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难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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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
"求求你，不要杀我爹，求求你......"
"娘，不要留下雅儿一个人......"
孩童们痛苦的啜泣声如同惊雷般在叶银耳边炸响，着实刺耳。他们一个个地全都哭成了泪人，白皙稚嫩的小脸上挂满了莹莹泪花。
他们或趴或坐，或抱膝锤头，却无一人不颤抖着小小的身体，泪眼婆娑间伸出小手，妄想抓住至亲之人破碎的影子。
再也捕捞不回化为焦灰的昨日。
那些欢声笑语，早已层层碎裂，最后化于尘埃。一阵微风飘过，便再也瞧不见。
叶银明白，他们的家人皆是被匈奴所杀害。他们之中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也才四五岁。
边城距离将军府很远，坐马车也需三四天。难以想象，这些孩子是怎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如此想来，也会有一些孩子因饥饿或病痛而死在半路。
夏将军也曾出兵相助，但终是无力回天，只带回了二十多个孩子。
想到这儿，他不禁猛咬后槽牙——那个仓城主到底会不会守城！
不过怒归怒，他也做不了什么。叶银四处张望，找寻着夏鸾的身影。
正当他不耐烦了，拂袖欲走时，一名黑衣少女迎面走来：剑眉星目，晶莹白皙的肤色如同那凛冬初雪，极秀美的五官恰巧被初升金阳镀上了一层柔光，顿时化解了她那与生俱来的冷意，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衬托得她愈发明艳动人。当真是那：妖娆倾国色，窈窕动人心。
偏生她又生了一双极清冷的眼，如那皓月冰雪般凌厉夺目。一袭墨色夜行衣，长发高高挽起。与夏将军的柔婉随和不同，她飒爽英姿，冷如寒霜，和她母亲正好相反。
她见到叶银，点了点头，道了声“叶兄”，没有一点小姐架子。
“你找我来有何事。”对于夏鸾，如其余人一样，他也不会在意礼数上应有的尊卑。毕竟从她的暗卫身份上来讲，自己和她并无区别。
夏鸾并未直接声明，而是转头看过那些孩童，片刻后方才开口。
“他们尚年幼，便要经历如此丧父丧母之痛，也当真可怜。”
叶银听到后抿起了本就单薄的下唇，双眼紧紧盯着夏鸾的脸。
“谁都希望迷雾之中有一束光明，但往往，这光明却遂如人愿，并不会出现。”
叶银已经猜着了她的来意，不再作过多言语，直接开门见山道：“你要我帮谁？”
夏鸾微楞片刻，随即轻笑出声，“叶兄果真聪慧。我年幼时曾有一好友，我与他多年未见，前些日子方才重逢。他的生活遇着了些难处，想要进府找寻出路。我是个女子，无法相助，便想到了你。”
她望向叶银的双眼，眼神中是无形的威严：“你且助他一臂之力，可好？”
叶银近乎想也未想，便挑眉反问：“夏姑娘，可是我记得，凡是走投无路之人只会听从将军所言，你当真确信，他会听我的？”
他的拒绝意味已经很重了，但夏鸾却好似没听出来一样，道：“我确信，因为他没那么古板。”
叶银：“......”
夏鸾也不看他脸上的神情，转而朝孩童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只需当作是在帮助一名黑暗中瞧不见光的人即可。”
语毕，她转身便走，竟是不给叶银再拒绝的机会：“今夜子时，他在这里等你。”
目送夏鸾走后，他才缓缓转过身子。长叹一声后，便朝一边窝在地上的孤儿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他方才的模样有些骇人，瞧见他来，便向瞧见恶鬼似的躲得远远的。
叶银天性便自若惯了，因此他也未曾感到不妥。他大步流星，走到了一个已被吓傻，来不及作出反应的年□□童身前，蹲下身子，尽可能温柔一些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男童呆楞了一会，总算想起问题后，方才结结巴巴地答道：“......宸宸宸宸宸碧！”
叶银平静地看着他，也不知为何，他对这孩子总有一种毫无来由地熟悉感，好像早就与他早哪见过。
......在哪儿呢？
宸碧面容姣好如明月，特别是一双又圆又大地眼睛，里头装着浩渺星河，俨然是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懵懂与稚嫩。”
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白里透红，哪怕身上的衣装早已被长途跋涉而折损得破破烂烂，也抵挡不出他骨子里的灵雅。
宸碧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看，不由得心里发慌，站在远处惶恐不安。他爹是村里的一名教书先生，他娘是一位温婉端庄的女子。还在边境时，虽说日子清苦了些，但他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
可自从爹娘死后，他便失去了自己的庇护港湾，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席卷而至，将他砸得遍体鳞伤。
几年前，他便常听阿娘说起过京城风云。讲述过京城内的繁华风光之后，她便常与儿子说起其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们：
“要说女中豪杰，那非得是夏大将军无疑。”五岁的孩子砸吧着手指头，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娘亲，听得津津有味。
“夏将军自幼习武，立志保家卫国，与当朝皇上更是竹马青梅，自小一块儿长大。”知书达理的女子笑得很温柔，两眼弯弯，如同夜空中的新月般柔和似水。
“而且啊，她晓得我们边境百姓过得不好，特地将自己的府邸扩大修建，以便收留更多的难民入住。”说着，摸了摸宸碧的脑袋：“哪天匈奴入侵，我们一起去。”
“好！”幼童拍手大笑，“我要永远和阿爹，阿娘在一起！”
可到匈奴真的入侵那天，阿爹被一枪顶死在了墙头，而阿娘则被匈奴兵刺穿了一条腿。实在是跑不了了，她便望着他，急切地吼道：
“快走啊！快跑啊！去京城找夏将军！快去！”匈奴兵发了狠，长枪猛然挥落，自她的脖颈间奋力砍下。
身首分离。
她是个温柔到骨子里的人，哪怕殒命西北，面容也保持着以往的柔和。
有那么一瞬间，宸碧觉得阿娘并没走，只是睡了过去，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四周的嘶吼声令他夺命而逃，发了疯地跑，没日没夜地跑。脚上的布鞋早就寻不着了，脚底板也磨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泡，甚至流出了脓。
阿娘，你说过一起的，你明明说过的！！
你食言了......
叶银看着宸碧脸上的悲戚之色，秀眉微蹙，神色严肃如冰，没有一丝亲和可言。但宸碧并不怕他，毕竟关爱子民如子女的夏将军府中怎么会有坏人。
叶银卸下背囊，从中拿出了一瓶伤药。将其打开后，一股浓郁的药香涌了出来，清新又甘甜。
他抬起没什么情绪的眼，对宸碧说道：“抬脚。”
宸碧依言将右脚抬起，脚底大大小小的水泡可谓是触目惊心。叶银食指蘸上一点药膏，轻轻抹在了宸碧的起泡处，力道轻柔，细细地为他涂匀。
其实叶银的内心也是炽热如火焰的，只是他一向自若，不知该如何表达而已。
初来府中时，他也曾想对受伤之人施以援手，但将军座下谁不是硬骨头，何需得到这些多余的关怀。
在这里呆久了，他也逐渐将这种隐忍转变为一种习惯。他受了伤，从不需他人抹药。他吃了苦，也只需一个人慢慢咀嚼，再一口咽下。
咽下后，慢慢消化殆尽，直至虚无。
但对于宸碧一类的孩子，这些伪装便全无用武之地了。
他太明白了，在这种时候，他们最想听到的不过是三辆慰藉，最想看到的不过是一双温柔地抚摸自己脑袋的手而已。
犹豫片刻后，他还是伸手摸了摸宸碧的头。宸碧有些诧异地望着他，一双稚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面前的英俊男子。他又哪里搞得清人性，在他的心中，所有人都如皮影戏中好坏分明。眼前这个大哥哥，绝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好人。
一个人不是好，便是坏。
仅此而已。
“日后不要多走动，每日按时涂药。”他脑子一转，内心有了想法。
将草药膏递过去后，他指着夏鸾离去的方向，“这些日子你就住在那个大姐姐的屋里，一会儿我便带你过去。”
宸碧眨巴着眼，突然起身，毫无征兆地亲了叶银一口。
“谢谢你，大哥哥！”宸碧笑魇如花，“你真好！”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难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