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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劫匪 ...

  •   有了这次的经验,众人再不敢露宿荒野破庙。出了岐山地界,在入夜之前,赶到了陇州。

      陇州素有“秦都汉关”之称,是丝路上西出长安的第一道雄关。眼看天又黑了,他们在汧河边找到一家客馆,这客馆不大,只是个歇脚的旅店。好在门头虽破旧,里面格局布置的相当工巧,足有三四进院子。

      店主一看他们四人都是年轻男女,衣裳颜色虽素淡,却都是上好的料子,心道是大主顾,赶紧笑脸相迎:“几位客官,是吃酒还是投宿?”

      崔灵符这一路狼狈不堪,乍见有人对他这么殷勤,不免摆出世家公子的架势。把包袱往店主怀里一扔,大摇大摆地进去,拣了张靠窗的案几坐下,呼道:“店家,把你们上好的酒菜拿出来,再备四间干净客房,烧好滚水,伺候本公子沐浴更衣!”

      “好咧。”店主答应着,一面吩咐灶房生火煮茶,一面让小厮去收拾客房。约莫过了半柱香,老板娘端着几盘杂肴小菜进来,往案上一摆,原来是碟卤牛肉,水晶龙凤糕、蜜制馓子、葱醋鸡、鸭花汤饼等。

      “哎呀,终于沾点荤腥了!”崔灵符忍不住食指大动,先撕了一只鸡腿,津津有味地嚼起来。杨六郎也饿的饥肠辘辘,盛了一碗汤饼,笑道:“想不到这小店不起眼,伙食倒是不错。”

      萤之拣了块酥皮点心,咬了一小口,她看白涧冰却不动筷子,不由纳闷道:“白公子,你怎么不吃?”

      白涧冰只笑道:“我不饿,你们吃吧。”

      “那怎么行,从昨晚到今天,你一点食都没进过,人又不是铁打的,怎么扛得住?”

      崔灵符嚼着鸡腿,口中含糊道:“郡主你别管了,白郎就是这样,平时吸风饮露,叫什么‘辟谷’,我看他都快成仙了。”

      萤之微微一愕:“难道白公子也是道门中的修行人?”

      白涧冰摇头道:“我这样的人,可受不了道家的清规戒律,只是受方士指点,会些吐纳导引之术。吃些灵芝、生果充饥,渴了就喝松汁泉水。”

      萤之注目聆听片刻,失笑道:“白公子虽不是道家人,却比我厉害多了,像这样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已接近通玄之境。玉泉院上下几百人,只有我师叔萧千碧一人能达到。”

      杨六郎不由瞪大眼睛,对白冰涧刮目相看:“白郎,你是真人不露相呀,怪不得玉真公主对你那般宠幸……”说到这,他突然哽住,觉得后半句十分不妥。

      白涧冰却也不生气,低垂着眉眼,呷了口茶。隔着氤氲的茶气,他的脸净如幽兰,仿佛隐在烟中雾里,越发有几分不真实。

      吃完晚饭,众人各自回房。连着两天风尘仆仆,萤之也觉得身上有些脏。小厮已在房中安置好木桶,倒满热水。温热的水滑过肌肤,她将头靠在桶壁上,慢慢放松了身子。

      回想这半个月来的遭遇,只觉恍惚如梦,怪事迭起。譬如,好端端的,上清珠藏在密室玉函里,平白无故怎么会丢失?她父亲从一个颇受宠信的亲王,转眼间成了阶下囚。

      而她,一个在道观里清修的女冠子,怎么会和长安的达官显贵纠扯在一起,还和玉真公主的三个娈宠踏上寻珠之路?这事怎么想,怎么觉得荒唐。

      崔灵符和杨六郎倒还好说,接触这些天,把他们二人的习性摸了个通透。说白了,就是长安高门的世阀子弟,好的不学,养了一身的流风陋习,又不肯下功夫考科举,好吃懒做罢了。

      那个白涧冰,却着实让人看不透。以他的资质,想在京中官场上挣个立足之地,并不是难事。加上行事诡秘,心机深沉,武功深不可测。按理说,根本不需要出卖色相去换取这些俗物。可他为什么甘当玉真公主的禁脔,实在让人费解。

      正想着,窗纸上忽然有团黑影,一闪而过。萤之急忙抓过屏风上搭的衣服,胡乱裹到身上,呯!地推开窗子,奔行在回廊间,那影子步伐快如游电,轻身越墙而过,几个提纵,就上了屋脊。

      萤之穷追不舍,两人一前一后,踩着鳞瓦,在房上拔足狂奔。只见黑影跑到第八间屋子,猛然不见了。她追过去,听见隐隐的呼救声,于是翻身倒挂在檐下,用指尖沾了唾沫,将窗纸捅开个小洞。

      那屋里有四五个大汉,围着一个娇弱的女子,正欲动手动脚。有个黑铁塔似的大个儿,将那女子扯过来,抬起她尖俏的下巴,奇货可居一般给那几人炫耀:“听张鹞子说,这小女娘还是个吏部侍郎家的千金,怪不得细皮嫩肉的,生的这样白净。”

      有个疤面汉子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只觉触手光滑如绸,软玉生香,不由心旌为之荡漾。向着黑铁塔,笑道:“魏哨子,我出十五两纹银,把这小美人卖给兄弟一晚,让我也尝尝甜头。”

      黑铁塔推开他道:“不行!老子还指着她赚一笔好价,你要是破了瓜,身价就不值钱了。”

      疤面汉子知道他要待价而沽,故意撺掇道:“谁不知道她是犯官之后,她爹得罪了杨国忠,真卖到青楼里,哪个王公贵子敢要她?指不定鸨母还怕惹事,不肯收呢。”

      这一句倒真说到黑铁塔心坎上,他咂摸着下巴想了想,勉强点头:“好吧,你再加一倍,今晚人就卖给你。”

      疤面汉子明知他敲竹杠,奈何心痒难耐,把心一横道:“成交!”说着从腰中掏出盘缠,往他怀中一扔,就要过来拉扯。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可一个弱质女流哪有什么力气,被汉子拦腰挟起来,就往床榻上抱。

      只听一声惊呼,接着是裂帛的嘶响,疤面汉子剥开她的衣领,欺身压上去,在她细颈间又啃又咬。萤之在檐下听着女子微弱的呼救声,终于忍无可忍,一时情急旋身而入。

      “你是谁?”屋中人吓了一跳,回头见萤之貌似柔弱,又是个年轻少女,于是合身扑上来。萤之扣住那黑铁塔的脉门,将他反拗过去,“喀嚓”一声折断了他的膀子。

      有人抽出腰间长刀,只见白光一闪,锋刃向她劈来。萤之捉住那人手腕,一拖一拽,就势横扫四周,其他几人惨叫倒下,胸腹之间鲜血长流。

      她回过头,看见疤面汉子还压在女子身上,正欲行奸。踢起地上的刀,向着汉子后脑就是一记猛敲,听得“噗嗤”闷响,血喷溅出来,混着红红白白的浆子。汉子头一耷拉,趴在女子身上不动了。

      那女子已然吓傻了,连叫都不敢叫,萤之将她拽起来,提脚就往外走。临出门前,她扫视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人,有几个还喘着气,哀号不止。

      “饶你们一条狗命,天亮之前,快滚!明天让我看见你们,可没这么便宜了!”

      萤之将那女子带回房中,让小厮又准备了一桶热水。等女子洗完澡,换上干净衣裳,她才抽咽着讲起自己的身世。

      “我是吏部侍郎薛彦之的女儿,叫玉釉,我阿父为官清正,得罪了贵妃的胞兄杨国忠,被人陷害入狱,扣个贪墨不法的罪名。我阿父在狱中被逼自尽,阿母和兄弟也死了,家产被抄,只剩下我一人还活着。”

      玉釉说着将脸埋在掌中,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萤之心想:这姑娘的遭遇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她早听过薛彦之,为人鲠骨清正,甚有贤名,朝中以杨国忠为首的势力十分怕他,后来不知为什么,沈彦之被以“私受贿赂,卖爵鬻官”的罪名下狱,全家被抄斩,没想到还有个女儿流落在外。

      萤之生出恻隐之心,问道:“玉釉姑娘,你多大了?”

      玉釉擦干眼泪道:“我十七。”

      萤之觉得奇怪,这年龄早该嫁人了。玉釉解释道,原来她早已和宁远将军之子订婚,谁知还没过门,薛家就犯了事,宁远将军元弼吓得连夜退婚,为了避祸,自请上书贬职,带着一家老小远赴凉州任刺史。元公子本来仰慕薛玉釉的美貌才名,不愿意退婚,被他爹逼着签下一纸退书,只好割席断义。

      萤之听完,甚是同情她,问道:“薛姑娘,你打算去哪里?”

      玉釉叹了口气:“我家业荡尽,祖宅被抄,早就无家可归了。事到如今,我只想去凉州找元公子,亲口问他一句。”

      萤之想了想:“既然如此,我正好路过凉州,不如你和我一起走,路上好有个照应。”玉釉眼泛泪光,用力点点头,自是千恩万谢。

      次日一早,萤之带着薛玉釉下楼,崔杨二人正在吃早饭,发现突然多了女子,不由眼前一亮。

      “呦呵,这一晚上,郡主怎么凭空多了个姐妹?”崔灵符咬着筷子,吊儿郎当地道。薛玉釉乍然看见三个陌生男子,很是羞涩,直往萤之身后躲。

      “别理他。”萤之拉着玉釉坐下,从盘中拿过一只焦心酥油饼给她。玉釉接在手里,小口吃着,杨六郎在旁打量她,只觉神色楚楚,娇怜动人。

      白涧冰坐在对面,瞧了她一眼,面上神情淡漠,没有任何情绪。

      吃罢饭,就该启程了,向柜台结了账,几人翻身上马。薛玉釉不会骑马,萤之就让她坐在鞍后,搂住自己的腰,两人共乘一骑。

      沿着汧河走了三十里,就出了陇州,路途漫漫寂寞。崔灵符性子佻达,看薛玉釉含羞带怯,就忍不住作弄她。

      “薛姑娘,你千里迢迢找过去,万一到了凉州,元家不让你进门怎么办?”

      他舌锋犀利又狡黠,这话听着怎么都有种幸灾乐祸的味道。玉釉愕然片刻,一行清泪扑簌而下,低声道:“他若是不见我,我就跪在元家大门外,等到他出来为止。”

      崔灵符叹了口气:“那你这又是何必呢,我给你出个主意。”说着游目四顾,冲她一挑下巴,坏笑道,“天下好男儿多得是,你眼前不就有三个。论品貌,我们三人哪个不比你那元公子风流潇洒,英俊多金,你闭着眼睛挑一个,都比他强得多。”

      杨六郎看玉釉脸红耳赤,赶紧解围道:“灵符,你又胡说八道什么?”

      崔灵符强辩道:“我怎么胡说八道了,咱们三个不都没正经娶妻嘛,薛姑娘云英未嫁,怎么不行呀?”

      白涧冰咳了一声,轻描淡写道:“我此生不会娶任何人。”

      崔灵符正要张口,萤之打断他道:“你和六郎是我的小厮,没有我的同意,你们两个休想这种美事。”

      崔灵符一听立刻勾起嘴角:“那当然啦,我崔灵符要是娶亲,正头娘子自然是郡主,委屈薛姑娘做个小妾吧……嗳呦!”

      话音未落,就感到马臀上被人蹬了一脚,坐下马匹受了惊吓,仰头狂嘶,崔灵符拽不住缰绳,一下从马背上滚落,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众人见他那狼狈样子,纷纷笑起来,连薛玉釉都扑哧一乐,顾不得矜持,险些笑出声。萤之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小惩大戒,下次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还揍你。”

      崔灵符抬起头,见她容颜清丽,一双盈盈秀致的眸子望着自己,面上似笑非笑,大有得意之色。他这时倒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发,利索地翻身上马,嘿嘿一笑:“郡主宠我怜我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打我。”

      萤之懒得跟他强辩,眼波往他脸上掠了一掠,就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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