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er Side》夏沉

7、第 7 章

　　章七。－Die－

　　他们切望死，却不得死。求死，胜于求隐藏的珍宝。
　　他们寻见坟墓就快乐，极其欢喜。

　　——圣经旧约约伯记

　　看见白第5次用笨拙的姿势切着橙子，黑终于忍不住冲上前，不耐烦的嗒嗒嗒几下切好橙子，装盘，送进冰箱。然后看见白扬起大大的笑脸说最喜欢哥哥了。

　　天色明明已经暗下来了。为什么还会有细碎的光透过窗帘纤维之间的缝隙映在眼里呢？

　　黑有些失神的睁开眼睛，又做梦了啊。

　　每次都会是各种在童年时的梦。有小时候的他牵着白的手穿过黑黑的树林；有小时候的他跟邻居的太太剪草，换来一个毛绒熊和白温暖的微笑；有小时候的他去修学旅行，在旅馆接到白的电话，说哥哥我很想你。

　　离别根本不是问题啊。对于契约者来说，太正常不过。只是真正恐慌的，是某某人的不可替代。

　　黑呆呆的看着窗外，直到被黑猫尖锐的指甲狠狠抓了一把。

　　——很痛诶！黑不禁叫出声，原本打算兴师问罪的猫看见黑的表情，像叹息似的舔舔爪子，又做梦了？梦见白？

　　嗯。黑抬也不抬眼，从橱柜里面打开包装鲜艳的罐头，拧开放在猫面前。

　　猫不满的哼哼着，每次都招待我这个。不过你还真是奇怪啊，契约者……是没有梦的。

　　这不是梦……吧。黑低声嗫嚅着，蹲下身看着猫，猫若无其事的沉默，沉醉于并不美味的罐头食品里面。

　　确认食物已经全然为饥饿果腹之后，猫在跃出窗外之前，低声说，黑，不要那么想。不要输给回忆了。黑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定格，但被窗外传来的低呼打破。

　　——哎呀，又是你这只可恶的猫！

　　黑带着笑意看猫和房东做着没有结果的斗争，然后保持笑盈盈的样子关上了窗户。

　　——明明是不愿意这么想的。可是身体里面似乎全部都是回忆。契约者没有心没有爱没有人性，但却有回忆。

　　其实回忆才是最可怕的吧……如果，还有人的感受的话。回忆才是最大的伤人利器。

　　那个叫志保子的契约者。时而艳丽时而单纯，穿梭人群之间，与特定的男人嘻笑怒骂，将人类玩弄于鼓掌。但最后却没有办法承受自己的回忆。多少年之前和多少年之后，其实没有差别。对她来说，黄就是黄。一辈子里面唯一一个，不需要她刻意逢迎，就会说要跟她在一起的人。

　　像是认命一般，黑沉默地任身体瘫软在已经陈旧的榻榻米上。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契约者和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明明，都是碳水化合物，脂肪，水，钙质相互纠缠出来的成果。而却互相被认为是怪物。契约者是服务于人类的杀人机器，但亦是双刃剑。

　　啊啊，自己杀过多少人了呢。黑整整凌乱的头发，开始慢慢的回想。

　　一张张不同的面容，在死前却都是惊人的相似。因为恐慌而扭曲的脸，发不出声的喉咙，以及眼中无比的绝望。

　　挣扎着不想死，都在最后归于无边的沉寂。

　　死亡对于契约者来说，永远都是最津津乐道的话题。很久之前，他跟琥珀这么说过。琥珀呆呆的看了他很久，然后说，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笑，我会哭的。

　　后来也曾经询问过，是怎么样的笑容。琥珀想了很久，说，支离破碎一样的啊。黑。就像我们杀掉的那些人一样。啊啊，黑，我真觉得这简直是一出闹剧。俗不可耐，偏偏又有新奇。琥珀微眯着眼说，再伟大的人啊，死掉，不就是也就只能装在一个质量好点的骨灰盒里面？

　　当时他没有回答，只是像往常一样，让手指迅速的滑过琥珀浅绿色的头发。

　　——你好像比其他人更加不想死。十一月曾经带着嘲讽口吻说过，难道是有什么好事？

　　是白吧……当时的他神志不清的喃喃着。

　　全部都是白给的，所有温暖过的记忆。所以只能是不肯退让给其他回忆的坚固着这段回忆的阵地。黑有些感慨自己的荒谬，怎么能这样被这些事情纠缠。这样会死的。

　　见到白之前，不想死。

　　你在哪呢。离我多远。黑抬头看着窗外狰狞的残月，街道上被铺满了凄哀的惨白。路灯只能寂寞着跟萤火虫说见过的故事，而花也不再开了。

　　不管距离有多远，我们都会习惯的……琥珀离开之前，踮着脚尖轻轻吻了他的右颊。

　　再见。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