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飞》晴海无鱼

2、苏醒

　　对于一觉醒来便多了位妻子，苏至渝除了初初被告知的些许讶然之外还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南香凝无从猜侧。苏至渝很安静，一双黑亮的眼眸温和中总带着淡淡的疏离，让人看不透眼底所思，却让人觉得常绕着一丝的愁绪。或许是因为緾绵病榻而恼郁，或许还有更深的其他，南香凝对那一双眼却是愈来愈在意。
　　苏至渝醒来后南香凝便搬到相邻的房间居住，两间房内另有一扇门相连通，方便南香凝夜里照看苏至渝。对于分房，苏至渝的理由是自己病体未癒夫妻暂时不宜同床，老太爷自是事事都顺着他的。每次喝药苏至渝也是坚持自己来，即使手脚仍是无力，他也不喜欢一点点小事都得假手他人。
　　看着苏至渝微抖着手一口一口的喝尽碗中药，南香凝伸手接过空碗置回托盘上让小梓端走，接过小梓递上的湿丝帕给苏至渝让他自己擦净唇上的药渍。
　　“谢谢。”接过丝帕，他轻声道着谢。
　　南香凝看着他慢慢的动作着，又认识到，苏至渝除了安静更是位多礼的君子。
　　“我想下床走动一下，可以吗？”
　　每次有要求，即使是很小的事情他也会有礼的先征询别人的意见，生怕多给别人添了麻烦，这一点，跟她有些相似。
　　转首看了看窗外的风势并不大，九月的中午，阳光还是温暖的，南香凝点了下头，拿起床边的披风为苏至渝披上，才扶着他一小步一小步的，慢慢行至窗边软榻坐好，接过小梓拿来的靠垫置于苏至渝背后，好让他坐得更舒适一些。
　　一阵和风吹过，带来了院子里各色兰花的幽静芳香，苏至渝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睁开眼，脸上泛开了浅浅的笑。
　　“我以为兰花会枯死了呢，没想它们已开得这么漂亮了。”
　　南香凝看着他脸上第一次展现的笑容——有些欣慰，有些苦涩，望着窗外兰花的眼神幽远而深邃，让人看不透又忍不住迷失其中。
　　忍不住渴望与之交流的欲望，南香凝大着胆子抓起了苏至渝的手，在其手心中写下：“那么美丽的花，若让她枯死太可惜了。”
　　“是你救回来的？”
　　对上那双温柔的眸子，南香凝突然的一阵心慌乱跳，想低头躲开却又怕看不到他说话，只能强忍住羞涩看着他说，完然后在他手心写下回答：“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养植兰花的方法，幸好凑效了，没让花儿枯死了。”
　　虽然府内养了不少兰花，后院甚至还建有专门的花房培植各色兰花，但只有这三株白兰是苏至渝病前日夜惜心照料，养在身边的。
　　苏至渝只开始僵了一下，很快便放松了任其在自己手心写下想说的话语，直到她写完了抬眼望向他涩然一笑，他才醒过味来对方是在向他示好，像每个读书得了好成绩都期待得到长辈夸奖的孩子一样，他的妻子也期待得到自己相公的赞许。回望着妻子带着讨好意味和隐隐期待的眼神，苏至渝的心里一窒，脸上却微微一笑，说道：“谢谢你救活了她们，那是我的宝贝。你知道吗……”
　　末尾的一句近似于呢喃，嘴唇几乎像没动过似的，是以南香凝无法确定他说了什么，只是因他的笑容而愣了一下，那是个比哭还让人悲伤的笑容 ——温柔而酸楚。

　　第二天，苏至渝便让南香凝把盛开的兰花剪了下来，自己亲手修剪好并仔细的夹于书页内。看着他一丝不苟的完成了每一个步骤，珍而重之的将夹着兰花的书册收藏妥当，南香凝比了个“为什么？”的手势。
　　她不明白，一个爱花惜花之人又怎么会忍心将盛放之际的花儿生生剪下，徒剩独枝孤叶迎风招怜呢？
　　“花，再美再好总也有凋凌之时，只有这样……才能保全她的美丽。”
　　喜欢的话，只要惜心照顾明年花还是会开的呀……原本要出口的困惑在见到苏至渝凝视着已剩下枝叶的兰花的神情而咽了回去。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还……”
　　一直注视着苏至渝的南香凝因他这一无意识的喃喃自语而心头莫明的一颤，直到他伸手抓住她手臂时才回过神来，忙低头掩下眼里的惊疑，扶他回床上躺好。
　　突来的一阵狂风猛地将窗扇狠狠的拍合上，发出好大的一声“碰——！”正为苏至渝拉上被角的南香凝听不到，见已闭上眼的苏至渝忽然又张开眼望向窗户的方向，便也随着回首看去。
　　“起风了，还是把窗关上吧。”不用吩咐，小梓已机灵的上前将被风吹得“啪！啪！”响的窗扇关好，拴上。
　　再回头过来，苏至渝已合上了眼，转向了床内侧。
　　南香凝出来便见院子里的几盆兰花都被风吹倒在地上，瓷盆碎成一片片，泥土撒了一地狼藉，光秃的枝叶在淡淡的霞光里摇曳着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少夫人，小梓这就去找花匠来处理。”
　　点了下头，看着小梓离去，南香凝复又将视线转回满天的彩霞，晚风徐徐吹动着天上浮云，也带来了深秋萧瑟的凉意。蹲下身，指尖轻抚过兰花娇嫩细长的叶子，没了兰花，没了一直絮绕在身边的幽然而清雅的香气包围，一时还真有些不习惯这干燥冷涩的空气。

　　昱日，南香凝发现窗外的三盆兰花没在原处便招来了小梓，指了指窗外原本放置兰花的位置,示意：“兰花呢？”
　　“奇怪了，昨日明明见花匠放在这里的……该不会半夜被偷了吧？”
　　小梓慌了，毕竟兰花是名贵之物，惹来宵小觊觎也不稀奇，但是府内遭了小偷却无人发现才叫人担忧，这可严重了，还是说府内出了内贼？
　　“算了，只是几株花草而已，失了便失了吧，无须小题大作。”
　　“可是少爷……”小梓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苏至渝一个手势止住了，只得一福身退了出去。
　　南香凝回首看向软榻上半躺着的苏至渝，心里的惊讶不下于小梓，那几株兰花不是他的心头之物么？怎么竟无半丝不舍？却是一副预料之中的若无其事，好似不见的只是廊下的一棵小草并不值得关心。
　　“香儿，会下棋吗？来陪我下几盘好吗？”苏至渝看着她微笑道。
　　南香凝则是被他突然的亲昵羞红了小脸，点点头，在软榻另一边坐下，摆弄起手中的白子儿。
　　院子里的风吹着余下无几的梧桐叶沙沙掉落，一阵熟悉的清幽兰香随风势飘飘然的荡来，南香凝微动了下鼻尖向院子望去，除了几棵高大的梧桐树之外再不见半株鲜花娇影。疑惑的转回头，正对上了端茶点进来的小梓的视线。
　　“好香哦。”小梓吸了口气道。幽深而清雅。
　　小梓也闻到了那股香味，那就不是自己的错觉了，南香凝看着对面正下一子的苏至渝，一直低头专注于棋盘上似乎一点也不受刚才那阵香味的影响，又或许是，太认真所以并未察觉……？
　　“香儿，该你下了。”见她盯着自己看迟迟未有动作，苏至渝微笑着提醒道。
　　自己竟然盯着夫君的脸看呆了，真是糗大了……南香凝一窘，忙匆匆下了一子，苏至渝几乎是没有停顿的在下着，不一会儿，南香凝发现他似乎是毫无章法的在下着子，手上拈着的白子不由顿在了半空中。抬眼望向对方，苏至渝正端起茶盅的手指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南香凝的视线让他迅速的放下茶盅并将手收回袖内。
　　低声说了声“抱歉”，苏至渝侧开头将手伸向侍立一旁的小梓，示意她扶自己回床上。
　　“我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一下，棋……下次再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