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月》望海鱼

4、不知道叫什么

　　半个月后，一位长得象画里的神仙一样的老爷爷来到了宫中，国师一脸古怪的告诉我，他是日耀特地为我从东焰国请来的医术老师，也是日后宫中的御医，名叫紫壶。
　　紫壶是位风趣幽默的老先生，同时也是一位异常严格的师傅，刚刚开始跟着他学医的那会，我没因为是公主而少挨一顿骂，想不到的是，这样一位仙风道骨的老师，骂起人来是又快又狠，言辞尖锐，字字入骨戳心，让人别说回嘴，根本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一开始，我被骂得哑口无言，背地里委屈得直哭，那时，日耀哥哥的衣服不晓得被我哭湿了几回，连带的还有那个已经没那么讨厌我的皇后嫂嫂，胸口也沾了我不少眼泪鼻涕。可哭归哭，眼泪一抹，我坚决不要任何人求情追究，照样跟着他学。渐渐的，他骂我骂得少了，我也被他练出了过人的忍耐力，甚至开始在挨骂时时不时的回上几句。医术渐长，我骂人的本事居然也意外的学到了。
　　学到了点皮毛，我开始想到皇城边上的那个小村子看看，日耀哥哥不准我单独出去，怕我出什么意外，没有自保的能力。我脑筋一转，对了，要是我也能有一身象日耀哥哥那样出色的武艺该多好！
　　现成的师父就在眼前，我开始缠着日耀哥哥在闲时教我武功。被我缠得没法子，他只好应了。
　　学医很辛苦，练武非常累。我常常摔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看得日耀哥哥直心疼，可我学得更起劲，只觉得以前的时间简直是白废了。
　　三年过去，我医术稍有小成，功夫嘛，只要不是碰到什么高人，倒也有模有样了。闲下来的时间，我最喜欢的就是和日耀哥哥玩一种游戏来练习武功身法，那就是让他在脸上蒙上一面面纱，然后我就去想法掀开面纱。其实说来这个游戏根本就是我一时好玩想出来的烂点子，不为别的，只为在面纱揭开的那一刹那，看到日耀哥哥那张惊天动地羞日闭月的美貌。他也知道，只是纵容着陪我玩，不过三年下来，除了我偶尔耍赖的几次外，我一次也没能真正做到。真是气死我了。
　　皇后嫂嫂却不怎么好了，对我的态度慢慢的又回复到了当初那样冷淡疏离的样子，和日耀哥哥之间似乎也冷淡了许多。日耀哥哥常常会到我的望舒楼来陪着我，一呆有时就是一夜，再不然就是在御书房里忙着国事，却很少回羲和宫的皇后房间。我一直不明白是为什么，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皇后身边的宫女议论纷纷，才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居然是我！居然是因为日耀哥哥对我的关怀宠爱！因为日耀哥哥几乎把所有的闲遐时间都用在了跟我在一起，教我武功，陪我玩耍，听我诉苦，这些在我看来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却使得他根本没有时间陪皇后，陪他的妻子！所以皇后怨我，讨厌我！她开始对日耀哥哥有所抱怨，甚至于有一次居然跟日耀哥哥说要替我物色将来的驸马，结果日耀哥哥大发雷霆，两人吵了一架。
　　我能想象从来就是温柔待人的日耀哥哥一旦发起火来是何等吓人，皇后自然是吓到了，也伤了心，对我也就有了恨。
　　知道这一切我很惊讶，也很难受，跑到母亲那里寻求安慰，母亲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抱着我，用一种奇怪的哀伤的眼神望着我。
　　晚上日耀哥哥来看我时，我跟他说起皇后，婉转的告诉他希望他能有时间多陪陪皇后，他皱着眉看着我，问我是不是听谁胡说了什么，忍不住，我说出了自己的不安，我不希望自己成为破坏兄嫂感情的坏人。他沉默不语，然后拥着我，轻声告诉我不必担心，没有人可以破坏我们兄妹间的感情，皇后也不能，而我也决不是破坏他们感情的因素。他说这话时眼里有着我所不懂的耀眼光彩。
　　我不再过问他们的事，只是，每当日耀哥哥在我这里或是夜宿御书房时，羲和宫中总会响起幽怨的琴声。琴声婉转凄凉，即使是还不识情滋味的我，也能听出其中的哀怨悲伤，这时我的心中总会涌起深深的愧疚感，即使日耀哥哥再怎么安慰我也无用。
　　紫壶先生年纪大了，很想回东焰国去看看故乡，便跟日耀哥哥告了假，谁知他刚一走，西陵国东面的赤芜郡就发生了瘟疫，朝中告急。日耀哥哥与众朝臣数日为平疫忙乱不休，一面派人追回紫壶先生，一面向全国召集医师前往平疫。我也想去，但想起他那次的怒样，又不敢去说，可让我一声不响的就这么呆在宫里简直不可能。
　　疫情还是很严重，紫壶先生已经赶去，可必竟年纪已大，身体吃不太消，累倒了。我很担心，不知他老人家怎么样了。就在我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想法子去赤芜时，宫里来了一个自称是紫壶先生的师弟的年青人。他自称可以解了这次疫情，但条件是从此以后，就由他来代任宫中御医一职。
　　那时我正站在大殿外，听到这样狂妄的话真是气坏了。克制不住的就冲了进去，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问他，凭什么要赶走紫壶先生。他很惊讶的看着突然冲出来的我，在知道我是谁后，笑着反问我：“难道公主希望我师兄不论多大年纪，都留在西陵国，直至老死那一天才能回归故乡，永远没有清闲之日？”
　　我哑口无言，突然间才意识到自己的自私，也明白过来他对先生的一番好意，羞愧难当的立在当场。他却突然又提醒我一句，在下记得师兄曾说藏月公主是他的徒弟，那怎么见了师叔一点礼貌都没有？我相信那时我的脸肯定比那天穿的红布衣服还要红，又羞又气的瞪了他一眼，又求救的看着王座上的日耀哥哥。
　　所有的大臣们似乎都想笑，因为这是他们头一次看到我这么无措的样子。日耀哥哥下旨让那个人立即起程前往赤芜郡，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我要去赤芜了！
　　所谓的法子就是悄悄溜出宫，藏身在运往赤芜的药草车里，第二天跟着去赤芜的车队前往。当然事先要瞒过日耀哥哥，不然我哪去得成。只是，不知当他发现时，会不会又象上次那样大发雷霆呢？
　　最先发现我的，居然是那个看起来象紫壶先生孙子多过于师弟的家伙。实在是我忍不住想探头出来顺口气，而他居然就坐在那辆药车上点药材，盯了个正着。车队已经出发了，我好怕他会让人送我回去，实在很不甘心的叫了他一声师叔，求他别让人知道我在这里。
　　他盯着我看了一阵，叹了口气，随我了。我简直太高兴了，顺便还拿了他一套衣服改小了自已穿。没法子，我头一次出远门，什么都没准备。一路上，我做为他的一个小助手而存在，没让人怀疑，发现其实他也没那么讨厌，而且确实挺有本事的，做我的师叔资格十足，对我也挺照顾，还指点了我不少事。对了，他的名字叫青芷。
　　来到赤芜郡，那满目的病患与凄惨真真实实的让我体会到疾病给人带来的灾难与痛苦，到处都有死人，到处都有失去父母的孤儿与失去孩子的父母，失亲的痛苦与疾病双重折磨着那里的人们，也狠狠刺痛着我的心。我从来没有哭得如此凄惨，跟着青芷努力的做着大夫应该做的所有事。忘记了自己是个公主，只知道自己是个大夫。紫壶先生病得很重，可他也努力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照顾病人，端药侍水。熬药，擦洗，我忘乎所以，甚至连睡觉都快忘了，还是青芷觉得我太过火，强迫我喝了安神茶，我才得以休息。
　　直到有一天，我正在医馆里照顾病人——一个父母都因这场瘟疫死去的小女孩，门外传来异样的喧哗声，我惊讶的回头，却看见了我完全意想不到的人，正站在我的身后，火冒三丈的看着我。
　　日耀哥哥！
　　直到看到他，我才猛然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想念他，想念宫中的一切！哪怕他此刻看起来快要气疯了！
　　我欣喜的起身想要向他奔去，才迈开一步，脑中就有一阵晕眩传来，身子摇摇欲坠，站在他身后的青芷脸色变了想要来扶我，可我分明的看见日耀哥哥一把推开他冲过来，终于，我倒在我最想念的怀抱里，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