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酒梢

18、盲盒猫

　　裴糯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搂着玩偶看完林一维的消息，给他打字。

　　【虐猫？】
　　【没有确切的证据，还是不要乱想人家比较好】
　　【不过】

　　【这种事好像越来越多了】

　　熄灯后，裴糯还保持正面朝上的姿势在打字。
　　屏幕上，她：【替我谢谢阿姨】
　　林一维：【那你啥时候来？】

　　裴糯把话发出去，看着“明天下课后……？”，被灯光照着的脸微僵，攥紧手机瞪着眼。
　　等等，我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快啊，万一那家伙不上班，我撞见了怎么办！万一一维哥不在家，就我们俩呢？

　　裴糯陡然翻身，脚不小心蹬墙上，忍下痛呼犹豫要不要撤回。
　　但显然来不及了，林一维：【明天我上班［抠鼻］】

　　他上班？那……死鱼脸呢，他不上吗？
　　裴糯揉揉脚，敏锐地察觉出话中暗藏的讯息，对许畏是否在家产生了矛盾的心理。
　　她下意识想到了许畏在家的可能，对他一个人在家产生微妙的情绪，但随即被理性的想法牵制住了：他一个人在家的话，我还是改天等一维哥也的时候再去拿吧……

　　和他共处一室就算只有一分钟我也会浑身难受的！
　　“……”

　　上次我们俩单独待着，还是小叔葬礼那天？
　　“……”

　　裴糯无意识地摁了下手机侧键，手机暗了。她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衣柜里她和许畏相贴、许畏说完话被她甩巴掌，表情不变地转身、她蹲地上盯着鞋子和草丛视线模糊，落泪……

　　屏幕亮了，林一维：【阿畏明天上午去打狂犬疫苗】
　　裴糯失神地点开对话框。
　　林一维又道：【他打分五次的那种】
　　林一维：【那种便宜】

　　林一维：【你什么时候过来？】

　　公交车车窗外，阳光并不刺眼，马路上全是车辆和人，明显是早上。
　　有人骑着摩托车载着另一个人，后面那个急道：“快点，我要迟到了！”
　　“你着急也没用，堵车了。”前面的人脚支地，道。

　　还好今天是周末，不用上课。
　　从公交车车窗外收回目光，裴糯揉搓着玩偶的毛，又想，现在是九点多，那家伙应该去医院了吧？林一维说他应该八点多就走，这样肯定遇不到了。

　　裴糯感到放松似的长舒一口气。
　　“……”
　　几秒后，她手肘支在玩偶脑袋上，托腮看着变了形的它，不悦地含糊地道：“不用见到他那张脸，真好啊。”

　　是这栋。
　　单元楼前停了一辆越野自行车，裴糯站旁边，望着想，林一维说他把钥匙放在门口脚垫下了，真的安全吗？
　　她迈步。
　　也是。毕竟我没有钥匙啊，他不在家。
　　裴糯停住。
　　他有没有和那家伙说我会来？

　　裴糯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死攥玩偶，对自己生起气来。
　　我就是为了避开他才这个时间过来的，不要有这种想法啊啊啊可恶！

　　“买盲盒猫当然会上当啊。”裴糯刚进单元楼，听到背后有人道，怔住。
　　小区垃圾桶旁边，女人抱着一个纸盒子不高兴地走近，身后跟着个留有板寸、穿蓝色羽绒服、皮肤有些黑并且双手插兜的男人。女人停下，男人也停下，道：“没办法啊，你想要的猫几万一只，太贵了。”
　　“这只真不要吗？”男人笑问，“留着能我家蛇宝加餐。”
　　女人嗔道：“还不够塞牙缝吧……”

　　纸箱中，小猫崽也就刚出生，看不出品种，眼睛还没睁开，在有限的空间里跌跌撞撞。

　　裴糯闪到墙后。
　　她也住这里？穿蓝衣服的男生果然是她男朋友，她之前承认过，把流浪猫都喂给了合租男友的蛇。
　　……盲盒猫。
　　“……”
　　就是那种十块钱甚至几十块钱，随机抽猫的东西？倒是听过。

　　等下！
　　他们不会也住在这栋楼吧，昨天林一维说的，会不会就是她们？
　　我站在这里抱着熊也太明显了！

　　裴糯急忙左看右看，锁定楼梯旁边。
　　她把玩偶递向全是土的地面，心痛地想，委屈你了。

　　情侣进来时，裴糯蹲在楼梯旁边挡着玩偶，假装系鞋带。
　　女人朝裴糯看了一眼，像没认出她，收回眼神上台阶。裴糯想，还真是……

　　裴糯走向垃圾桶。

　　垃圾桶很深，还好有一半垃圾，纸箱子没有翻倒，小猫还在里面能看见在动。

　　裴糯忍着气味和生理不适伸手，从远处看，她弯着腰在够垃圾桶里的东西。

　　双手握住纸盒，胳膊却蹭到垃圾桶边缘，裴糯崩溃地啊了一声。
　　“……黏人精。”突然在出现在她身侧的声音更让她崩溃，她吓一跳，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她心跳漏半拍。

　　许畏穿着黑色短款羽绒服，里面是白色的连帽衫。他环胸，斜睨着她，再看向她手中的盒子。
　　两秒后，裴糯面无表情地打开纸盒，像没看见他。

　　谁知道许畏却道：“你来我们小区。”
　　“捡废品？”

　　裴糯破功，想抡死他，反应过来手里的是猫，忍住了。
　　她又忍了忍，把“你不是去打针了吗”“又是为了嘲笑我才和我说话的吗”忍下，道：“你什么眼神？这不是很明显吗，我捡了一只猫。而且，这个小区最大的废品就是你吧！”
　　许畏没回应，垂眼看猫像想到什么，气息沉郁。

　　裴糯瞄他正要提特产的事，背后，那对情侣竟然下来了。女人怔道：“她怎么在这儿。”
　　男人道：“谁啊。”

　　裴糯和许畏一起看过来。尽管裴糯此刻没有抱着玩偶，但和许畏的眼神是出奇得一致：寒光稍泄，像在看人渣。
　　“……喂。”裴糯小声地不情愿地道，“别的都先放放吧。这俩人是我们学校的，虐猫，这猫是他们丢的，不能让他们拿回去。”
　　许畏不答。

　　他会帮忙的吧？没得到答复，裴糯看向许畏的下巴颏。

　　女人：“咱们学校的。就是那回……”
　　听了一半，男人走近，道，“同学，这是我们的猫。”

　　裴糯装傻道：“啊？我是从垃圾桶里捡的。你的猫为什么会在垃圾桶里？”
　　男人笑意收敛，直接伸手。

　　“别碰她。”一只手掠过裴糯的手臂，在男人即将碰到她时攥住他的胳膊。这个行为让许畏的身体稍微裴糯，脸出现在裴糯的右上角。
　　肩膀被碰到，裴糯的手像抓玩偶时一样陡然用力，看向他。

　　许畏道：“直接上手抢，不好吧？”

　　没多久，楼梯间，裴糯抱着纸盒道：“那个，帮我拿下熊。”
　　说完她不停上台阶，不回头。

　　听到身后的男人上台阶的动静，裴糯用鞋拨了拨脚垫，刚看见钥匙要捡，许畏把钥匙插进门锁中，惹得她看向他。许畏看她一眼，单手提着玩偶的衣领拧门进去。

　　裴糯：“……”
　　有钥匙了不起吗！
　　“干嘛——”她跨过门槛，关门，小声道，“老对我的熊那么粗暴啊。”

　　“它刚刚在地上。”见许畏坐沙发上拧水喝，玩偶放在一边，裴糯突然因为“我的玩偶把他的地盘弄脏了”有些幸灾乐祸，指道。
　　然而许畏像独自回到家中变轻松了，一条胳膊横在沙发靠背上，咽下水，没看她也没回应。

　　裴糯动了下嘴唇，感到有些气有些尴尬，不过更多的是为自己的多嘴感到后悔。

　　烦躁间，她觉得要为自己接下来的动向提前告知：“一维哥应该跟你说了，我来拿东西。我去拿了。”说完她把纸盒放茶几上，犹豫几秒没说话，走向林一维的卧室。
　　不要说了。
　　他会主动管的，一定。

　　开门声响起，许畏放下水瓶看向纸盒。

　　裴糯按着林一维告诉她的打开抽屉拿出两盒咖啡时，许畏在查看猫崽的身体状况。而她出来时，看到许畏身前放着一罐奶粉，而他看她一眼的同时将一个奶瓶从茶几下面拿了出来。
　　“……”
　　一喝咖啡掉落在地。

　　裴糯弯腰捡起。

　　什么啊，这幅场景。
　　“……”
　　裴糯走近。
　　原来是猫奶粉啊，她还以为……

　　许畏起身，裴糯看他走进了厨房，很快端着水壶出来。

　　“……”裴糯没跟着坐下，道，“那俩人和我一个我们学院，虐过猫，如果就住你们楼下，那一维哥昨天说的那个事儿，应该就是他们做的。”
　　这回许畏出声了：“嗯。”他往奶瓶里灌水。

　　已经拿到林阿姨寄给自己的东西，讲道理可以离开了，但这只猫严格意义上讲是她和许畏一起救下的，裴糯没办法做到就这么离开。她道：“这只猫能活吗？”
　　“不知道。”许畏一边动作着一边缓慢地答，“它还没断奶，不应该这么快离开母体，很容易生病。”
　　裴糯沉默几秒坐沙发里，道：“能活下来的话，你帮忙找个好主人吧。”
　　许畏看她，这回一直看着。

　　青梅在分神，似乎想到了猫存活不下来的可能。她表达完善良的期望，想到生命离世散发出的气息，结合五官，让人为之动容。
　　裴糯眼里的许畏并没有动容的样子——裴糯发现他在看自己，立马抓过旁边的玩偶，僵硬地嗔道：“看什么啊！我不是不能带回学校，可它太小了，出事送医院哪有你方便。它不也算你救下来的吗……”

　　许畏幽幽道：“不是脏了吗。”
　　裴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丢掉玩偶，顺便看见了被垃圾桶蹭脏的胳膊。

　　“我用一下你家的卫生间，洗个东西。”裴糯站起来，一顿，客气地加上一句，“……行吗？”
　　裴糯看不到的地方，许畏唇微勾，道：“用。”

　　裴糯在洗手池前先搓衣服再搓玩偶，仿佛要把玩偶皮搓掉一层。

　　是我估错时间了，还是被林一维骗了？
　　不应该撞上的。

　　这样想完，裴糯没注意到镜子里的她眉毛舒展了。

　　从卫生间出去，裴糯看见一只白猫跳到沙发上，挨着许畏趴下。

　　布偶。
　　裴糯想到，以前许畏就明确表达过将来一定要养一只布偶。

　　打量着那只猫，裴糯想到林一维和她提起时说的话，又想，好可爱。是只母的？
　　叫什么来着……呃，林一维没提过。

　　“我现在要出躺门。”许畏已经洗过手了，摸着糯米看向裴糯，道。他刚刚去寄快递了，现在才要去打针。

　　“哦。”裴糯应道，知道他这是在变相下逐客令。

　　……他不会现在才要去打针吧，那刚才去干嘛了？
　　和许畏一起离开家时，裴糯没有问他去干嘛，更没有问他的猫叫什么名字。两人毫无交流。

　　这一天意外的两人独处，就像平静的生活里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插曲，那只被他们一同救下的小猫也没能成为两人恢复关系的桥梁。

　　假如真把这只小猫当成桥梁，
　　那么几日后，这座桥梁迎来了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