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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饼铺西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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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城攘来熙往的晨阳街上,新近开了一间戚氏饼铺。
女掌柜姓戚名似玉,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不仅长得人如其名如花似玉,一手酥饼更是做得满街称颂。
这天早上,戚似玉像往常一样抱着儿子煊哥儿,给他喂了一小碗软烂的青菜瘦肉粥,本想将他交给丫头带着玩会儿,他却有些闹人,抱着阿娘的腿不撒手。大概是昨夜自己做噩梦哭醒,害得他这小人儿没睡好。
戚似玉只好将这小麻烦背在背上,去了前房铺子里。
来了盛京小半年,饼铺开张也有两个月了,戚似玉渐渐习惯了这样每日忙碌的生活。
她这院子是前后房,前头做营生,后头用来居住,虽面积不大,却一应俱全,是个过日子的好地儿。
灶前,一个壮实的小娘子和一个憨厚的小伙子正忙得不可开交,小娘子揉面团、包馅儿、压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完成后整整齐齐码了一大盘。
小伙子将生饼团整盘端过去,一个一个放在冒着油光的热鼎上,兹拉兹拉的爆炸声立时响起来,香味随之被激发出来,小伙子吸吸鼻子,脸上挂着满意的笑。
饼子在鼎上翻了几个来回,已是酥香焦脆,令人垂涎欲滴,眼看着要出锅,戚似玉一手护着背上背着的煊哥儿,一手指着鼎上一堆没多久便要过了火候的饼骂道:
“大柱,赶紧出锅,教了你多少回了,还是粗手笨脚、慢慢吞吞,饼坏了小心你的皮。”
那叫大柱的嘿嘿一笑,“娘子先别骂,越骂我这手越不听使唤了,等会儿烤焦了就不好了。”
说着话,大柱将热鼎从炉火上整个端了下来,直接拿到窗口放到石台上,让负责卖饼的伙计小心些莫要烫着了,自己又马不停蹄从柜子里拿了两个新鼎重新刷油启用。
那鼎是生铁铸成,两边有两个把手看着极是沉重,却在大柱手里被挥来舞去,轻松得很。
“娘子,你看我如今能几个鼎一起用了,还少了一道出锅的工序,就别骂我了,成不?”
戚似玉见状嗤一声,“算你小子还有些力气,要是坏了这锅饼,我可要揪烂你那对耳朵了。”
那小丫头听了嘻嘻笑,“娘子,大柱那可不止有力气,还有那么一点儿聪明呢。”
戚似玉挑挑眉毛,红艳艳的唇上泛起一抹笑意,却依旧不饶人地哼一声,“春杏,你这死丫头,我看你是动了春心了,怎不见你这般没口子地夸旁人?”
“娘子——”小丫头拉长了音调撒娇。
戚似玉哼一声,她背上的煊哥儿却咯咯笑个不停,小胖手在戚似玉肩膀上拍得啪啪响,嘴里高声叫着,“娘,娘,出去玩儿!”
“都好好干活,不许给我偷懒。”
戚似玉训完话,转过身风风火火地掀帘走了,水碧色交领襦裙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旋出了个大大的花儿。
饼铺门口照旧排着长队,毅勇侯府一个叫长河的小厮,因听了府里一个妈妈说起这家的酥饼,趁着侯爷姜时晏在茶楼里跟人谈事,便自己跑来排队尝个鲜,顺便也窥一窥传闻中这饼铺西施的真容。
所谓饼铺西施,乃是因为开张那日戚似玉将自己装扮一新,站在铺子门口揽生意,容色娇美的小娘子,声音柔美婉转地吆喝,一下子便吸引来不少客人。
饼铺名声一举打响,生意火热,她自己也得了这么个名号。
长河站在队伍里,无聊地四处看,见过往行人好些手里都拿着个饼,有的许是出锅不久,还有些烫,不得不一边将饼子往凉了吹,一边换着两只手轮着拿。
风一吹,带过来几丝飘飘忽忽的香气,他不禁有些食指大动。
排在长河前头的大婶和小伙子在说话,他也顺耳听了几句。
大婶:“这卖饼的戚娘子听说也是个可怜人,男人死了两三年了,给她留了个遗腹子,如今一个人守着孩子和铺子,不容易呐。”
小伙子:“婶子说的是呢,戚娘子可是个大好人。
前日里我娘正排着队呢,头疾犯了,戚娘子见了,让丫头将我娘带去了她房里,给了个药囊,让我娘放在鼻子底下使劲儿嗅,结果还真是好了不少。
我娘走的时候,戚娘子还把那药囊方子塞给了我娘。”
大婶:“戚娘子是个心善的。
那药囊让你娘放心用,我听我家那口子说,这戚娘子定是懂些药理的,她这饼之所以香,正是为着加了些可以入药的香料。”
小伙子:“怪道这般好吃,我娘已经吃得离不开了,我们兄弟几个每天轮着排队给她买饼。”
大婶:“你娘是个有福运的,儿女都孝顺!戚娘子这样的好人,往后定也能有好运道的。”
小伙子:“我娘也这么说呢,不瞒婶子,我有个堂兄,堂嫂因为难产没了,留下个小女孩儿,我娘昨日还听我那婶娘说起,堂兄看上了戚娘子,央她找媒人呢。”
大婶:“哎呀,当真?我可是听说南门外的王押司看中戚娘子了,也已经在找媒人了。你那堂兄条件如何?可配得起戚娘子?”
小伙子:“这……我堂兄开了间布铺,条件倒是不差,但跟王押司却是比不得的。罢了,罢了,我跟我娘说一声,让我堂兄趁早死了心。”
长河听得一愣一愣,这戚娘子倒还挺抢手。
心里存了期待,排到他时,长河忍不住伸长了脑袋往里看,结果却连戚娘子的一个衣角也没望到。
小伙计熟练地用长竹筷夹了饼子装进纸袋,见长河付了钱拿了饼还不走,奇道,“看什么呢?”
“大娘,您家那个女掌柜呢?去哪儿了?”
“去去去,我们娘子忙着呢,你这浑小子!我们娘子那等天仙般的人儿,哪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长河本还要辩解几句,后头的人等不及开始催了,“买完了还不走,磨蹭什么呢?”
他只好嘀咕一声,“看看又不会少块肉,哼!”悻悻而去。
坐在车辕上,一边吃着饼一边等着侯爷出来,眼里看着街市上来来往往的好看小娘子,心里一一和那想象里的戚娘子作对照,可有她好看?
话说回来,这酥饼不止闻着香气四溢,味道也当真不错,饼皮酥酥脆脆,馅料不知怎么调的,又鲜又香,勾得人馋虫四起,不知不觉便吃完了两个。
唉,早知道味道这样好,就该多买几个了,本来他还留了一个给侯爷尝鲜呢,没忍住自己全吃了。
算了,下回再去排队吧。
刚刚擦完嘴巴和手,姜时晏就从茶楼里出来了,他穿一身青竹纹直裰,墨发高束,面容清俊,行止间背脊笔挺、步伐利落,又带了些英朗之气。
上了车,姜时晏吸吸鼻子问长河,“什么味道,这般香?”
长河讪讪一笑,不想承认自己方才吃独食了,“没什么,没什么!可能是街上哪家小吃的味儿飘过来了。爷您坐好了,咱们这就回府吧?”
“嗯,回吧。”姜时晏语气淡淡的。
马车越走越远,那似有若无的熟悉香气却始终萦绕在鼻端,姜时晏渐渐有些坐不住,三年多的光景都过去了,他知道自己忘不掉,可从前也只是做梦梦到,如今怎的连她惯用的香料味儿都闻到了。
可是魔怔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