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少君是狐妖》简一墨

1、救狐

　　天方破晓，远处泛起微微的鱼肚白，一缕晨曦，照亮了半明半寐的天空。

　　这几日，连下了两三场雨，晴空湛然如洗，清爽的风中，还带着些微的土腥。一辆青帷辎车，从大道上驶来，隆隆地铁蹄，夹杂着清脆的鸾铃声。

　　车上的帘子掀开一角，从窗里探出个少龄女子。驾车的仆妇转过头来，开口笑道：“阿家坐不住了？”

　　禁中称宗姬为“阿家”，若不是这仆妇的提醒，她已经很久想不起自己是汝阳郡主了。

　　明亮的光透过幌子照进来，少女的身子挡在窗后，只露出一小弯面颊，隐隐可见鬓缀白萘，容颜清丽。

　　须臾后，才听她隔着帘子问：“阿妪，还有多远才到骊山？”

　　“快到了。”女仆手执马缰，指着前方道，“翻过这道岭，就是骊山。阿家常年在山里清修，不知道这汤泉的好处，今年可算赶上了。”

　　骊山在长安东麓，因温泉胜景，素有“桃花三月汤泉水，春风醉人不知归”的美誉。当年太宗皇帝在此修建了汤泉宫，每逢三月，长安的贵女们都结伴来此，赏花沐浴，好不热闹。

　　汝阳郡主名李萤之，是汝阳王李幹之女。人如其名，清冷的如夏夜流萤。汝阳王终年在敦煌守疆，自发妻裴氏死后，也无意续弦，就将女儿送至东都洛阳，寄养在道观里。

　　萤之四岁就入了道，随玄真法师在玉泉院修行。这十六年来，她很少回长安的府邸。当然，这次也不是白来的，汝阳王征讨西域时，获得了罽宾国进贡的宝物“上清珠”。李幹怜惜女儿在道观过得太清苦，就想将她一同带来，领略下长安的繁华热闹。

　　恰逢三月三，长安仕女都去骊山泡汤泉，李幹就派仆人送萤之也来感受一下。

　　车子行到半山腰，突然“咯吱”一声，就不动了。仆妇扭过头来，苦着脸道：“阿家，轮子陷到泥坑里，出不来了，烦请你下车。”

　　就听衣声窸窣，一个窈窕的身影跃下来，萤之头戴帷帽，通身缟素，如雪的帔帛怫然一动，垂到了白绡长裙下。

　　初春的骊山，与别处的景致不同，翠峰连绵曲折，溪水绕峪而行，山上有三五户农家。碧桃野杏，炊烟如云，桃花好像是满山燃起的霞火，给薄雾一笼，更显得朦胧。

　　“阿妪，我四处走走。”萤之到底是少年心性，刚一下车，就像出了笼的囚鸟。仆妇在背后喊道：“别走远了，早点回来！”

　　萤之一面答应着，就顺着山间小麓往前走。她跟着玄真法师修道多年，功夫极好，尤其是足下轻功。只见她脚尖一点，就掠过了丰茂的青草，御风疾走。

　　不知跑了多远，风中传来一阵“吱吱”的惨叫声，她顺着那声音过去，就见山腰上是户农家，推开竹篱门，墙外挂了许多新鲜的毛皮。有狐狸、野狼、貉子、猞猁、山狸……一眼扫过去，粗略有十几种。

　　不一会儿，一个粗壮的猎户推门出来，手里拎着只白狐。他将白狐用钩子挂住，右手执刀，扒开胸口的长毛，就要开膛剥皮。

　　“等等！”萤之忙叫道，猎户愣了一下，这才看见她：“姑娘叫我有何事？”

　　萤之走过去：“阿叔，你能把这只狐狸让给我吗？”

　　猎户一听就乐了：“姑娘要喜欢，等我把皮剥了，给你做条围脖。”

　　萤之看那白狐在他刀下瑟瑟发抖，实在可怜，就道：“不，不要杀它，我给你钱！”说着解下腰间荷包，将散碎银子一股脑倒出来。

　　猎户有些犹豫：“这……”萤之怕他嫌少，就将腕上的玉钏也脱下来，塞到他手里：“够不够？”

　　猎户哪里见过这些东西，早喜得眉开眼笑，连声道：“够了够了！”

　　萤之将白狐抱起来，四处检查了一下，幸亏除了脖上有道口子，没有致命的外伤。那狐狸极是聪明，似乎意识到获救，不断舔着她的手心。

　　她抚摩着白狐色泽光滑的皮毛，将血给它擦净，轻声道：“小狐狸，你若能听懂我的话，就点点头……哦不，摇摇尾巴！”白狐依言竖起尾巴，用力摇了摇，像在随声附和。

　　萤之不由扑哧一笑，挠了挠它尖削的下巴：“你这小畜生，倒有几分灵性，不枉我花钱救你。”她将小狐狸放到地上，示意它可以走了。那白狐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似乎有些恋恋不舍。

　　“你若真能修成正果，以后就到洛阳玉泉院来找我吧！”

　　小狐狸伏低身子，点了一下头，扭身奔进密林里。看着那团白毛消失在丛林深处，萤之才怅然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顺着原路返回，仆妇站在路边，翘首盼了多时，见她回来，不由得露出笑脸：“阿家，快上车吧，咱们还要赶路。”萤之登上车，就听鸾铃轻响，又辘辘向前行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想起白狐那一双湛蓝的眼珠，幽幽深邃，如漩涡般让人自甘沉溺。这么狭长漂亮的眼睛，本不该出现在畜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