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少君是狐妖》简一墨

8、出关

　　按原路回到半山腰的岩洞，洞中篝火烧的极旺，崔灵符正蹲在火塘边，翻烤着架上的山鸡和野兔。

　　两人刚进去，崔灵符就眼前一亮，忍不住抱怨道：“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见萤之形容憔悴，双目深陷，身前的衣襟还撕破了一块，不禁有些奇怪道：“郡主，你的衣裳怎么破了？头发怎么也乱了？”说着又瞧了白涧冰两眼，越发满腹狐疑。

　　萤之并不解释，吩咐道：“去打些清泉水来，给薛姑娘煮药。”

　　崔灵符“哦”了一声，过了会儿，不知从哪捡来只破陶钵，舀了些泉水，将洗干净的灵枝草掰成几段，放进钵中，架在火上烤了个把时辰，直到咕嘟咕嘟的冒起泡。

　　洞中腾起草药的清香，薛玉釉依然昏沉沉的，满面潮红，人事不知，无论怎么喂，她都牙关紧闭，药汁顺着腮边淌了下来。萤之见没有办法，只好让杨六郎把她的头扶起来，一手捏住她下颌，硬把牙关掰开，将药灌了进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薛玉釉悠悠转醒，星眸微睁，问道：“这是在哪里？”

　　萤之看她烧糊涂了，就安慰道：“我们在崆峒山，薛玉釉你安心睡吧，有我在身边守着。”薛玉釉“嗯”了声，复又昏睡过去。

　　在山洞中将就了一夜，次日天朗气清，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那几灵枝草果然管用，薛玉釉一早烧就褪了，只是人还有些没精神。

　　吃了些昨夜烤的山鸡野兔，草草果腹，众人又匆忙上路。沿着蜿蜒逼仄的山道一路前进，终于出了山口，路途突然开阔平坦起来。

　　策马狂奔了小半个时辰，突然看到一道偏北的支脉，众人心知是胭脂峡，眼前曙光在望，就快到关隘了。于是加紧策马，终于赶在午时之前，到了“扼九寨咽喉，七带襟关”的六盘关。

　　这里峡水迂回，地势险要，是大唐进击和防守突厥的重要屏障，也是丝绸之路北道的必经之地。

　　远远就看见，唐军的黑色旗帜在城头上方飘扬，旗帜后面，正是城楼堡垒。

　　因为他们几个都是逃犯，过关隘的时候，为了躲过盘查，都将头压得低低的。幸亏出关的人很多，夹在在人群中也不怎么显眼。

　　隐雷般的鼓声由远及近，监军登上城墙，从墙头放下吊桥，人群一哄而出，裹挟着婴孩的啼哭声，越发显得吵闹不堪。

　　崔灵符牵着几匹马，装作出关的商贩，杨六郎扶着薛玉釉装作一对逃难的夫妇，白涧冰手里有通关文牒，倒也不怕。等到他们都顺利出了关，回头一看，萤之却被拦在了后头。

　　守城的监军看她一个孤身女子，挎着个包袱，行迹可疑。于是道：“等等，有通关的凭证吗？拿出来。”

　　萤之面露尴尬，冲他笑了笑：“官差大哥，您行行好，通融一下。”

　　那监军倒也不傻，听她这样说，越发起疑，连忙着人通报驿丞。片刻后，一个身着文官服饰的中年男人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监军指着萤之道：“这女子鬼鬼祟祟，在这里缠磨了半天，就是拿不出文牒。”

　　驿丞闻言皱眉，将萤之上下打量一遍，又看了看身后贴的通缉告示，觉得有几分眼熟。挥手道：“拿下，别是京城溜出来的逃犯，一个漏网之鱼都不能放过！”

　　监军应了声“是”，就过来拗她胳膊。萤之眼看要露馅，正准备暗自动手，就见白涧冰悠然走过来，附到驿丞耳边说了句什么，又将怀中文牒掏出来，递给他验看。驿丞大惊失色，往这边看了一眼，赶紧呼道：“放人，快放人！”

　　监军只好松开手，白涧冰一把拉过怔忡的萤之，向驿丞笑道：“多谢大人。”

　　驿丞连忙陪笑：“多有得罪，请夫人恕下官眼拙。”

　　萤之觉得这话十分奇怪，如云山雾罩，摸不着头脑。当下为了蒙混出关，也来不及细辨，就低着头跟白涧冰出去。

　　等上了马，一路骑出老远，直到看不见六盘关的城楼。她才催马上前，和白涧冰并辔而行，低声问：“白公子，你刚才和那驿丞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答应放行？”

　　白涧冰趁人不注意，悄然一笑，低低道：“我和他说，你是我新纳的爱妾，受不了家中正室嫉妒，所以从长安私奔出来。”

　　他语意轻薄，听来却情致款款，万分蛊惑人心。萤之禁不住面上一红，沉下脸道：“白公子，请你自重，别拿我这个出家人消遣。”

　　白涧冰料到她会生气，把玩着手中缰绳，淡淡道：“郡主不必动气，你是修行人，我也不打算娶妻，假凤虚凰做一出戏，又何必如此认真？”

　　萤之被他噎得没话说，仔细一想，似乎也是这么回事。自己要计较，倒显得小家子气。她本身对白涧冰这类男宠就存了轻慢之心，当下也不以为意，拨马向前行去。

　　前面杨六郎和薛玉釉共乘一骑，见她过来，就笑道：“郡主和白郎在说什么？”

　　自从昨晚上回来，崔灵符就觉得他们两人交往过密，举止有些不自然，只是抓不住把柄。此时醋意大发，故意揶揄道：“人家两人在说悄悄话，怎么能让你们听见？定是什么蜜里调油的肉麻情话，本公子才不稀罕听。”

　　萤之一张俏脸，气得阵红阵白：“崔灵符，你是不是欠揍了？”

　　崔灵符看她动气，便越发来劲，高嚷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心虚了吧！反正我卖身给你了，郡主在外面招蜂引蝶，还不许当相公的说。”

　　萤之忍无可忍，一脚将他踹下马去：“崔灵符，你再这样任性胡闹，我就将你卖给别人，凉州的人市子，最缺你这种纨绔公子哥。”

　　崔灵符坐在地上耍赖：“好，你敢卖我，我明天就割腕，死给你看！”

　　萤之虽然知道他这是玩笑话，可情辞激烈，一时也没能反驳。

　　薛玉釉在旁掩唇笑道：“看来崔公子对郡主，倒是一往情深呢。”

　　“薛姑娘羡慕了？”杨六郎看她难得露出笑容，便说，“你别看灵符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心里有主意的很，一旦认准了谁，那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崔灵符哼了声：“反正我一腔至诚至爱，某人也不稀罕，还不如死了干净。”薛玉釉笑道：“郡主那是气话，哪里舍得卖你，快别乱说了。”

　　一路上吵吵闹闹，萤之也懒得理他，倒让崔灵符嘴上讨了不少便宜。白涧冰还是那副置身事外的冷淡模样，无论谁说什么，他都漠然视之。

　　一路上吵吵闹闹，萤之也懒得理他，倒让崔灵符嘴上讨了不少便宜。白涧冰还是那副置身事外的冷淡模样，无论谁说什么，他都漠然视之。

　　到了四月初八，佛诞日这一天，终于到了凉州城。凉州地处河西要塞，素有“天下要冲”的美誉，天宝元年，玄宗改凉州为武威郡，辖下有姑臧、神鸟、天宝、昌松和嘉麟五个县。

　　这里胡汉杂居，昭武九姓的胡人都在此聚集。才一进城，就看到许多牵着高大骆驼的胡商，穿行在闹市中。萤之觉得十分新奇，见这些人鹰鼻深目，明明快到夏天了，还穿着翻毛皮袄，袒胸露怀，腿上绑着麻织绑腿，既适用于气候变化，也便于远行。

　　西域来的胡商带了银器、香料、马匹等货物，还有从粟特、波斯贩来的碧眼胡姬，各个貌美如花，吸引了不少过往的汉人。

　　“哇，这就是人市子吗？”崔灵符睁大眼睛，透过攒动的人头，望着高台上的男女老少们。

　　白涧冰勒住马头，淡淡道：“这些人大多是奴隶，有些是抓来的俘虏。或者家里太贫寒，父母养不活，就把子女当牲口一样卖了。”

　　这时卖主从人群中抓出一个年轻胡女，掰住她的下巴，像对待畜生一样给台下众人展示。胡女不肯张嘴，卖主扬手便抽了她几鞭子，口中骂骂咧咧。

　　薛玉釉看着那女子，想起不久前自己的遭遇，叹息道：“我也被人这样卖过，只是遇上了郡主，不知比她幸运了多少倍。”

　　萤之听她这样说，不禁动容，生出怜悯之心。刚要下马，却白涧冰伸手按住：“郡主不要意气用事，你已经救了薛姑娘，还能救第二个么？我们路上耽误了些时日，还要去见凉州刺史，带着这胡女，恐怕不方便。”

　　杨六郎也道：“白郎说的在理，天下苦命人多得是，咱们也救不完呀。”

　　见他们都反对，萤之只好打消了念头。众人先找了家驿馆落脚，又打听出凉州刺史的治所在城西，那元公子的家大约就在府衙旁边。

　　几人商量后，都觉得薛玉釉先不要出面，以免元家人将她拒之门外。由白涧冰以公务为由，寻个借口去见凉州刺史元弼，先探一探他的口风。

　　他一个人去，难免人单势薄，萤之就扮作他的贴身侍婢。崔灵符听说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又要一同出去，便忍不住醋意大发。

　　杨六郎劝道：“灵符，郡主和白郎是去元府办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别胡闹了行不行？”

　　崔灵符只好压下不爽，嘴里嗫嚅了几句，半天道：“好吧，别去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