舞不断的皇图大梦。同时，碎岛玄舸缓缓出现在无衣师尹的眼中。

　　无衣师尹目光微凝，纵身一跃进入玄舸之中。

　　玄舸大殿之上，满目血迹斑斑，扑鼻尸丧，揉杂着烛油气味，交织出一股桑凉诡异。无衣师尹缓步而行，神情戒备。忽而，火光之下，一道熟悉的身影端坐在王座之上。

　　惊见那道熟悉的王影，无衣师尹惊呼一声。与此同时，一道身着异装的华服少年，自暗处缓步而出，其眉目风采，神似戢武王，只看得无衣师尹一时愕然。

　　“这样的残杀余境，让你内心不安了吗？无衣师尹！”殊十二冷声开口。

　　“你是？”无衣师尹心中已有猜测。

　　“戢武王之子，殊十二，或者，称是剑之初之子，能让师尹更有亲切感。”

　　“你故布迷阵，目的为何？”无衣师尹神色平静问道。

　　“这残落四地的尸骸，干涸多时的血渍，皆是当初刽子手留下，吾未动分毫。莫非师尹不知，当初口出之令，将造成这样的屠戮吗？”殊十二手中水晶杖倏然一转，真气溢出，逼退无衣师尹数步，“如果你在动念之初，能留情三分，或许，今日便不会行至绝路。如今王的儿子，讨仇而来，你不可有怨！”

　　“你开出一个期限吧。”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无衣师尹的神情依旧平静。

　　“什么期限？”

　　“你既有如此排布，想必吾之命，你势在必得。太过一面倒的局势，你杀起来也无趣味，不如看吾如何做困兽之斗。”

　　殊十二闻言，行了几步来到无衣师尹面前，“你在乞求吾吗？”

　　“或许，吾在怜悯吾自己。如何？你怕吾反噬了你？”

　　“好。岁聿云暮在此之时，正是你命丧之刻。走吧，在此之前，吾让你看看王的高度，能俯瞰这个世界到什么程度。”说完便向外走去。

　　无衣师尹叹息一声，随后跟上。

　　玄舸高空驰行，来到龠胜明峦上空，船首，殊十二与无衣师尹并立。

　　“由此俯见，万里江山尽罗胸怀，王的视野，你体会过吗？”殊十二道。

　　“王者，非是高高在上，要懂得俯首倾听，才知道万土之上有何变化。不懂得亲近土地，再高，也只是让自己跌得粉身碎骨。”

　　“那么师尹你在这烽火连天的苦境大地上，是俯首倾听的人中首，还是粉身碎骨的沙中尘？”

　　“人中首还是沙中尘皆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生在世要怎样完成理想。你看这烽火世道，有多少人在战火中不知其可，咱们立身高处，更该知悉要如何扭转变局。”

　　“吾无意立身高处，世道如何变化，亦不萦吾心。这世上，就是有太多自认能一手回天之人，竞逐江湖，才让世局愈趋于乱。如你之流，便是乱源。”

　　“唉，吾知尔母之仇，让你对吾有所定见，吾之言你无法入耳，多谈无意，我们转个话题吧。燃晶已被吾所得，玄舸理应无法再启行，你是用何种方式启动玄舸？”

　　“世上不独你无衣师尹一人高才而已，义父手中多的是玄妙之法，启行玄舸非是难事。”

　　“义父？”

　　“这就不是你该知道之事。”

　　“嗯？料是你那义父以替代燃料，暂行一时罢了，若长久下来，必会损及玄舸本体。”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殊十二面前，“来，这是碎岛之物，吾已用慈光之塔秘法淬炼，拓展了燃晶原有之物性，使其应用层面更为宽广。你收下，好好运用吧。”

　　“你现在将物品还吾，是想求得一丝被饶恕的可能吗？坦白说，吾不能接受。”殊十二一把将其推开。

　　“吾无衣师尹非是临死求饶之辈，许多事情在决定做的当下，吾便有担罪的觉悟，燃晶这项物品，吾已不需要，物归原主，只是让一切回归原点，而吾该面对绝不逃避。”说完直接拉起殊十二的手，将燃晶塞入他手中，“今日交谈，我们双方既有所得，现在就静待岁聿云暮之时的来到吧。吾另有要事，先告辞了。”说完转身离去。

　　“嗯……”殊十二手中握着燃晶，陷入沉思。

　　推松岩，闲的无事的屈世途正在泡茶等素还真回来，却意外地等到了一个料想不到的人。

　　“无玖？”屈世途十分意外地看着君无玖，“你是来找素还真的？他外出还未回来，你怕是要等上一等。”

　　“无妨，等人的时间还是有的。吾一进入此地，就闻到浓郁的茶香，是为他准备的？”君无玖看着屈世途手中端着的茶壶，意思明显。

　　“咳咳，只是一人无聊，随手泡的，正好你来了，一起喝一杯。”屈世途说完，立即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君无玖。

　　“喝一杯？”君无玖伸手接过茶杯，轻笑道，“用喝字，岂不辜负了此茶之雅。”

　　“口误、口误，是一起品一品、品一品。”

　　茶过三泡，素还真一脸愁容回来。

　　“素还真，你回来了，无玖可是等了你许久。”屈世途见到素还真，连忙起身相迎，同时指了指等候多时的君无玖。

　　“嗯？无玖。”看到君无玖，素还真也有些意外，这个人通常不会来找他，若是来了，定有目的。

　　“满面愁容而归，是为何事而扰？”君无玖放下手中茶杯，起身看向素还真。

　　“我睹见了戢武王之血泪，会见了戢武王之子，诸般仇怨，让我一时涩然了。”素还真轻声道。

　　“戢武王之子，槐破梦吗？”

　　“无玖也知晓槐破梦吗？”素还真疑惑道。

　　“不久之前，在一念之间，与此子有过一面之缘。”

　　“一念之间？那个地方阴森诡异，你怎会去那里？”屈世途惊奇道，他知道君无玖实力强悍，这世间就没有他办不了的事。去一念之间，总不会是有事有求于鬼觉神知吧？

　　“当初戢武王生下双子后，鬼觉神知有意染指双子，虽然在一名剑者的干预下，他只带走了其中一个。”君无玖顿了顿，又道，“那个孩子，如今在吾膝下。”

　　“你是殊十二口中的义父？”素还真已从无衣师尹那里知悉了殊十二之事，只是没有想到，殊十二的义父竟是君无玖。若是由君无玖教导，倒也无需担心殊十二会误入歧途，而无衣师尹之事，或许能有别的转机。

　　“那个孩子，你应也见过一面。”

　　“我见过？”素还真神情一愣，随后努力回想自己是否真的见过。

　　“吾曾带他去过一念之间。”

　　“阿槐？那个小童，为何？”素还真自然不会忘记那个孩子，他当时的凄惨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悯。可那个孩子并不愿多说什么，他亦试探过鬼觉神知，却没得到任何拥有信息。此刻知晓是君无玖收养了那个孩子，忍不住责问出声。他是见过君无玖对素续缘的爱护，因此，他想不明白，君无玖为何要那般对待一个孩子。

　　“他的命运，在戢武王吞下啖魔若果的那一刻就已注定。受啖魔若果的催化，本该是不满一周的孩童，如今却已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圣魔双子，他为圣，天性良善，行走在这多变的江湖，是要吃大亏的。”

　　“那也不能……”

　　“你以为吾想吗？吾第一次在他面前杀人，他哭了一整夜。吾亲手握着他的手，了结一只幼鹿的性命，他为此呕吐了数个时辰。如果可以，吾也不希望他经历这些。但他不能，他要走的路，他要面对的敌人，一旦有了一瞬的迟疑，便是万劫不复。”

　　“你，杀人了？”素还真皱眉道。

　　“……幻境而已。”君无玖愣了一下，随后无奈摆手，“这不是重点。他不是素续缘，剑之初也不是你，吾能一直护着续缘，对十二，却是要放手的。所以，他必须尽快成长起来，成长到足以在这江湖立足，独当一面。”

　　“这……”素还真明白君无玖的意思，对殊十二也愈加心疼。

　　“关于无衣师尹……”

　　就在君无玖准备说出此行的目的时，无衣师尹急匆匆来到。

　　无衣师尹在见到君无玖的瞬间，愣了一下，随后道：“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先生，如此，靖沧浪的事情也就容易处理了。”

　　“发生何事？”素还真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看出无衣师尹脸上的焦急之色，只能先压下心中疑惑，询问靖沧浪之事。

　　“太荒神决一役，靖沧浪受鬼如来神迷堕世之招，性命危在旦夕。虽已有急救，但只是勉强压下伤势，若不能找出鬼如来武功之源对症下药，靖沧浪恐怕回天乏术。”

　　“看来事情十分的紧急，你特意来此，定是来寻素还真帮忙，此事有他处理即可。”君无玖回绝道。

　　“先生！”无衣师尹急切一声。

　　“师尹，若是换一个地方，吾自然应允，但在龠胜明峦，吾就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这……”无衣师尹还想说些什么，素还真的声音适时响起。

　　“龠胜明峦正值危急存亡之秋，师尹不宜离开太久，将此事交我吧，素某必为靖沧浪找出方法，解他困危。”

　　“好吧，既如此，那吾先回龠胜明峦了，告辞。”说完便转身离去。

　　“无玖认识师尹？”素还真看着君无玖，君无玖的过往一切皆是谜，他所能知晓的也只有当下之事。

　　“曾在四魌界游历过一段时日，吾当时居住在杀戮碎岛，与师尹的交情并不深。”

　　“如此说来，无玖与戢武王的关系甚好？”

　　“她是吾之学生。”君无玖明白素还真的意思，但他并不希望他介入其中，而这也是他今日来此的目的，“关于无衣师尹与双子之间的血仇，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但……”

　　“素还真，吾明白你想周全一切的心情，但无衣师尹必须死，只有他死了，双子心中的结才能完全解开。而师尹，在做下决定之时，就明白会有这样的结果。”

　　“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唉，你吾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续缘却是一直在吾身侧，很多事，吾从不瞒他，也从未要求他守口如瓶。所以，有些事，就没必要讲的太过明白，无意义。”

　　“无玖不愿出手相救靖沧浪，当真只是因为龠胜明峦？”素还真想了想，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自然，吾有一身份，较为特殊，此时此刻，不宜出现在龠胜明峦。所以靖沧浪之事，就有劳你多费心思了。”

　　“该然。”说完转身离去，靖沧浪之事拖不得，他需尽快找到医治之法。

　　“唉。”屈世途一边收拾茶具，一边叹道，“这回来才没一会就又出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好休息一番。”

　　“总能等到。”君无玖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