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酒梢

2、虐猫

　　午休时间，裴糯没睡多久被一通电话叫醒，看到联系人是姑姑，赶忙一路跑出宿舍。
　　她知道，姑姑是个要求过高的人，比如要求打电话时的背景音不能太吵。

　　宿舍楼前的台阶上，有人刚要进楼，裴糯接通电话开始穿外套，听手机里的女人不满道：“你接得太慢了。”
　　“我在午休，怕吵到别人。”裴糯语气小心地解释。

　　有人路过门口窃窃私语，裴糯扯袖子的手一顿，扯好后放下手。
　　她经常抱着那只熊在学院穿梭，大家会知道她也不奇怪。她想过会有人议论她，但当众被议论，说不在意是假的。

　　于是她忘了回应，惹得姑姑道：“你在听吗？十一长假回家一趟。”

　　裴糯道：“嗯。”
　　“许家人肯定都在，你别跟他们说话。”

　　“……好。”
　　裴糯挂掉电话。

　　许家人。
　　裴糯望了眼天。
　　她们家和许家，几年前还是好邻居。现在也是邻居，只不过关系变得特别差，估计这辈子都不会破冰的那种。

　　眼前晃过一个身影，裴糯想到那个名字。

　　许畏。

　　过几秒，裴糯甩甩头转身，想，果然，没几个人能记住她的生日。

　　“记得把东西收齐，交到团支部去。”两节课后的课间，辅导员道。
　　走廊，裴糯抱着东西关上门。
　　齐应月打个呵欠，看她手上，问：“吃什么？”

　　“吃——”裴糯正要回答，手机响了。
　　“喂？”她和齐应月往前走两步，秦老师在手机里面道，“裴糯，你方便来一趟校医室吗？我在和那名同学交谈。”

　　“虐猫的那个女生吗？”
　　“好。”裴糯拿下电话对齐应月道，“我得去校医室。我给你点外卖，算上昨天的。”

　　齐应月把熊递给她，问：“行是行，但你一个人没问题？”
　　裴糯接过道：“没问题。”
　　有许畏送的这只熊在的话。

　　校医室。
　　“你说的话我已经明白了。”裴糯一进去，就看到老师穿白大褂坐在桌子后面道。
　　“真的对不起。”女同学在对面哭道。

　　“裴糯，你来了。”老师表情不太好，道。
　　裴糯站边上，问：“老师，这是？”

　　老师复述，很快，裴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和合租男友在校外养了宠物蛇，觉得是流浪猫没关系，就偷出去喂蛇吃？

　　“你……”裴糯宛如胸口要炸开，却说不出该说的话，因此痛恨起来。
　　为什么她一个人的时候，连愤怒都没办法完整地表达？

　　女生抹泪在哭，手下面的眼突然看向她，露出笑容。
　　裴糯一惊。
　　他们学校……居然有这么可怕的人？
　　她虽然在哭，落的却是鳄鱼的眼泪啊。

　　裴糯死死箍住玩偶，玩偶仍然微笑。

　　有些人是活生生的人，却还不如没有生命力的玩偶。
　　把熊当成许畏，她才能骂出来。就这么做吧！
　　裴糯松开手。

　　“老师。”她问，“既然她承认了，那应该有惩罚吧？”

　　女生接着抹泪道：“我一定不会有下次了……”
　　老师把桌上的文件磕齐放到一边，平声道：“那些猫不是校猫，也算不上是我的。”

　　“傻叉。”幻想着那张可恨的脸，裴糯骂道，“你别装了行不行。我信你一个虐待动物的人能改过自新，能从此对动物和其他人真心向善，还不如信狗能改掉吃屎。”
　　女生呆住。
　　老师：“……裴糯？”

　　裴糯回神，抿唇。
　　骂得好！
　　其实这么凶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只是被重度依赖症耽误了。
　　“我叫大家一起保护猫，没问题吧？”她问，“老师？”

　　下午，宠物医院，吃饭时间——

　　“你看群了吗，南大有人虐猫。”林一维问。
　　“虐猫”二字让许畏登时拿出手机。
　　他们大学群里分享了一则公众号内容，他点进去，林一维比他看得快且细，惊呼道：“裴糯？！”
　　“咳。”许畏被热汤呛住。

　　“喂。”林一维瞪大眼拿胳膊杵他。
　　“咳咳！”许畏偏头用力咳嗽。
　　林一维很好奇似的，道：“她胆子变这么大了？”
　　许畏咳个不停，脸都红了。

　　=

　　宿舍楼掩住黄昏。
　　宿舍内，齐应月指着被放大的图片，道：“你看这里。”

　　照片被放大的内容是牛仔裤，看着像女生穿的，上面有一团模糊的棕影。
　　齐应月道：“你这文案写得挺好，照片也把猫拍齐了，但玩偶也给拍进去了，没关系？”

　　裴糯在扒拉饭，这件事她几小时前就发现了。

　　她用力咽下噎到她的米饭，扒拉几下饭盒，道：“应该没关系吧。就算知道向学校公众号投稿子的是我这个天天抱着玩偶的怪人，但……也没什么？”

　　齐应月道：“你这么想就行，我是怕你在意别人的眼光。”

　　“还好。”裴糯道，“我更在意身边有没有熟人。”

　　齐应月咽回要说的话。
　　裴糯的重度依赖症要究其原因，恐怕要归本溯源，从她的童年说起。提这些不合时宜。

　　裴糯喝两口汤，放下外卖盒道：“一般也不会有人这么细心，能看出这是我的熊，猜到是我吧。就入了一点点镜，还很模糊。”

　　吃完饭，裴糯和齐应月去看猫。
　　“哎？这是公众号发的那只三花猫吗，好可爱。”走向一处“藏猫点”的路上，裴糯听到有人道。

　　齐应月比大拇指，道：“干得真棒。”
　　裴糯推开她的手，好笑道：“我又不是缺乏自信的小孩子，只是有点依赖人。”
　　齐应月大拇指弯曲再伸直，又道：“这点，你也很棒棒。”
　　“……”

　　两人到处找猫。三花猫、橘猫、黑猫……这些流浪猫大多都是中华田园猫，也有一只是和其他品种的串种。

　　草地边上，裴糯给校医室发消息：【图片】
　　裴糯：【您的毛孩子们】

　　秦老师没回，裴糯没在意。不远处的齐应月扶身起身，她腰不太好，道：“没看到昨天那只白猫啊？”
　　裴糯道：“不会又被那个女生抱走了吧？”

　　“事情都曝光了，她胆子那么大？”
　　“再找找吧。”裴糯心一沉，道。

　　过会儿，两人在操场的某个角落听到微弱的猫叫声。
　　裴糯走到死角前，只见昨天那只白猫趴在地上，看到她想站起来，右腿动弹不得。

　　“骨折了。”校医室，秦老师手从白猫腿上移开，道。
　　裴糯：“啊？”
　　齐应月不在她身边，她有点事要出校门，很早就定好了。
　　和秦老师熟悉一些了，裴糯的结巴有些缓解，问：“那可能，是，是昨天摔的？”

　　“猫的弹跳能力很强，按道理说不应该轻易摔伤，可能摔到石头上了。”秦老师皱眉说，“老师现在走不开，你能带它去宠物医院吗？”

　　“好。”裴糯嗅着小熊身上熟悉的沐浴露的香味，道。这款香味并不是女生会喜欢的，闻起来几乎没什么味道，清清凉凉，不吸引人。

　　裴糯拿出手机，秦老师猜到她的意图，道：“不用查，学校附近就有家宠物医院。”
　　裴糯也想起来了。她开学初就注意到那家医院了，经常看到有人带着宠物推门进出。

　　那家医院不算远，打车到会更快，但现在是晚高峰车辆拥堵，等了一会儿见车子过不来，裴糯把订单取消。

　　路上，夕阳残余的光芒中，裴糯一边握着玩偶的爪子，一边小心提着秦老师借她的宠物旅行箱。这是秦老师以防万一备好的。

　　裴糯有些魂不守舍，走在人行横道上，口吻像是在模仿谁：“没事了，没事了。”
　　小熊玩偶冲着肉眼可见的宠物医院微笑，瞳孔里散发出浅光。

　　这是裴糯第一次去宠物医院。她有一只狗狗，养了八年，没做过绝育，很健康，因此她并没有来过这里。
　　最接近来宠物医院的一次，是她八岁那年，十一岁的许畏抱着垃圾桶边上身上粘着菜叶子奄奄一息的猫，对她说：“我和林一维去，你在家等。”

　　裴糯在宠物医院门口停步。
　　怎么又想起他了？

　　医院玻璃门内，许畏在前台站着在看电脑，往上提口罩。

　　他身前的监控摄像的其中一格里，有个头发不长，十七八岁的女孩抱着一只玩偶熊，提着旅行箱打开门。
　　那只玩偶熊让许畏瞬间产生熟悉感。

　　裴糯推门，宠物医院的标志和一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男人映入眼中，她饱含焦急和紧张情绪的话哽在喉咙里。

　　有个男人窜到对方边上，裴糯登时认出是林一维。他的气质和宠物医生并不符。

　　林一维刚忙完，得空找许畏是为了说中午的事，没注意到裴糯，道：“傻了吧你，裴糯能虐猫？你把那篇文看完不就知道了吗，还用我说给你听？我是说，那里面的照片应该是裴糯拍的！那肯定是你送她的熊啊，没想到她现在还带着。”

　　见许畏目光凝滞，缓缓转向自己透出怪异，林一维拍他肩膀两下，道：“发什么呆啊？哎你说，裴糯是不是把那只熊当成你了？她不会还喜欢你这狗东西吧。”

　　“……”

　　安静的前台里，有人推门出来，宠物抱着主人和里头的大夫说话。林一维不敢开小差了。

　　许畏忽地看向门口，客气道：“您好。”
　　林一维迟钝地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