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时》于幼薇

3、第三章（1）

　　第三章 （1）
　　温庭山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门突然开了，一个人走进他的办公室，他眼睛都没睁开，不用想都知道整个军区只有总司令陈元柏才会不敲门进他的办公室。
　　他随意地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表情和语气都显得云淡风轻，嘴角带着和蔼的笑，只有那双老狐狸般的眼睛浊而精。
　　“听张百万说昨晚你们去了不夜，见到阮曼玉了没，”
　　“嗯”温亭山淡淡地应道，陈元柏不会无缘无故问起来，他在等他下一步要说些什么。
　　“那你，有什么感觉呀？”他嘴角的笑意未减。
　　温亭山笑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妖精。”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陈元柏靠在椅子上“呵呵”笑了两声，脸上的神情却逐渐认真起来，“除此之外呢，亭山，作为一个军人，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司令员，你还有什么感觉？”
　　温亭山坐直了身子，看向陈元柏的那双鹰眼，
　　“不夜很大，人很杂，除了吧台，每一处的卡座除了能看清舞台外，大概就只能看到旁边卡座的人是谁，却看不到在干什么，这样的布局我只在不夜见过。”
　　他停顿了一下，想起昨晚那个在自己耳边吹气的女人。
　　“至于阮曼玉，如果说王梅是老狐狸，那她就是小狐狸，她就是年轻了十几岁的王梅，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像设计好并且排练过无数次一样。她太年轻了，如此，显得过分地世故。”
　　陈元柏笑着听完他的话，那双眼里流露出的锐利也少了一些。
　　“不错，分析的很好，不愧是温家的人啊。”
　　温亭山谦逊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崇义死前，在查一个人，代号燕子，一个深藏不露，却又破坏了我们很多次行动的民党特务，我不知道崇义查到了什么，但是他出事的那天晚上，阮曼玉在场。”
　　他停顿了一下，想起李崇义发生意外的那天晚上，神色沉重了许多。
　　“她有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但我的直觉，我的经验告诉我，她绝对不是清白的，能有能力探到那么多情报，燕子绝对不是一个身份普通的人。阮曼玉的个人档案很漂亮，干净，15岁被宋元娘捡回不夜，王梅精心培养了三年，18岁第一次登台就一炮而红，名声大噪。而她15岁之前的事情，通通查不到。”
　　他说完，站了起来，“该说的都说了，你忙你的。任务的名字叫做元鸟计划，只有几个高层知道。记住，再好的妖精也是妖，你那么年轻，前途无量，别被美色误事。”
　　温亭山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这女人，有点意思。他嘴角悄悄扬起了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笑意，他自己都不知道。

　　昨夜乘着晚风在阳台上画了许久的画，夜里又降了温，不知是否是着凉了，平日里晌午便会起床的阮曼玉，偏偏多睡了一个时辰。
　　翠翠抱着收回来的干净衣服正欲进衣帽间，就看见曼玉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阳光洒在她的被褥上，她缓缓坐起身来，揉揉眼睛。
　　“我的祖宗，昨晚是多晚才睡的呀？”翠翠在衣帽间里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说。
　　虽说翠翠是她的贴身侍女，但也是她进入不夜以来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二人年龄相仿，亲如姐妹。曼玉是不夜的门面，还是上海的夜玫瑰，翠翠跟着她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不夜里的姑娘们，也不敢只把她当丫鬟看待。
　　曼玉惺忪着双眼摇了摇头，又躺下来，一只手捏了捏太阳穴。她皱着眉头，感觉到了身体的不适。
　　“温亭山给我的感觉，和别人不一样，他是个不买账的主。”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鼻音，又流露出刚起床的慵懒劲。
　　翠翠从衣帽间走出来，还给她拿了一套衣服，她把衣服放在床上，随后拿起了放在梳妆台上的一张报纸，又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内容。
　　“若难为了你，你便好好与他相处了便是，年纪轻轻战功累累，又是门第显赫的少爷，是个能护得住你的。”
　　曼玉没接话，她闭着眼睛躺了会，或是在想些什么，一会儿，她坐起来，瞧了瞧翠翠给她拿的衣服。
　　“换一身吧，军区的人不会放过我，今晚上，温亭山还会再来的。”
　　夜色渐浓，翠翠给曼玉上好妆，曼玉年轻，眉目纯而欲，不用化妆已是极品，但梅姨曾经说过，在场子里混的女人，要想明哲保身，就得披上一层皮，带上面具，千万不能让人轻易看穿了自己。所以曼玉一向以浓妆示人，用细长的眼线，艳丽的红唇去掩盖她的纯，放大她的媚。
　　曼玉换上衣服，起身让翠翠为她理理衣上的褶皱，
　　“我瞧着这墨绿色，是最衬你的，你穿起来，最是好看。”
　　翠翠又拿来一件外套，为她穿上，又帮她理了理头发。
　　曼玉站在镜子面前左照照右照照，自顾自地说道，“我倒觉得，是我衬了这衣服。”说完，她害羞的笑了笑。随后拿起一瓶香水，喷了喷，她晃了晃，见剩的不多了，扭头对翠翠说，“改天去找元姐再拿一瓶香水给我吧，不是她调的我还喷不习惯。”

　　曼玉沿着园子里的小路走到了前面正厅的后门，门旁边守着的保安向她点点头，为她开了门。
　　一开门，走进去，就是一个奢靡浮华，热烈又腐烂的世界。
　　她脱下外套递给旁边的侍从，从后场的楼梯走上了二楼，走到了王梅的专属包厢里面坐下。王梅正喝着茶，看着今日的沪上日报，旁边站着管家钟叔，正在给她汇报宾客的到来情况。
　　见到曼玉进来，王梅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消失了，曼玉什么心思，王梅一猜就猜得到。
　　“怎么，今天不在家里休息，跑场子里干什么，还是说打着什么算盘呀。”梅姨又喝了口茶，眼神没有离开过报纸。
　　曼玉走到梅姨身边坐下，挽着她的手，谄媚地讨好地笑了笑。
　　“还是什么心思都瞒不过您，那不是想早点结婚，让你抱孙子吗。”
　　王梅撇了她一眼，“瞧瞧你的样子，才见过一次，就想到结婚了，还没见过你这么恨嫁的姑娘。”
　　曼玉被说的不知道回什么话，只得又讨好地笑了笑，头靠在王梅的肩膀上靠了靠。王梅没再理她，她坐了会，又坐不住了，眨巴眨巴眼睛，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根女士香烟，跑到外边走廊抽烟去了。
　　曼玉出去后，一旁的钟叔忍不住开口，“这曼玉，怎么就想嫁人了呢。”
　　听到这句话，梅姨的神色显得有些凝重，她合上手里的报纸，叹了口气，“我老了，现在时局晃荡，曼玉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名声又传得那么远，我怕我有一天，护不住她啊。”
　　梅姨的说的小声，像喃喃自语，但钟叔还是听见了，他低了头不好回什么话。
　　“这点道理，曼玉都想得通，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说完，王梅顿了顿，垂眸，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