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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共览星辰 ...
☆
神明的话语,不,更确切说是承诺,在一片虚拟的巨树云霄之间,如初升的太阳一样缓缓地荡漾开光芒。
人类是非常难以互相沟通理解的种族,人类的意识也被皮囊掩盖在深深的内部。
可这里是虚空系统,是无数道意识的集合,是梦的同等概念。
以往隔阂彼此的条件一一消失,人们的情感在这里褪去大半伪装,真真切切地互相联通着:
“神明……”
有人呢喃,双手握在一起,捧在胸口。
还有人注视着不断改变脑内印象的幼小的身影,失神道,“我们的……须弥的神明……”
“不是大慈树王……”
有人说。
“而是小吉祥草王?”
有人答。
“啊……”
有人仰起脸,注视着这片空间正上方无声旋转的在黑夜与白天之间暧昧的天色。他闭上眼睛,说,“我们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一场观察、一场审批、一场见证吗?
不。
他否认自己,“不,我们是为了别的东西来的,而那东西……”
就在辩论的两个人身上!
“我方陈述完毕。阿扎尔,现在该到你了。”
说完那句对所有人来说都意义非凡的话,身为创造者,纳西妲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回味]之色。
她平静地看向对面站着的老人,对方似是被打击到了核心,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
“为什么……”
他喃喃地说,身体半瘫软在自己造出来的桌子上。
以往整洁打理的胡子和头发也随着心态变得杂乱颓然。他将手按在桌面压住,小声道,“……不在意生命……也不在意自由……没有这样的神明……”
“没有这样的、才对……”
“不。你们一直尊崇的大慈树王不就是这样的神明吗?不要忘记在百年之前,她曾经做过的努力啊。”
神明微笑道,语调轻快,“还有,如果你不进行陈述,那我们就直接进入总结陈辞阶段……阿扎尔、”
她唤了声,“清醒过来。”
仿佛阳光照射,来自神明的声音让老者勉强恢复点镇定,一扫内心的阴霾。
他颤抖几下嘴唇,沉沉呼出口气。他深深地看着对方,“我、下面的话……我有问题要问你。”
“请陈述吧。”
纳西妲很好脾气地说。
“我方、我,教令院过去几百年的大贤者……乃至学者这个集体的所有人。”
阿扎尔缓缓开口,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都在为魔鳞病和死域的问题奔走。当我们离开大慈树王的庇佑,真正面对这种近乎无法解决的问题时,我们的第一想法是: ”
他深吸出一道犹豫的延迟,“找到新生的神明、就是你。”
老人的眼神变得无比地苍老,“我们期待过你。”
“为了这个回答。我反对。”
纳西妲点点头,“没错,事实上我承认,在净善宫中的时光对我来说是不得不度过的一段。因为我知道、你们知道、乃至须弥的很多人都知道,那时的我还无法站出来。”
承担作为神明的责任。
“唉……”
即便在阿扎尔开口时就有预感,当旁观着的人们真正地听到这段话,仍是忍不住地发出叹息。
来到这里的他们年龄跨度各不相同,各种各样的态度和思想在此刻浮现,每个人都有着想表达的欲望:
“啊,对神明的期待就是造出一个神吗?我无法理解……”
“看小吉祥草王的样貌,她是否还有过茫然无知的阶段?当时的人们会如何要求她?”
“真令人心疼……”
“咳、我倒是觉得教令院的做法有一定的合理性。”有人说,神情看起来并不显刻薄,而是种悲哀,“面对绝望时的人性……选出一位什么类型的把关决策者,就是场赌/博、”
“可是令人讽刺的是……”狐耳的少年在人群里晃动一下尾巴,他抱住手臂,“造神是一种控制神明的手段。既然是[造],就代表他们、人,是主动的,就可以认为他们将自己的能力在一定程度上标高于神明。”
“那么……”他轻巧地将目光移动到白发苍苍的的阿扎尔身上,“为什么他们不敢再大胆点、靠自己的力量去做?说到底,还是没有从大慈树王的荫庇下走出……”
“我看,真正还没有成为‘大人’的,是他们吧。”
……
“……辩论进行到这一步,已经从单纯的观点输出,转变为对自己疑问的回答。”
明亮的摄影棚,拍摄第二日,灰发的青年开始对导演非常感兴趣的辩论内容进行复盘:
“我们可以明显看出阿扎尔的心态被小吉祥草王完全把控住。他的身上有当时学者的通病,他们自认为是正确的、是做有益的事,然而真正相信自我的人,不会强调这种正当性。”
艾尔海森很快说出个比喻,“就像鳄鱼进食瞑彩鸟,会在意人类说不能捕杀珍惜动物吗?”
[好……好生动的解释。]
导演颤颤巍巍地举起板子,和昨天的气氛不同,今天她要面对的是堪称顶头上司的上司。
她谨慎道: [那书记官大人……这也就说明,阿扎尔这里已经要认输了吗?]
“不、”
听到这个疑问,艾尔海森果断否认,他架起一条腿,“那位前大贤者是其中格外固执的类型。或许是权势的累积,也或许是信念的坚持,他本能有后退的想法,但他的思考告诉他不能后退……因为、”
手指在腿上敲敲,艾尔海森移动眼睛,不得不说很少有人敢直面他的注视: “事先和你们说过我的拍摄要模糊肖像对吧。”
导演拍板,[是的!]
“那我直言……”
他笔直地看向镜头,部分被发丝掩盖的绿眸好像冬日山顶的湖、冰冷之上的绿,“曾经过分的吹捧和高居上位的傲慢冲毁了他们的理性。在做学者的这个角度,我一直认为人们要保证的是理性的占比平衡且均匀地维持在50%以上。”
“阿扎尔小看了情感的力量。”他说,“他也不了解他自己。”
“神明比他要了解。”
……
啊,原来她什么都清楚。
惨笑一声,阿扎尔缓缓后退几步,伸手按在胸口,“我反对。”
他转过身对观望着的大圆盘上的人们鞠一躬,头低得深深的,抬起的幅度也是迟缓的,“大家,我想再问一个问题……你们认为、为了解决一个大问题而牺牲部分的存在,是否是正确的?”
没有看人们的表情,他近乎眼前发直地说,“当你们坐在我的位置上,一个高位、决定事态转变的位置……去面对一场灭顶之灾,去尽力挽救却不得不选择一条外人看起来不合理的道路……是否是正确的?”
那应该是对的。他想。
人类的历史发展本就拥有无数的牺牲。总有人作为代价,也有人承担起责任——
当他的前辈不得不承认找回来的神明无法成为依靠,一种选择就降临在他们的眼前:
“你们认为、我们的这种做法、符合上述的做法,是否是一种正确的统治?”
“请回答我、”他顿了下,随即呐喊,“请回答我吧!!!”
来自老人的撕心裂肺的喊声让原本还有些谈论的人们安静下来。他们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有些曾受他照顾的学者不忍地别过脸。
“我反对。申请场外支援。”
纳西妲平静道,“提纳里,我想这个问题你有资格回答。”
一道笔挺的人影缓步走出。阿扎尔扭头看向他,后者对他露出个笑容,“好久不见,大贤者大人。”
“我想,我的老师作为一个标准的被牺牲者,我有资格站在这里吧。”
阿扎尔:……
面对曾经是前辈,现在立场相反的人,提纳里显得很从容。他面向人群,着重表达自己弟子的位置,“大家,很显然。就像刚刚我口中说到的,我是因为反对那个造神计划而被监禁起来的教令院生论派贤者的弟子。”
“阿扎尔的诉说很感人。或许有人代入他会觉得自己也将面对那个难题,很痛苦……”
提纳里说,随即微笑,“我要说的就是,不要去比较痛苦。既然我们无法享受他的高位的寒冷,也将不会知道他被资源灌养的舒适……我们要保证自己的客观,来看。”
“既然是客观,我就客观说明情况。在教令院的造神计划开始后,我的老师和因论派的贤者被囚禁,因为他们持反对意见;雨林中诸多学院的修行者和来往的商人被强制产生梦境的药物操控,因为他们需要钱和实验;还有因他们一己私利而探险遗迹死去的众多学者,他们把他们看作是耗材……
那些人会痛苦吗?他们应该被牺牲吗?谁来做的决定?是光明正大询问过他们选择的吗?”
“不,是他们私自决定的。”
提纳里说,轻轻地闭上眼睛,“这是一种权力的擅用。是他们靠着你们的信任,来利好自己却伤害你们,而非因为你们的信任来回报你们。”
“或许也有人说,[这些话我不大能听懂,我只想找个解决的方案,总不能等死吧。]那好,我们来正式考虑一下: 刚刚两位辩论方的阐述已经很明确了,一位是阿扎尔的造神计划,一位是小吉祥草王的统合计划。”
“我们都拥有选择权。在即将到来的判断时刻,我们拥有了权利以及权力。这是我们真正的做选择的机会……”
提纳里笑笑,“所以,请把握它吧。”
纳西妲的申请支援结束。阿扎尔的脸色已经步入到灰败的地步。
他很想大吼: 这是一场完完全全的政治作秀!你们被引导了思想、小吉祥草王安排了人员来攻击他,这场辩论是不公平的!!!
可是他不能。
因为那些事都是真的。
真正的事实即便现在否认,后面也会被揭露。
他……不得不……
见大贤者沉默,趁此机会,学社的领导女生也从人群中冒出。她有些难以启齿地以一个词形容刚刚的内容,“大贤者……那些坏事、我们在这里的这个事实、是……”
她被散开的人群推举到前方,“是真的吗?!请回答我!”
她喊着,“刚刚小吉祥草王说的话……我们被收割梦境多年……”
“是真的吗!!!”
少女的声音戚然,神态似有恳求,阿扎尔不闪不避地对上。半晌,他点点头,“陈述时间有限,我的回答是,真的。”
“那好……”少女答着,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我想要问的东西问完了……请大家不要根据我的态度来思考这个回答。”
她对纳西妲的方向行礼,“小吉祥草王大人……从刚刚您的表述中,我看到了您对我们的期冀……我想,如果是我自己面对这个问题,我将慎重地思考。因此我不会现在回答。”
纳西妲笑了。在这个纯粹是为了彼此沟通的陈述时间里,她开口,“我方陈述。大家,我也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她晶莹的眼睛好像春日的新芽,笑容如同欢欣鼓舞穿过林间的风。她双手合握,柔声道,“须弥是智慧的国度。我们拥有远超其他国家的学者与知识,我们的智慧宫庞大而无比包容……那么,我的子民们,你们觉得什么叫做[智慧]?”
“陈述完毕。”
两方都说出了自己想要问询的话,辩论进入最后的阶段。
属于阿扎尔和纳西妲的总结三分钟具在他们的沉默中度过。现场的人们思考,阿扎尔静静端正一下帽子,身上的长袍捋直褶皱。
他恢复了应有的威严。
纳西妲也站得正式,她与老者在同一水平线上对视。
他们都在等待一个结果。
短暂、或者说,足以让人们觉得时间为何如此之快的六分钟过去。当无感情的声音冒出,并在所有人面前浮现出两块只写了名字的光屏时,人们知道该是做出决断的时候了:
“辩论结束,请做出你的选择: 纳西妲 or 阿扎尔。”
“啪”、
过了几秒,有人第一个将手掌按在自己的光屏上,咬牙切齿,“该死的……我最讨厌这种做选择的事……”
但是,不得不做。
他哭着蹲下//身体。他想起自己的父母。
他们是沙漠的子民。这些年教令院一直没有在意沙漠,他承认他是有私心的。
可私心就私心吧,他是个普通人,只会知道谁对自己好:
“——呜哇啊啊啊啊!!!”
另一边,看起来比阿扎尔还要老上几岁的奶奶微笑地按下自己选的名字。在这里她可以看见色彩,感觉到光,她年老迟钝的思绪第一次如此地通畅敏捷,她很感激。
“我已经走过无数的风雨……这样的小事……”
她微笑地按下。
属于普通人的选择拥有不同的悲欢,学者们按彼此相熟的抱团凑到一起讨论,短短的几分钟,感觉比团队小组汇报还要复杂:
“大贤者倒台的趋势已成,现在该考虑的是小吉祥草王的操作是否有效……”
“你可真是冷血……如果神明真的上位,她对教令院不会做出改动吗?你的学术水平我们都知道,人品再不行……呵呵。”
“拜托,事情还没有结束,我们为何自己先吵起来?我觉得虚空的选择未必是有保证的,不是还有个伪神、遭了,伪神情报不明……你们信大贤者还是小吉祥草王?”
“我跑不了了……我的导师在阿扎尔那里……我的未来……”
和一些老学者勉强压住情绪互相探讨不同,学生们则选择丧丧地蹲在地上,一些纠结着拽头发,一些念念有词,还有一些在反复说同个句子:
“冷静冷静,我要看人/权的定义……冷静,生命,生存,自由……冷静……”
“我看阿扎尔可以造桌子。我也造个概率选择器?”
“失败了,啧。”
还有的早就选好,坦然地对自己的同学说,“抱歉啦,我是很能代入的人。我无法保证之后自己做了官会不会面对同样的问题,所以我随心啦~”
其他学生: “去你的~!”
最后有人拍拍自己的脸,她看起来年轻很小,肉嘟嘟的面庞非常可爱。她问身边的母亲,“妈妈,我要选哪个?”
她的妈妈温柔地蹲下来,“宝宝,这次要你自己选了。妈妈没有办法帮你。”
“那妈妈,我要是选错了怎么办?”
“没关系……”做妈妈的抱住她,摇摇晃晃带她看向巨树葱绿的枝丫,“大树和小草会爱我们,就像……”
她亲吻自己的女儿,“就像爱一颗种子。加油,我的宝贝!勇敢!”
滴、滴、
时间已到,不同粗细和颜色的手指按下了选择,一点又一点细小的光芒因而从人们的指尖冒出,嗖地飞上天空。
嗖嗖嗖、还没有等人反应,无数道同样奇妙的光芒便摇曳着同样飞起。做完选择的人们诧异,随之抬头望着本该暧昧着光明与黑暗的天色。
结果那些光点正一颗颗地变成悬挂的璀璨之物,它们跃动着、闪烁着、明亮着——
就像真正的星空。
“星星……”
是星星。
“阿扎尔,我这边收到结果了。”
纳西妲数完她能感受到的星星。那些选择她的人们的情感都在星辰里,以光芒散落形式环绕着她,让她整个人都沐浴在微暖的光中。
阿扎尔也收到结果了。他苦笑着伸出手掌,一点点细微的光线落在掌心,比夏日的萤火明亮,却也无比地纤薄。
啊,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看到一片由人们的选择造出来的星空,他是明论派的人,他……
他忘记了很久之前抬头看向天空的心情。
“我输了。”
阿扎尔说。话一出口,就显得接下来的内容顺理成章,“我仍旧不认为我的选择是错的。但人们没有选择我,那么我认罪。”
“接下来的须弥……请您……”
老人弯下腰,光线在眼睛的位置丝丝缕缕地飘下,“好好地……”
对待它。
“我会的。”
纳西妲再次做出承诺。
……
“辩论的结果,代表以阿扎尔为首的高层学术分子集//权的失败,也在某种程度上是民智的启迪——”
艾尔海森说,口吻无比地冷静,“因为他们拥有了一刻的权利。试问,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有享受、甚至认识过这种权利?”
“之后,小吉祥草王的意思也被人们反复推敲,目前知论派的主流看法是: 她将[智慧]的定义从教令院、智慧宫、学者、虚空、乃至知识本身剥离出来。
她更认为这是种人们经过思考后做出选择的[正当性]。”
“当人们认识到这种正当性,他们就会行使它,会思考与反思,会验证,会活动一下生锈的大脑。”
勉强的正经没有保持太久,艾尔海森式的语言表达习惯一直让导演胆战心惊,“虽然我更认为那是神明慈悲的表现,她对待子民实在过于期待、不过、”
他的面容带上点思考的沉静,“在对教育的普及方面是正向引导。我认可其合理性。”
“还有。”他对导演示意,“接下来的话是另一人的转述,我认为,作为对虚空中的辩论的结尾非常合适。”
[请问是什么呢?]
导演兴奋举板。
“[我们都收获了想要的东西]。”
艾尔海森抬眉,轻笑,“不是吗?”
☆
对虚空中辩论的复习占据了导演今日拍摄的大部分时间。中途短暂地休息后,昨天被探班的两人说着话走进场地,接着看到一个神思萎顿的导演。
“你这是怎么了?”
学者问,还小小地后退一步。
提起这个导演就伤心,她控诉地抬起脸,整个人窝在映影机后面的高腿椅子上,“昨天赛诺大人不是说要试试让书记官开口吗?我找了很多资料,包括书记官的看书习惯,以前的研究方向,喜欢吃什么等等等等、来切入话题……”
“结果、都失败了!”
“啊啊啊啊!那张嘴、”导演抓狂,“简直比河边的蚌壳还硬!撬不开、根本撬不开!”
“你选择错了方式。”
赛诺淡定道。
“!!!”
“大人,请讲!”
导演反应极快,一把精神。
“试试以怀疑的精神提出。把他当成专讲偏题的老师。”
……啊?
原来书记官大人……是这样的人吗?
抱着疑问,导演恍恍惚惚地准备起流程。背后赛诺和打开书看的艾尔海森眼神对上,各自给出心照不宣的示意:
总之,讲是要讲的。但要保证技巧。
[咳咳,书记官大人,昨天有一个问题我们还没来得及问。今日拍摄的后半场,我们将以问题的形式串联一些细节……]
新的拍摄开始,导演小心求证,大胆举板: [可以吗?]
艾尔海森点点头。
他今天带来的饮料是杯标准的咖啡,因为既要保证真假话和逻辑连贯,也要满足宣传需求,他昨日回去看了眼事件的全盘记录,没怎么睡好,令人头痛——
喝下一口,他才说,“开始吧。”
[首先,对阿扎尔行动的全局复盘:]
[1.提前开始虚空收割,有考虑过这个可能吗?]
灯光就位,镜头聚焦,补上的装饰品在镜头里显出点柔和,完美:
“这件事是整个计划的开始。”艾尔海森很快进入状态,他回忆到,“对我们双方皆是重点。因此我考虑了三个时间,一,中午。二,傍晚。三,入睡。”
“具体逻辑,中午是大脑休息的时间之一,吃饭有机会摄入可能药物。傍晚是出其不意,阿扎尔方要做的准备措施更多,对应我们的防备更少。入睡,不用解释。”
[2.阿扎尔的计划依照之一是虚空的计算。有网络程序在,你们没有被计算到——那么为什么不以此为优势提前行动?]
咦,这个问题算是误打误撞还是故意的?
旁听者之一的学者托起下巴,眼神游移起来: 虽说将行动定在虚空收割的那天就是为了辩论,但真这么讲出来……
“虚空的计算分析是依据以往的数据和逻辑规律。我,赛诺,还有她(学者)和一些本就在教令院佩戴过虚空的人,数据早已泄露,分析已经形成。无数的可能性造成了他们对我们的行动有所准备——除了旅行者。”
导演心里一抖: 哦对,旅行者的线!听辩论分析太精彩差点忘了!
“在对方掌握你可能的行动时,你要用好不容易聚集的人手来挑战当时的权威吗?不要忘了辩论之前教令院的地位。”
艾尔海森冷淡地交叠一下双腿,导演无端打个寒战,还好手没抖:
“所以我判断,临时做出对策更能占据主动。在战略上处于主导地位才能引导一切,而不分先后手。”
[……好的!]
接下来是:
[3.虚空的短暂被控引出来辩论事件。辩论结束后,虚空的所有权是否重新回归到小吉祥草王手中?以此为依据的造神计划的完成度?]
导演对昨日话语中的小细节很在意,艾尔海森听完看她一眼,这时她的专业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有些满意,“好问题。这涉及到旅行者的部分。我一起说。”
“旅行者,虚空未记录过多行动,完全超出判断的存在。当虚空的辩论结束,重新回到身躯中的须弥人需要一部分的反应时间。被虚空系统收割越多知能,意识的强度越差,越需要休息。”
“而在这段短暂的反应时里,是造神计划的那名伪神的机会。我判断他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
……
因为虚空终端有意投放的感染,荧的意识一度处于半清醒半迷糊的状态。
告别迪希雅和迪娜泽黛,她将昏迷的派蒙拜托给认识的人,自己则独自一人按照脑海中的声音前往无人之处。
没错,在她的终端中,有着格外存在的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无比地熟悉,带着属于少年人的微微的青涩。他说,“旅行者,现在的感觉很不好受吧?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没错,就像你和那个不会说话的书记官想的那样,博士对你很有兴趣。”
“那么他又在想什么?我想想,无非就是不想让你的力量成为打败我的可能性之一吧。
嗯?想问为什么?很简单,他已经见识过一个真正成为神的人的样本,那么对待实验价值不多的另一个……”
他的声音冷下来,冷到浸入骨髓的寒,“就会勉强派上用场、用来[交换]。”
“呵,我知道,我完全知道!造神计划是他操一手控教令院来的起意之举,不会太过上心,只是随手投点变量的培养基……
阿扎尔那边也妄图以博士的权限来限制我的意识,那么,我怎么可能不反抗呢?”
智慧宫下方的空荡荡的地下空间里,荧勉强站立起身体。她眨动着眼睛看向前方,身体虚虚凭依在无人殿宇之中的人转过身,他还穿着第一次见面时执行官的衣服,神色却是平静的。
他对她伸出手,“来,我来帮你解除干扰。”
“——散兵!!!”
荧低声喊到。
真的是他!
“嗨嗨~不要叫得那么大声,我对你可是半点恶意都没有。”
紫发的少年迈开脚步,眼眸清冷,身影虚浮得如同一朵散开的云。
他伸出手在荧的耳畔轻拂过,单从外表上看,全无当日的隐晦的疯狂,“这个设计我知道,我看过实验室里的人们……”
“唔……”
默默地思考一会,散兵以神明的权能拆分了部分对金发少女攻击的数据。一边拆,一边他略显无聊地说,“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会找你?”
“是不是、也好奇为什么嘴毒学者对你的指令是: 听到喊话就暂时听‘我’的?嗯?”
“我不好奇。”
荧说,忍着痛意观察一遍这个地方。
她事先看过须弥城地下管道的设计,很明显这里距离存放散兵神明身躯的实验室有很长一段距离。
而对方浑不在意地先跑出来,还是类似灵魂的形式……
“好了,博士做的东西一般有自毁程序。”
散兵以指尖放出一点雷霆,他轻笑起,“注意咯,三、二、一!”
轰!
一阵小小的爆炸声在荧的脑海响起,她不可遏制地呆滞一瞬。随即来自外部雷霆的力量温和地传递进来,刺激到神经,让她的神思恢复点。
“现在应该没有问题。”
散兵说,甩甩手指,“你能使用雷元素。以我刚刚的行动轨迹建立起新的防护,博士就找不到你。”
“……为什么帮我?”
学着散兵的举动,荧的抿抿唇问,心情有些复杂:
她可从来没有过这位前愚人众执行官是个好人的错觉,她和他唯一的交集仅仅是……
“因为有个人不管事。”
散兵道,面上的表情由平静转为微微颦蹙的眉,“真是难为她还稳坐在智慧宫的上面……”
算了。
本就知道对方的态度,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另一边,“旅行者,那个臭脸的学者之后告诉你什么?”
“艾尔海森的意思是……”
见面后的情绪被各种突发情况压制下来,荧也不是意气用事之人。简单判断出即将要做的事,她握上凭空拔出的剑柄,“如果博士出现,我们的目标一致。”
如果不是,她就直接开打!
纳西妲很快就会过来!两个一起打!
这个安排非常适合她!
“啧,利用他人也不给报酬。丑恶的学术之人。”
听完荧的话,散兵嗤笑一声,对身后招招手。
轰隆隆隆地,随着他的动作,建筑的下方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撼动声。
荧蓦地睁大眼睛。她迅速反应过来,“你、你该不会是……”
把那个教令院做的躯体移动到这里了吧?
怎么做到的!
真要在这里开打吗!!!
“既然都已安排好了神明大战伪神的戏码,呵,不好好地闹一番怎么算是好的表演呢?”
散兵道,目光随之直直看向荧背后新来的人。他对着来人咧开唇,鲜红的舌尖一闪而过,“啊……感受我的喜悦、我的存在、我的力量吧!这样的快乐,你也合该欣喜若狂!”
“轰!!!!”
巨掌拍下!
……
“……伪神果断做出行动,发动攻击。按照我对他的判断,被人安心地灌输罐装知识成为新一代的[大慈树王],是不可理喻的事。”
将之前的故事掐头去尾地省略,最终从艾尔海森嘴里冒出来的,只有: “旅行者作为控制伪神的战力之一,提前到他可能发动攻击的地方来埋伏,将避免(伪神)冲出教令院对正在昏迷的须弥群众造成伤害。”
那具体细节呢?!!
导演心里呐喊: 她知道这部分是保密的情报,但她要挖出来的啊!
导演举板:[4.如何从细节做出此次判断?]
告诉她!告诉她!
导演心里咆哮。
以一种近乎是笑意的眼神回忆片刻,艾尔海森微微勾起唇。他说,“那位同学认为,人类都是拥有欲望的。当人的欲望掌握在他人手中,他就拥有弱点。”
“你觉得伪神的[伪]在哪?”
来自书记官的疑问让导演的狂热情绪褪下点。她急忙在手边的另一个本子上记下: 伪神是由人变成神的推断之一,欲望情绪表述——艾尔海森。
接着她将示意板举起,[5.小吉祥草王对伪神的态度是?她是否认为旅行者的协助有作用?]
艾尔海森的眼睛扫过那块板子。目前须弥群众对当日出现的伪神认知是模糊不清的。一方面是绝大部分人都在虚空的后遗症里,另一方面则是情报的管制工作做得好。
虽然猜测不少。
将有关目前代号是“流浪者”的人信息过一遍,艾尔海森停顿一下,对导演施以严谨的凝视。
他的举动代表他的回复,导演无奈,不得不擦掉重新写,[5.旅行者对伪神的战斗是否出现危险?]
嗯,这个问题还差不多。
另一位安静旁观的人点点头: 当日他负责了之后对大贤者和实验人员的审问工作。因为要及时向外界公布具体的判罚和声明,他没能参与对伪神的战斗。
听说打得很激烈。
赛诺想: 有点好奇。
问题更改,艾尔海森才收回目光,他淡淡开口,“旅行者的战力之前说明过。这场战斗处于焦灼状态。”
听起来像是在现场观察的一样。
导演吐槽,随即一惊。她立刻举牌,[您的看法是这样的吗?您依据什么这样认为?]
在导演心里期待的倒数里,艾尔海森给出了她想要的答案,“我目睹了整场战斗。”
——天哪!!!!!
一阵剧烈的心绪起伏,导演差点因为激动缺氧。她下意识地舔舔唇,和她想的一样,既然这种情报都抛出来了,书记官也没有再隐瞒别的:
“伪神的能源依靠虚空收割的知能。当时虚空提前关闭,对祂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假的。
赛诺想,抱住手臂面无表情: 靠虚空导出来神之心的力量是不存在缺能源的问题的。
这是场真正意义上神明与神明之间的对抗。因为伪神选择提开启战斗,就代表对方最基本的、在力量等级上,是神明的级别。
“而在旅行者抵抗伤害时,小吉祥草王拿到阿扎尔交出的权限走出净善宫,来到战斗现场。她的权能刚刚恢复,因此在开始时没有先动手,而是找准时机将伪神的意识拉入到虚空中。”
这也是假的。
艾尔海森想,当日他在事情发生后一直隐藏在智慧宫里看书。
对虚空他也算了解颇深。放出一段感染运行的程序,他耐心地等待建筑颤抖乘着升降梯到阿扎尔的办公室。
而里面的某个人给他展示了战斗画面,主力是旅行者和能操控梦境的小吉祥草王两人,她们都在真/刀/真/枪地和其余两者打斗:
嘭!轰!轰隆隆隆!
武器声起伏,教令院下方,不知何时被散兵以巨力向外延伸许多,时不时地掉落块砖石。
在高度勉强能承载起正机之主的空间里,神明与神明的意识彼此碰撞,坚硬的金属躯壳与金发的旅者对峙,另有一位被双方压着打的至冬科学家。
“看,是不是很有趣?”
元素爆发的光彩里,给他展示画面的人说,笑意莹莹的,“我可从来没见过二席大人这么狼狈……他的战斗力据我判断是神明之上,可真正面对两个到达神明级别的敌人……”
艾尔海森的眼睛移动到战斗场面,很明显即使是以一对三,博士也显得游刃有余。
因为他非常聪明,这体现在他的战斗思路上。
“亡灵阁下日安。似乎这样的礼物对我来说还是太过激烈了些。”
或许是“听”他们的对话,战斗中的鸟嘴面具男人抽空抬起脸,目光紧紧抓住不存在的“镜头”:
“在您安心享受我的狼狈时、”他以低沉的嗓音说出近乎威胁的话,“是否想过对女皇陛下的报告该如何处理?”
“这是合理的牺牲,二席大人。”
被问话的人则回答到,手指轻巧地互相插///入指缝,“因为成为神明的意识经历太过痛苦,目前的我还在修养期……咳咳,”
她很认真很努力地装咳嗽几声,“无法参与战斗……因而敬请谅解。而且女皇阁下的要求是两枚神之心……”
“我想……”
她也微微地笑起,“我应该都是可以拿到的——这份功劳,当然也有您的大部分。 ”
“这对我来说还真是……”
博士轻笑一声,回身挡下袭击而来的庞大的手掌。火、水、冰、雷、风,足足五种元素的复合攻击对准他,与之相伴的还有,“多托雷、”散兵冷笑道,“留在这里!然后给我跪下吧!!!”
“喝!!!!”
“斯卡拉姆齐,我不明白你为何主动出手。是对至冬不满意?还是我给予你成为神明的机会太过轻易、”
多托雷说,好像真的不知道散兵出手的原因。剑光凛冽,他闪过来自金发少女的攻击,对方的眼眸冷冷的,让他发出声叹息,“而你,旅行者,我还以为你会对他出手……”
真是……
令人无趣的选择。
他想。
“哈!我看你们都不是什么好的!”
荧喊到,也因为战斗而火气上涌。她对纳西妲一点头,后者瞄准两个不速之客,手指张开,来自梦境的权能让他们在一瞬间变得恍惚。
趁此机会,荧释放了身体里的元素,“轰鸣吧!天雷鼓音!”
噼啪噼啪、无边的雷元素在空旷的场地蔓延,杀意侵//略而起。博士对梦境有过研究,先一步清醒。散兵则微妙地停顿一秒,前者趁其不注意,抬手斩下武器,欲直接砍断正机之主机体的腿部。
“该死!多托雷!”
散兵愤怒到极致,他抬脚踩下,雷神的神之心爆发出愈发强悍的力量。随着他的举动,四周的环境变得更为危险且复杂,纳西妲的眼睛缓慢地眨动一瞬,她轻凌凌地笑起,“斯卡拉姆齐……是吗?要合作吗?”
“无所谓、”
散兵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拿下多托雷问他当年在踏鞴砂究竟发生过什么。
为此他忍到今天,连一个人都没有主动去见、
“拿下多托雷!我欠你一个承诺!任何!”
“真遗憾……我还以为我会是先和草之神明达成交易的人。 ”
博士低低逸出道声音,随后身影逐渐变得虚幻、透明、近似于无。
“咦……”
纳西妲皱起眉,她能看出来这是一种来自本源式的消散,博士的状态更像是……
“是他的切片之一,非欧米茄级。”
散兵道,神情恐怖,“我知道这个技术,是从我身上得来的……小吉祥草王,正机之神的躯体先放在这里,我、”
他的意识状态也跟着原地消失掉。纳西妲无奈地叹口气。她放下手说,“狡猾的敌人,明明可以都留下的……”
“可是正机之神的躯体和神之心留下了。纳西妲。”来自女性的声音在地下的空间响起,她对荧打招呼,“辛苦了,荧。”
金发少女惊喜: “□□!!!”
“还有,”她也对努力奋战许久的小小神明说,“祝贺你走出净善宫,纳西妲。”
“嗯。”
神明微笑地点头。
……
“……经过辛苦鏖战,伪神被打败。同时间阿扎尔一派被抓捕归案,接下来就是你们所熟知的审判事件。”
艾尔海森糊弄完全部经过,想要起身离开。导演急忙举板: [等一下书记官大人!战斗的内容我不问,可您能不能告诉我,阿扎尔对伪神的失败有什么看法?]
导演内心哭唧唧: 书记官可真不好套话啊!
这家伙还真是执著。
内心吐槽一句,艾尔海森重新坐回。他思考一会,“他的反应……赛诺。”
“我知道她想听我的评价。过程。你的记忆是?”
“阿扎尔冷笑三声。”
赛诺道,“还有,艾尔海森,今晚酒馆有个聚餐,拍摄结束后按时到。”
“嗯……”艾尔海森应下,他接着说,“面对自己造出来的神明被真的神明打败,会自暴自弃很正常。阿扎尔的反应则是另一种认识,”
青年启唇,眼神无言地透彻:“他鄙视着没有坚持到底的自己。”
“伪神失败一方面验证了他的失败,另一方面,也肯定了他对神明的追求。”
“所以他不会改。假如有新的机会,他还是会选择新的造神计划。”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轮回。
……
拍摄至此结束,艾尔海森和赛诺离开后,导演满足地收起摄像设备,嘿嘿乐着。
学者作为大事件和敏//感问题的顾问留下,见她这么高兴,不禁笑问道,“看来之后的宣传你很有信心啊。”
“那当然。”
导演骄傲挺胸,“我拿到的内容可是包括书记官的评价!现在学术院和大学内部对书记官的推崇者那么多,这部纪录片一出,最基础的播放量有了!”
“还真是宣传思维。”
“嘿~”
导演高高兴兴地抱着设备收箱,学者拿出一根棒棒糖塞嘴里,含含糊糊出声,“说起来,这部片子起名字了吗?”
“啊,我翻翻台本,记得是小吉祥草王大人、”
“……”
不知什么原因,导演的话突然断在半途。学者好奇地凑过去,散发着书墨味道的纸张上,中间有一道须弥的标准字:
“共、览、星、辰?”
一字一字地念完,学者下意识连起来,“共览……”
呀、是[共览星辰]啊。
一抹笑容忽然从学者脸上浮现,她揽住导演,“走,别发呆了。那两位都跑去酒馆聚餐了,我们工作有缘,不如请你吃顿饭、”
“然后看看星星?”
“嗯……”
导演小心地答应了声,随即珍惜地收起台本。
作为一个拍摄者,她只能以过来人的角度去追溯、记录、编辑、放映那些久远的事。
她无从得见那时的人,也无法体会他们的心情,但她知道,还是有一些东西联系了历史和现在:
那是一种共识?
那也是一道信念。
那是彼此交织的命运。
那也是,人们一起看到的星星、
很美、很美。
End.
1.须弥主线至此结束!
呜呜呜太不容易了,须弥好长,比之前的任何一个国家都长……每次写得脑细胞都干涸了……
然后本章没有提及的剧情在主线后面的活动里。按之前的习惯,主推感情线和活动剧情,顺便引导下个国家。
并且结尾篇的重点不是后面的战斗,而是一场属于智慧之国的启迪,所以内容是有详有略的安排~
2.看收藏马上到一千,开心!然后想问问大家是怎么发现这篇文的,毕竟文名奇怪且不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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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共览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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