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my friend》淮山养胃

2、友情原点

　　孟和苏说要请祁秦消费，作为昨晚照顾醉酒的她的答谢，最后也只是带他去了她大学东门的麦当劳，点了两个红白区1+1套餐。
　　这家麦当劳是他们的老据点，两个人每次来习惯坐在临街靠窗的位置，挨着餐厅偏门，正对着十字路口，路人经过往往都会下意识瞥上一眼。
　　孟和苏捻着手指撕开香芋派的包装，想要咬上一口又因为太烫作罢，把手指放在冰可乐杯壁外降温。
　　等待食物变凉的间隙，孟和苏四处乱看，不小心和一个路人对上眼后很快低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和祁秦说话。
　　“每回坐在这里，我都分不清自己是来消费还是来揽客的。你说路人看到我们，会不会像在看动物表演？”
　　“那倒不会，大部分人都不会关心我们到底在干嘛，少部分的人可能会好奇我们在吃什么，心里想：敢坐在这个位置，一定对自己点的套餐很有自信吧，让我来看看你们点了什么。最后装作不经意地打探一眼，发现只有两份1+1的红白套餐，还是两个人吃，只有一杯可乐。”
　　“你可以把嫌弃我穷酸的话说得简单一点的，祁秦老师。现在是月末，而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贫穷的女大学生，你理解一下。”
　　祁秦本来也只是揶揄她，他对食物其实没什么热情，来麦当劳也只是因为孟和苏喜欢。他撕开自己那份吉士堡的包装，咬了一口，咀嚼了几下不自觉皱起眉头。
　　“你没有备注去掉酸黄瓜和番茄酱吗？”
　　“我备注了呀。”孟和苏有点慌张地看看祁秦，然后去拆自己的那份，掀开汉堡胚后了然，“我拿错了，这是你那份，我们交换。”
　　“不用了，我都已经咬过了，也不是不能吃。”
　　“但你还是不喜欢。”
　　孟和苏从他手里把汉堡拿过来，放在餐盘上开始肢解，用包装香芋派的纸壳做工具，小心翼翼地扒拉开酸黄瓜，一点点刮走番茄酱，过程像是在做这世上最精巧的外科手术。
　　“我宿醉还不太清醒，所以拿错了。”她边做这些边为自己辩解，而后倒打一耙，“可你自己也应该注意一下吧，怎么我递给你什么就吃什么？”
　　“我刚才还想说呢，孟和苏，你帮我撇掉酸黄瓜和番茄酱的样子看上去很善良，你马上就打我的脸。你今天请我消费也是另有图谋吧。”
　　“图谋什么？”
　　“你现在不想知道昨晚那个‘想想办法’叫什么名字了？”
　　祁秦看着孟和苏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茫然模样，调笑她：“忘了？看来还是不够喜欢。”
　　孟和苏低头把汉堡重新组装，放回到祁秦手里，有些尴尬地笑笑。
　　“没有忘，只是见面就直奔主题不是显得我很没良心，所以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赵冬礼，冬天的冬，礼物的礼。”
　　“冬天出生的吗？”
　　祁秦点头，道：“和我一样都是一月份的生日，不过他上学早，我又复读过一年，正好差了两岁。”
　　“那不是也比我小一岁半吗？”
　　“不喜欢？”
　　孟和苏摇摇头，说：“喜欢得要死。”
　　“……”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要怎么做？”祁秦问她。
　　“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懒得听我说这些吗，这回怎么这么上心？”孟和苏猜测道，“应该有不少女孩子追吧，赵冬礼。”
　　“确实有不少，但你又不是没有机会。”
　　“你真的觉得可以？”孟和苏像是没信心一样，又和祁秦确认了一遍。
　　“只要你这次不像之前那样在角落里像暗杀一样单恋，像放冷枪一样表达心意，那么就可以。”
　　“你怎么这么确定？”
　　“我不能算了解他，但我很了解你。我的意思是，他凭什么不喜欢你？”
　　听见祁秦这么高的评价，孟和苏看上去也没有多开心，她思考了一会，定定地看着祁秦，突然变得悲观。
　　“也是有可能不喜欢的。”
　　“那就让他滚蛋。”
　　孟和苏双手托腮，支着头，看着窗外好一阵，才开口。
　　“祁秦，你可真是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的好朋友。”
　　只有当孟和苏用“很久以前”来描述她和祁秦相识的时间节点时，她才会意识到自己和祁秦相伴的时间的长度。
　　作为双职工家庭的独生女，孟和苏在幼儿园入学前的人生一直都是在乡下的爷爷奶奶家度过的。
　　老人家不觉得人生是一场竞速跑，也不知道怎样才算不让孟和苏输在人生起跑线上。他们养育孟和苏，像种植稻谷那样让她沐浴阳光，像喂养猪羊一样供养食物，然后双手一撒，广阔天地随她。
　　于是，当孟和苏的父母终于打点好一切，时隔好久回到老家去接孟和苏到市里上幼儿园时，看见圆圆胖胖、晒得黢黑的、活像一颗巧克力球的孟和苏，并没能马上认出来她是谁。
　　而当他们终于认出来以后，孟和苏的父亲孟丙文先生和母亲苏爱华女士两位都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最后，孟和苏是被父母像偷孩子的人贩子一样鬼鬼祟祟揣在怀里打包带走的，她走得太匆忙，都还没来得及和玩伴告别，那时的玩伴没有一个留在孟和苏回忆里，于是在幼儿园认识的第一个人成了她友情的原点。
　　孟父孟母给孟和苏找的是市内最好的一家公立幼儿园，她家并不在幼儿园的招生区域，为了送她入学，父母找了不少关系，也送了不少礼物。
　　入园当天，苏爱华给孟和苏穿了一件浅绿色，裙摆是木耳边的连衣裙，扎了双马尾，原本还打算别上彩色发卡，只别了一个，苏爱华就面露难色的摇头，换了最普通的黑色一字夹。
　　她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道出缘由。
　　“算了吧，显黑。”
　　所有新生当日被安排入园测试，是以闯关形式进行的，多是一些益智探险小游戏，孟和苏虽然面对新环境手足无措，但幸运的是她很会观察模仿，前面几个关卡都学着别人的样子稀里糊涂地闯关成功，只有一关，她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
　　他们新生被要求爬过一条彩色圆筒拼接成的长长通道，通道里悬挂着许多入门英文单词，为了方便辨认还配有解释的图画。每个人可以任意挑选一张，在爬出通道后对等在出口的老师大声念出卡片上的单词。
　　每个单词在3岁的孟和苏眼里都像是外星来信，即使她能从图画认出物品的名称，猜出单词的名字，却也无法凭空臆想出她从未听过学习过的读音。
　　苏爱华倒是给她送过用来学习拼音和英文字母的早教卡片海报，挂在墙上半年孟和苏也从来没在它们面前驻足过一次，最后被找不到火引的孟和苏的爷爷随手扯下来丢进锅炉点火了。
　　孟和苏在管道里刻意拖延着时间，慢吞吞地一点点挪到出口的位置，已经能看见等在外面的老师的鞋子和园服，也没能扯下一张卡片。
　　要是幼儿园也能丢进锅炉烧掉就好了。
　　或者她此刻有瞬间移动的超能力，可以离开这里，闪现到老家小院的门前板凳上。她会静静坐在那上面，什么都不干，只是看奶奶择豆角。
　　她这么神游想着，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拍，孟和苏清醒过来，以为是后面的人不耐烦了，在催她赶紧出去，就看见一张卡片从后面递过来，塞进她手里。
　　她回头，看见一个理着短平头的小男孩，穿着黑衬衫，打着灰领结，表情冷淡，因为不笑显得人有点凶，但仔细观察，看上去倒也并没有预想中那么不耐烦。
　　“卜拿拿。”
　　见孟和苏没明白他的意思，他戳戳卡片，又一个读音一个读音地往外蹦，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卜拿拿。”
　　孟和苏看见卡片上画着的黄色香蕉，突然领悟，又转头去看男孩手里拿的卡片，那上面画着一只在树上蹲坐着的猴子。
　　她刚想问男孩，他手里那张怎么读，在出口等着的老师见迟迟没有人爬出来弯腰查看情况，正好把他们俩“作弊”的罪行抓了个正着。
　　毕竟入园测试只是个迎新活动，没有遴选性质，参与的都是今年获准入学的新生，老师也没和两个小孩子计较，只要他们正确念出来就算通关。
　　孟和苏复述了男孩告诉自己的“卜拿拿”，紧接着就轮到男孩，他举着卡片，带字的一面朝外，明明是读给老师听的，眼睛却看着自己，很大声地读。
　　“monkey！”他顿了顿，又说，“是猴子的意思。”
　　那个给孟和苏上了第一堂英语启蒙的小男孩就是祁秦，也是她在幼儿园认识的第一个玩伴。
　　孟和苏长大后回想起那天，觉得上天冥冥之中或许早就做了暗示。孟和苏和祁秦也会像香蕉和猴子一样，互为彼此的第一联想词，成为一个固定套组。
　　可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香蕉也不是猴子的唯一联想词。
　　这个暗示，孟和苏同样也是之后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