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林子巍》风还不来

2、第二章

　　下午三点左右，葬礼结束。

　　沈忱告别了谢俊，因为谢俊还要陪自己母亲去林子巍家看看有什么好帮忙的。谢俊说自己还要在Z市呆两天再回广州。

　　葬礼结束后沈忱抽空回了趟家，工作太忙，他已经2个月都没回来过了。爸爸还没下班，妈妈想抓紧时间给他炖锅鸡汤，让他喝了再回杭州。沈忱跟妈妈在厨房轻声聊着林子巍的事情，看着炉灶上砂锅里的鸡汤汩汩冒气的时候，沈忱的手机响了，显示是本地的一个陌生来电。

　　“你好，是小沈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平稳的中年女性声音，沈忱一听到就知道是刚刚在殡仪馆里见过的林子巍的妈妈。

　　“是的阿姨，我是小沈。”

　　“你好小沈，我是林子巍的妈妈。我跟谢俊要了你的电话，非常感谢你从杭州赶回来参加巍巍的葬礼。”说完，林母停顿了一下，好像吸了一口气。

　　“不客气阿姨，子巍是我们的好朋友。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小沈，我这两天都在抽空整理巍巍的遗物。我在他书柜里发现了一个箱子，里面的东西很多都跟你有关。我觉得，应该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你什么时候回杭州呢？来得及我们见一面吗？”

　　跟我有关吗？沈忱看了看表，回复到：“好的阿姨，我只请了一天假回来，今天就要赶回杭州。但是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老妈炖的鸡汤是来不及喝了，一会也来不及再回家只能直接赶回杭州了。

　　沈忱告别了一脸不舍的母亲。承诺她自己到了杭州家里，马上跟她汇报，并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多穿点，穿得暖暖的。

　　下午5点左右，沈忱跟林子巍妈妈在林子巍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了面。

　　林母已经在座位上等候，桌子上，有个大约两个篮球鞋盒叠在一起那样大小的牛皮收纳纸箱。箱子的两侧有黑色的镂空扶手，上面盖着盖子。

　　林母是个气质优雅清淡的中年女性，身材纤长，这一点，倒是被林子巍很好的遗传了。她薄施淡妆，虽然难掩丧子之痛带来的打击，露出沧桑的意味，但举止、神态自若，身上有令人动容的坚强。

　　她招呼沈忱坐下，再次感谢他赶来参加儿子的葬礼。她盯着沈忱看了一下，忽然低下头，低低低说了句：“他应该很高兴今天能看到你来。”随即别过头去，擦了下眼睛。这时，服务生走了过来，上了2杯拿铁。

　　他们闲谈了一阵，林母说，她高中的时候就知道沈忱，但那时候林母生意上特别忙，总是顾不上林子巍，偶尔见到来家里的谢俊，听他说起过沈忱。

　　林母说，今年6月开始林子巍开始会恶心、呕吐，后面频繁的头疼，他以为是自己太累了没当回事，后面有一次直接晕倒了，做了很多检查才最后确诊是脑胶质瘤。根本不知道发病原因，他父亲、她全部都懵了，她放下生意，去上海全心照顾林子巍。

　　尽管他们请遍了全中国最厉害的专家、医生来治疗，尽管林子巍一直很坚强配合治疗，但病情发展非常迅速、凶猛，所有人都接受不了现实。

　　最后的最后，反而林子巍在安慰处在崩溃边缘的父母，他说如果这是我的命运，我除了接受没有其他的办法，那我就选择接受。我都接受了，希望你们也能接受。他说，人生么，早晚都要一别的，我只是早你们一步先走而已，我这一辈子虽然短但也是无愧于心的。你们接下来的日子好好过，别让我在那边担心你们，你们带着我的那一份好好过，活够本。

　　林母说这些的时候，沈忱都在安静地听着，他知道，这样的话是他的那位朋友会说出的。他曾经觉得，林子巍是那种如果有一天天塌下来他都会立刻坦然接受的人。

　　林母还说，是林子巍要求除了家里人不告诉其他任何人他生病的消息，他说，他受不了别人怜悯的眼神。

　　林母还说，在做开颅手术之前，林子巍曾经想去杭州看沈忱，但最终因为化疗的副作用太厉害了，头发都快掉光了，一定是怕吓到沈忱最终也没有去。

　　沈忱忽然想起来了，大约4、5个月前有次林子巍在微信上找他，问他杭州热不热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之类，沈忱问他干嘛想来杭州找我玩吗？过了一会林子巍回他说，不是，有点无聊而已。

　　“我要走了，巍巍的外婆，她太伤心了，这么久看不到我会着急的。”林母说，然后她吸了一口气，非常慎重地，把那个牛皮置物箱推到了沈忱面前：“我把它交给你了，你等我走了再看吧。”

　　“我觉得，我的傻儿子，可能心里一直有你。”林母忽然开玩笑似的口气冒出一句。？？？什么意思？沈忱一时间脑袋有点宕机，反应不过来。

　　“巍巍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东西对他有什么意义。而且我这么做，可能也有点违背他的意愿。但我还是希望，这个世界上，有人能了解他，记住他。并且，我知道，你是那个我可以相信的人，对吗？”林母的这个问题，沈忱不知道她在问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点愣住了。

　　最后，林母又深深看了沈忱一眼，起身跟他到了别：“回去路上，注意安全。”然后走出了店门。

　　沈忱起身目送林母走远，缓缓坐下，然后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是很多有关沈忱的物品。

　　首先看到的，是里面有他们大大的高中毕业照，沈忱家里当然也有一模一样的。

　　还有林子巍的高中毕业留言册，沈忱翻到自己留言那一页，上面没心没肺的写着：我亲爱的子巍兄弟，我最亲爱的朋友，你知道吗？很多女生找我抱怨，她们说你高冷、说你很难追！兄弟你知道吗？你笑起来，足以迷死万千少女！所以答应我要多笑笑，愉悦一下那些可爱的女生们好吗？我祝你早日找到心爱的老婆，我倒想看看能收服你的是何方妖女！哈哈哈，anyway，怀念跟你打球并肩作战的日子，那将是我高中时代闪亮的回忆，最后祝你早日实现心中所愿！

　　落款是：爱你的小忱忱～～旁边还加了一个做作的飞吻红唇。。。

　　沈忱看得想起了高中时代那个中二病爆棚的自己，尴尬病都要犯了，鄙夷地笑着摇摇头，这什么鬼？真的是我写的吗？

　　等等，林子巍在我的毕业留言册上写了什么？我完全忘记了啊！

　　盒子里有好几册《海贼王》漫画书，这是他最喜欢的漫画，高中时候有段时间废寝忘食，记不清多少次他把漫画书藏在课本里面偷偷上课看，每次都麻烦林子巍帮忙站岗、放哨，及时传递危险信号。

　　可怜的林子巍只好每次都打起12万分精神，帮他盯着老师一举一动。有好几册并不容易买到或者借到，沈忱到处借、到处买，盒子里的那几本沈忱记得就是每次他苦苦寻觅不到，林子巍总能像天使变魔法一样变出来借他读，每次都舍不得还，每本都被他翻到发黄卷边。

　　里面还有他和林子巍高二时在校队穿的球衣，一件背后写着Z市一中，7号，沈忱，另一件写着，Z市一中，11号，林子巍。

　　当年他们俩共同进入校队，拿下市高中篮球联赛的亚军，高三因为学业关系他们从校队退役了。有次，他们拼一道超高难度的数学算法，老师说，这道题除了标准解法还有另外好几种解法。于是他们俩在晚自习时间开始现场比赛，1个小时的时间，谁给出的解法多，谁就赢，赢的人可以跟对方要一样东西。

　　结果当然是林子巍赢了，他跟沈忱要了校队服，他说这件球衣在家当睡衣穿着特别舒服，可以跟自己那件在换着穿，沈忱当时大言不惭地说是不是迷恋哥的体香啊？

　　他几乎已经忘记这件球衣的事情了，没想到现在看到他俩当年的球衣整齐的叠在一起，被林子巍小心收藏在这个盒子里。

　　盒子里还有一本书，是《2010年Z市优秀中学生作文》，沈忱记得这本书，他有一篇作文入选，当时他还拿到了100元的稿费。

　　盒子里还有他在校外小店因为好玩拍的大头贴，每一张用塑料膜封好，然后穿孔穿在一个钥匙扣上。那时候学校里情侣、朋友非常流行拍这个，沈忱中二病上身，因为好玩一个人去拍了一次，后面就不知道这组剪好的大头贴去哪里了，林子巍竟然把他们收了起来。

　　他怎么会知道的？又为什么会到他手上，沈忱完全没有一点头绪。

　　那叠大头贴下面有一张淡蓝色ic卡片，那上面印着**大学，临时饭卡。这是大一的时候，林子巍来北京找沈忱玩，沈忱给他办了张临时饭卡，方便他们分头去不同的档口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按照使用规则，ic卡使用完需要回收，并拿回押金。但显然，林子巍压根就没想还卡。

　　沈忱又发现了2张电影票。那是大三时候，谢俊、林子巍一起来北京找沈忱玩，他们去看了午夜场的《战狼2》，明明三个人的电影票，林子巍却把其中2张好好的保存着放进了这个盒子里。

　　沈忱就记得那天就看了电影，电影很热血，然后呢？沈忱什么都记不起了。

　　还有好几张他们有次高中毕业三年的同学会照片，有张是他们三剑客的合照，另外有好几张沈忱在KTV唱歌的单人照。

　　还有一张照片，沈忱记得自己有张一模一样的，只不过，自己的那张是好几个同学一起的合照，而林子巍的这张，裁掉了两边，只剩下他跟沈忱两人搭着肩膀，对着镜头笑得见牙不见眼，不知道的人，会以为那是只有他们俩的合照。

　　沈忱之所以对这张照片印象深刻，是因为当初拿到照片时，他一眼就被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眼睛弯弯的林子巍所吸引。他一直都知道林子巍是帅的，但除了单纯的欣赏好像从未触及到他。当时看到这张照片，他第一次由衷觉得，我的朋友真好看啊。

　　盒子里最后一件东西是一本素描本。沈忱把它拿出来，白色的硬质封面已经泛灰，磨损严重。

　　打开后的第一页是一个戴着耳机少年，正侧趴在课桌上补觉，沈忱第一眼就知道，画上的少年，是他自己。

　　后面的每一页都是这个少年，有在篮球场上，跳起来抛出球的瞬间定格的；有在苦思冥想答题的；有他戴着耳机骑着单车的样子、有开怀大笑的样子。。。一整本都是有关沈忱的每个瞬间，最后一张是，沈忱去年秋天穿风衣在西湖边风衣被风吹起的样子，当时林子巍来杭州找他去看西湖音乐节，沈忱难得穿了风衣，那是一件薄款的黑色风衣，林子巍见到他一瞬间有点愣住了，随即夸他穿风衣很帅，把沈忱臭美地不行。

　　沈忱合上素描本，闭上了眼睛，他觉得头有点疼，即使他再木纳，他也能感觉到，这一箱东西背后代表着什么。

　　还有每年他生日零点一过总是第一个出现的生日祝福，每次找借口去他读大学的城市找他、来工作的城市找他，或者单独来或者拖着谢俊来。。。一时间，过去的很多瞬间像电影画面一样涌现在脑海。

　　沈忱久久反应不过来，甚至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沈忱明白了告别前，林妈妈对他说的那句话的含义了。

　　他的朋友，兄弟，好像自高中时代就一直在暗恋他，却从未对他袒露心声，他保守着这个秘密，直至离开人世。

　　而沈忱，从未将两人的关系往这方面想过，也未曾察觉分毫。

　　沈忱不禁问自己，这是真的吗？他真的想不起有任何一个瞬间，林子巍有对他表露过任何超越朋友的情感。

　　那这一箱充满回忆的东西又是什么？

　　林子巍怀揣怎样的心情，把这些东西一点点的珍藏的呢？

　　忽然，他意识到了时间，他赶紧看了下手机，已经过7点，靠！完美错过了最后一班回杭州的直达高铁、最后一班大巴。

　　想到项目里每个人都在加班加点，沈忱强迫自己回过神来，他不允许自己拖整个团队的后腿。他在手机上打顺风车，好巧不巧，几个APP上，等了半个小时都没有人接单。

　　正着急，他抬头忽然看见，咖啡馆对面就是家租车公司。

　　沈忱赶紧上网查了下，幸运的是，这个租车公司的杭州网点里有一家离自己租住的小区非常近。他迅速计算了下时间：从这里到杭州家里，全程大概280公里，最晚8点出发，开得再慢，零点左右也应该到了。然后去还个车，12点半左右肯定到家了，1点睡觉，睡7小时，赶在9点半前准时赶到单位打卡。

　　沈忱抱着箱子果断走进了对面的租车行，成功租到一辆经济型小轿车，然后开着车在附近随便找家面馆吃碗面填饱肚子就准备开车回杭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