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某猎犬的超五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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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野，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完？”
望着问路的女孩子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黑发的军警先生终于出声向自己的搭档询问。
“所以说——作为猎犬，铁肠先生实在是太迟钝了。”条野采菊嫌弃地开口，“那个女孩可不是你认为的什么「普通市民」。”
“嗯？她……”
末广铁肠立马转过头有些吃惊地看向身旁的条野。
感知到对方投向自己的疑惑视线，条野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条斯理地发言。
“描述一下她吧，铁肠先生。”
抛出问题将他人带入自己的思考逻辑，最终牵着对方的意识走——这是训狗大师条野采菊审讯时的惯用伎俩。这套招牌话术条野一向见缝就使，以至于同事大仓烨子将他列为了异能特攻部队人厌狗嫌NO.1。
毕竟这种手段在很多时候……并没有必要。
就比如眼下，他只是在习惯性地作弄末广铁肠。
“呃……外国人，很漂亮。”
与靓丽的外表相反，黑发池面用以描述「美」的语言系统相当匮乏。称赞一位陌生女性的外貌，显然更是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前一句没必要，后一句更没必要。‘她是外国人’简直是句废话，漂不漂亮更不是我们需要关注的重点。”
略显做作地叹了口气，条野采菊的手指朝着自己的太阳穴敲了敲，像是训练狗狗学会握手一样勾着对方继续动脑子。
“铁肠先生应该从这些显而易见的表面信息里向后引申。”
“她的日语很不熟练。”
“呵……”
条野被这说法逗笑了。
『不熟练……她可是一次就听明白了我那套绕来绕去的方向指示。』
而且显然她的感知也很灵敏，马上就知道她的伪装失败了，连圆谎都那么敷衍，干脆地溜掉了。
“我觉得……她笑起来很可爱，给人感觉就像……像星星一样。”
末广仍在苦苦思索寻找最为贴切的描述。
“……这是什么形容？”
失明的条野对于星星的认知更多的是某种理论上的——一些发光的宇宙物质。
“还有，铁肠先生的注意力难道只放在对方脸上了吗？”
“不，虽然这样私下评论女孩子不太好，不过她的身材也很好，很健康。”
“唉……我问得不是这方面。”
听着搭档无比真诚的老实人发言，条野无奈地扶额叹气。
“嗯？可是你说描述一下……”
如果内心的想法能具现化，条野毫不怀疑此刻末广铁肠的头上必定会挤满密密麻麻的大小问号。
『天哪，这人一定是被派来惩罚自己的！上天在给他打开一扇“好相貌”的窗时，那扇名为“智商”的门一定是拿水泥灌死得严严实实了吧。』
“首先，你说她是外国人，日语不流利。”
“嗯嗯。”
“完全可以从中判断出更多的信息。比如——这是对方故意面向男性使用的最快最有效博取同情的手段：利用性别优势和外国人身份来让对方更加尽心尽力地帮助自己。因此，她营造出一个容易羞怯、语言不通的的弱势形象。而这种把戏——”条野状似无意地指了指末广铁肠，“显然十分奏效。”
末广铁肠完全没听出来对方暗戳戳的嘲弄，还在一个劲儿点头。
『你点个屁的头啊！』
没能如愿以偿地听到气急败坏的心跳声的条野倒是有些不爽起来。
“但当她把注意力投向如何拿捏神态与语句的同时必然就会忽略不重要的部分，那就是开头的外语——她讲的不是英语，而是意大利语，对吧？”
“这个……我不清楚，回想起来就连她的声音都有些模糊了，只知道不是日语。”
“……”忍了又忍，条野采菊最终把堵到嘴边的吐槽吞了回去，成功切回正题，“总之那句……”
『Buon pomeriggio！』
某条收录在条野脑内那机械般严细规整的记忆收纳库中的声音竟在如此可怖的头脑的精密监管下成功越狱，跑到他的耳际不合时宜地兀自重放。
『啧。』
对于自身掌控力要求严苛的条野采菊对这未经他允许的信息偷跑感到不满。
“咳，总之！”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咬牙切齿，“这说明——这很可能她出于下意识习惯而带出的打招呼方式，大概率是她的母语，又或者是她工作生活地的常用语种。那么，得出的结论就可以从她是个外国人变成她是一个意大利人或者她是在意大利生活。”
话音刚落，末广铁肠在那左一句“原来如此”，右一句“好有道理”。
“其次，她那烂得要死的日语水平根本就是伪装。看听起来语序颠三倒四磕磕绊绊，但音节发音却很标准。而且……”
“而且？”
“我对她说了那么一长段绕口的信息，她却不需要重复一遍就听懂了。那么——估计她平时经常会和使用日语的人交流。”
“可是结合这些信息，她也有可能是个想要利用自身优势赶紧问到路的普通人啊？”
“唉……你也说对方身材很好对吧？那么她的肌肉线条怎么样？”
“很不错。”显然，谈起「肌肉」，末广铁肠倒是颇有心得，“流畅、纤细却具有力量感。可以说——是兼具美感与实用性的典范。”
“这种‘很不错’的水平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依靠节食或者受普通女性喜爱的瑜伽、健美操一类的锻炼能练出来的，对吧？”条野对着这块木头循循善诱，“还有——你注意到她背着的包了吗？”
“包？她是背着一个皮质挎包，不太大，大概——”末广伸出手对着空气比划了下，“大概这么大。”
“……”
周围空气突然安静。
此刻，两位共事多年的军警先生就这么面对面站在街角，谁也没有开口。
“铁肠先生，”犹豫再三，条野还是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有些事不需要我反复提醒你的吧？”
“嗯？”
“我呢，说到底还是个盲人啊。”
“啊，不好意思。”
直白的道歉脱口而出——这是末广铁肠与条野搭档多年所培养出的下意识反应。实际上，隔了有十几秒，他才终于了悟到刚刚那突如其来的沉默的因由。
“原来是因为这个！”末广后知后觉地感叹，“我还以为是条野你突然口渴了才住口的呢。”
“……”
条野采菊此刻内心似有千言万语，但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所以我正打算去旁边的自动售卖机买点什么喝来着，不过看你站在那一副思考的样子——我猜你应该是在考虑‘喝些什么好呢’之类的，就没打扰你。”
“呵呵，那真是谢谢您的体贴。”
拳头硬了。
“所以说——条野，你要喝点什么吗？”
“不喝！”
“不渴吗？明明刚才说了挺多话的吧？”
“我不渴！”
『忍住！』
“是吗，那我要喝……”
『忍不住了。』
“我刚刚讲的你是一个字都没听明白吗！怎么会有你这种单细胞生物？”
一贯的优雅伪装直接裂开。
“拜托了，铁肠先生！”他的声音都有些走样了，“动动脑子——虽然里面可能确实没有能动的东西！”
绷不住，这实在很难绷住。
“这么说来，条野——”
美貌池面的脑内，闭关多年的智商似乎真的被老搭档的诚恳拜托唤醒，终于重新占领高地，成功有所顿悟。
“你的超五感。”
“嗯？”
“即使我没说出口，你也是能通过感知捕捉我在空气中比划时手上动作的幅度和范围来判断我想表达的背包的尺寸吧？”
『这人怎么……』
“呃……嗯。”
条野感到一阵脱力。
“那你在生什么气？”
“嘶……”
『让我死吧，不，还是让这个可恶的末广铁肠去死，就现在！』
“因为我的超五感很宝贵，麻烦不要连这种小事都要我去用超五感来感知！这是很累人的！”
『明白？总之绝对不是因为单纯地想发脾气才……』
“懂了！你是累了啊。也对，毕竟体力方面你还是和我有段儿距离。”
末广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那是精神上的疲惫！该死的！你这……”
“好了，条野。说回背包的话题，那个女孩背着的包有什么问题吗？”
“……”
末广铁肠，这人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看起来对除了剑和蚂蚁以外的任何事都一窍不通，又总能在每个细枝末节上恰到好处地戳中痛点，把人惹毛却每逢关键时刻都找得到让人不得不一下哑火的方法。
天然克腹黑，傻瓜克高手，末广铁肠绝对是条野采菊的天敌。
“那个包，咳咳……”
可能是由于内心交战太过激烈，条野刚组织好语言，张口却被呛了一下。
“我就说是要喝点什么吧？”
“你有完没完啊？我现在就要宰了你！”
条野只恨现在军刀没带在身上。
“不过那个包到底有多大？我刚刚光是比划了下没仔细考虑，这么说来这个大小大概有……”
末广完全没在乎身旁条野的咬牙切齿，又自顾自回到背包的尺寸话题。
『？！这真不是故意的吗，该死的末广铁肠……』
『冷静……冷静！条野采菊！』
条野努力控制自己想要和对方打一架的冲动。
“大概……”
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的末广铁肠又开始虚空比划上了。
“B5纸张的大小，对吧。”
条野用一种激烈搏斗后才会出现的，接近虚脱的声音回答。
“哦……没错！”
末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里面——”条野也伸手比划，“装的是枪支，不止一把。这种事情通过去听皮料和枪的细微摩擦就能轻而易举地发现了。”
话题终于重回了条野的掌控。
这让他终于感到安心满意，显得游刃有余起来。
“怎么样？”
盲眼的军警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搭档笑了笑，牵动起右耳的铃铛轻轻摇晃。
叮铃，叮铃。
“还没明白吗？真是迟钝得有够可怕呢，铁肠先生。”
“啊！这么说……”
“终于理解了吗，她刚靠过来时我就注意到了呢。”条野采菊带着些炫耀般地扬了扬嘴角，“脚步轻到你都没能立刻察觉，不是吗？她开口和你搭话时，你其实被吓了一跳吧。”
“嗯……那时我有些走神了，不过我觉得她并没有带着恶意。至少，对我们没有。”
“哈，可是她的肌肉一点都没有放松。明显是时刻警戒着的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她仓库的地址呢？”
“你真是笨得可以！就算我们不和她说，她也能马上去找其他人问吧？更何况——你也说了，她没对我们怀有恶意。既然她不是打算着和我们动手来的，我们作为军警也不好无故扣留审问她。”
“那么，就让她这么走掉真的好吗？她是去做违法的事情吧？作为军警我们要保护……”
“地址。”条野又一次打断末广的话，“还有仓库的编号，她刚刚是给你看了吧？”
末广铁肠偏了偏头，显然这颗漂亮的脑袋里又有了些小小的疑惑。
“条野你不知道吗，可你刚刚不是还给她指了路吗？”
“哈……”
好疲惫，自从和这白痴搭档，条野就发现自己唉声叹气的频率堪比失业又脱发、家里老婆闹离婚孩子叛逆期、房屋贷款背了五十年的中年大叔。
“那只是靠推理和猜测就能得出的结论。”
收声停顿片刻，他无言地观察了下仍在闷闷思索的搭档。
『看来不解释清楚这人又会一直保持这个模样了啊。』
不说到完全明白就会一直摆出这副“拜托了，告诉我吧”的让人火大的表情，烦死人不偿命地一个劲儿追问，迫害自己的耳膜，浪费这超人的听觉感知。
『啧，麻烦死了，真是没办法。』
“既然大致猜到她的身份，再结合你当时脱口而出地劝阻，那她可能要赶去的场合总不可能是普通小姑娘的茶话会吧？”没等对方提问，条野便解释起来，“加上应该是询问路人就能问到的地点——整个横滨，除了那五座显眼得完全不需要开口的漆黑罪犯大本营之外，就是如同家常便饭般三天两头发生火并的Mafia仓库了不是吗？”
“原来如此。”
“而Port Mafia手下的仓库大致分为两处——港口和铁路。”
“那……”
“至于是哪边的仓库——”条野拉长了声调，“必然是离这里最近的那处，因为根据身体的肌肉反应和出…汗……”
『嗯？』
条野突然哽住了。
某些感知记忆突然被唤醒，一瞬间，条野的鼻腔内似乎充斥着曾捕捉到的气味——首先是草本植物的香味，那是不久前在那个试图骗人的小狐狸身上嗅到的，雏菊的清甜味；然后是夹杂着横滨海风的苦咸味与夏日阳光曝晒后发丝的焦味；随之是温温热热的、从她牛乳般质感的柔滑皮肤渗出，像奶油般融化入空气的体汗味。
『什么变态形容……』
突然浮现在脑海的比喻让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这是幻觉，但这幻觉正在像癌细胞一样疯狂扩散，这幻觉让他头脑发晕，这幻觉居然不受条野采菊自己的控制。
『该死，怎么回事？』
这颗平日里从无偏差地严苛执行着他每一道命令的优秀大脑居然在短短几分钟内又一次私自行动。
真是见了鬼，说不定趁早去医院照个脑部CT比较好。
“所以到底是和什么？你是不是果然还是渴了嗓子痛？”
等了又等都没等到下文的末广铁肠困惑地盯着像是得了失语症，表情越来越凝重的条野。
“肌肉反应和出…出汗情况，根据这些判断她已经相当辛苦地忙活了大半天并且一直在赶路，所以应当是从稍远的地方赶过来的不是吗？”
“有道理。”
这种平板板的赞同声真是没法让条野愉悦，不爽感倒是蹭蹭往上冒。
『可恶的末广铁肠！一切都是这呆子的错！』
把这接二连三的莫名状况全部一股脑挂在自己的老搭档头上，果然感到暂时性神清气爽起来。
“更重要的是——她的鞋底沾上的特有的混杂横滨港潮湿海水的泥沙的味道。这是她早些时候去过了港口那边的仓库区最有力的证明。”
真是嗅觉敏锐的猎犬。
不，不止嗅觉，不只是这样简单的五官感知。这位盲眼的军警最为可怕的能力在于他头脑内思维逻辑的「敏锐」。
正是这份敏锐性让他即使失去人类最为依赖的视觉也依然能将万事了然于心。
“所以，还不走吗？末广先生。”
无明之王扬起他最擅长伪装出的那种和煦微笑，扭头精准地朝向铁路仓库的方向。
“那边，好戏应该已经开场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某猎犬的超五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