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飞》晴海无鱼

7、第 7 章

　　苏至渝出生之初，老爷子便请来高人给排过了八字，说十五岁时有一大劫，只要跳过去了就没事，从此福泽绵长，儿孙满堂，且他命有贵人，遇事每必逢凶化吉。
　　而苏至渝除了身体弱了些，一直也如那算命大师说的一样无灾无难，十五岁那年也应了大师说的遇上山贼劫道而失踪，然后遇上了兰华……
　　得贵人扶持，终是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只是，身体却是每况越下，任是再好的大夫、灵药也再无起色。
　　兰华也曾试着给苏至渝排过命盘，却是困局、无解。
　　“关心则乱，心不静，卦则不灵。”山神如是解说。
　　“兰华想请大哥卜上一卦，未知可否？”
　　山神饮尽杯中酒，语重心长劝说道：“兰华，命无定数，事在人为——只是凡人劝勉之语。你该很清楚，命数轮回虽则变数众多，却是万变不离其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命中死劫若是无解，那也只能说命定如此，祸福相依。”
　　“大哥你没见过他，他面相很好的……”苏至渝是福禄双全之相，寿缘虽算不上绵长，但也不至于少年早夭，肯定是哪里弄错了。
　　“兰华，听大哥一声劝——一切随缘吧。”山神拦住了兰华一次次卜卦的徒劳之举，兰华却不死心，一拉一扯之间铜钱叮叮当当滚下了石桌散落一地。山神脸色微变，想拦住兰华不让他看到已是不及，不由心里暗叹一声：或许真是宿命难违。
　　死劫——无解之象。
　　月色下，兰华的脸色白得仿若透明，对面山神似有懊恼之色，挥手忙将地上铜钱收回钱袋里。
　　“大哥……”
　　山神举掌按下了兰华将出口的话语，平静说道：“别说了，我不会帮你。苏至渝的命本来就是你给他的，就是让他还给你亦只是应了因果，再说他也赚了这好几年了，你不亏欠他什么，所以也没必要为他多做些什么，是祸是福自有他自己的因缘，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他本是福厚之相……”是他，破了他的命格。
　　如果没有遇上，苏至渝还是那个暖如春阳的苏至渝，而兰华……没有尝过温暖也就不知何谓寂寞了……

　　忘记了多么久远，岁月的更替之于兰华亦只是花开花谢，绿叶转枫红的改变而已。见过太多不同的风景、朝代的轮换、凡人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出生之地——云南。
　　无量山不是云南最富灵气的山脉，喜欢这里也是一种缘分——一株未出过世的纯白幽兰，对入山寻找稀世花草的山民是天大的财富，如果不是见其将要成精，兰华亦不会出手干预。
　　遇见，即是缘。
　　兰华唤其：素心。
　　素心尊其为师，两人相伴于山中绝谷内，似乎才一眨眼便过了好几百个春秋。
　　在山中日子过得极其单一纯粹，在兰华悉心教导下的素心不能说不知世事，却一直都是不知忧愁而心无旁务的努力修练，兰华曾以为这分纯粹便是素心的仙缘天赋，却原来至纯至真亦即至情至圣。
　　在圆满之即，素心才遇见了其命中的[劫]。
　　苏清——一名爱花成痴的凡人男子——五百年前那采花之人。

　　“师父，什么是仙凡有别呢？……喜欢为何不能在一起呢？素心又没有害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为什么……”
　　“师父也不知道……”
　　相思无解，
　　缘起缘灭，
　　因果难了……
　　那么多的眼泪，那么多的[为什么]……换来只是一声叹息。
　　[情]之一字，自古至今，谁人能够参破？
　　只能是[无解]。
　　心——无端的[疼痛]谁又能给于他答案呢？
　　是[缘]亦是[圆]，将我们缠绕其中——谁知五百年前的好意之举，却造成了五百年后又一番因果纠结。

　　“一步错，步步错……”
　　可，错在哪里？不应该对素心斩断仙根自投凡尘不加以阻止吗？还是不应该对怀了凡胎的素心施以援救？抑或者一开始救下那株小花已是大？是无动于衷？还是见死不救？
　　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兰华只觉头痛欲裂……
　　“……小鱼，我错了……吗？”
　　数寒庆幸自己那晚多走了那么一趟，才能及时拉回兰华几乎沦入魔道的意识。
　　每当回想起那晚伏于石案上，兰华脆弱得惊心动魄的泪水，数寒犹自心有余悸。
　　“大哥，兰华错在哪儿呢？如何才能挽回呢？”
　　“你没有错。”他只能这样坚定不移的告诉兰华。
　　在轮回里，众生皆渺小，微不足道的只够推动时间的轮转。

　　“师父，不要自责。”生命的即将枯萎让怀中女子美丽不再，却因了腹中婴孩的顺利诞生而满目含笑，那种慈爱温柔，心满意足的光辉更胜于皮相的丽色，兰华怔怔的望着另一旁襁褓里的小脸蛋儿，几乎有种时光倒错的感觉，恍然还是当初那株小白兰初化成形的光景……却是一眨眼间，便要魂消缘灭了么……
　　“……谢谢您给了素心生命，谢谢您成全了素心这一段人生，谢谢您让素心遇见了清郎……”太多太多的谢谢，太多的对不起化为泪水落了满腮，“……让至渝伴在您身边可好？师父定能教导至渝长为谦谦君子……”
　　她与清郎亏欠了师父良多，孩儿能相伴师父一段岁月亦是还一份缘。
　　“你不欠师父什么……真的。”是太寂寞了才想要有人相伴，结了缘，亦圆了劫。
　　“你和苏清的孩子，既生于凡尘，还是让他长于凡尘吧。”凡尘自有其缘。
　　没有相伴，便不会不舍。
　　当初他没有带走那刚出生婴儿，以为便是了断了尘缘，自此再无挂碍。却不知多年后还是将自己绕进了尘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