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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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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非小心翼翼地说:“那我们走呗?”
陆轶点点头,刚睡醒的迷糊劲让他还不太能藏住脸上的怅然,直看的人心酸。
无论哪里都是一年一个风向,去年陆轶还在学生会的时候,一中的大小活动都是全权交给孩子们自己决断的,现下不同了,陆轶辞了职,顶上来的小学弟自己就是重点班的班长,校长换成了个年少早秃的果决中年男人,免了起码两三个年段联谊,大家都戏称这下是学园监狱了。
早秋到晚秋也不过月余,陆轶自从独居之后添衣加饭全靠心情,终于在狠狠一次感冒后才觉察到,陆市已经入冬了。
“明天要不要出去?后街开了家新猫咖,她们去的时候我们就直接在那家西餐厅门口等着呗?”康非像个碎嘴老太婆,隔在人群后念叨。
于醒说:“就憨坐着?人来人往你不嫌丢人啊?”
康非懵了:“那不然呢,又不要钱啊,去吧去吧去吧去吧......”
陆轶嫌丢人,摁着眉角说:“去去去。”
康非得瑟死了,但还没走出两步就被陆轶轻轻勾着后领拽了回来,“喂,到时候我晚到一点,六点半吧。”
康非问:“你有啥事?”
“......”陆轶沉默了一瞬,“补习班。”
康非恍然大悟,比了个“ok”的手势,抱拳走了。
陆轶的房子在一中过去两条街,同小区的还有不少同校的,都是家里有点底子的人,哭着闹着要出来和关系好的兄弟姐妹住。
“吱呀”一声,少年清俊的背影出现在门口,他进来养成了不开灯的习惯,就着感觉摸索,晃晃悠悠地走到冰箱边上,开门拿了瓶酸奶,再进房间。
床头柜上躺着冰凉的手机,闪烁了一瞬,同时蹦出来的提示是“电量充足”和“新消息15条”,陆轶边喝奶边打开。
果不其然是那个字丑话不多的BK。
【BK】:三角函数不用再刷了,已经到头了,给你做了其他专题
【BK】:文件传输(大小:7.85MB )
陆轶眨眨眼,先没第一时间点接收,而是点开BK的个人主页,再进空间,看见他今早分享了一张照片,像是在公园里,阳光很好,餐布铺在草地上,还有一只小橘猫入了镜。
陆轶点了赞,再返回来,BK的消息又来了。
【BK】:还没到家?感冒怎么样了。
陆轶原本没觉得什么,被他这么一说立马嗓子痒痒,咳嗽几声,才打字。
【水神】:刚到家,已经好多了
【BK】:我小学期结束了,一会把新课表发给你
以陆轶对这位低薪家教的认识,BK不像绝大多数大学生那样一年两个学期寒暑两班倒,而是整个四年被分割成了若干个小学期,组会开得比晨会还勤,也亏他还有时间赚外快了。
【水神】:对了,明天晚上没空,有局
【BK】:还能有学习好玩?
【水神】:......你认真的?
【BK】:和同学?玩什么?
陆轶实话实说:玩不到什么,陪小姑娘开心罢了。
可不是么?班里班外七八个小姑奶奶要组团去看小猫小狗,他们不过是当个拎包仔顺便混口饭吃,会来事的硬要康非拽着陆轶,走在边上看着也养眼。
【BK】:哦。
陆轶定定地盯着这僵硬的一个字,觉得挺有意思,也不回复,放了手机去洗澡,浴室蒸腾的雾气很快就迷了眼。
隔天早上六点,送牛奶的小工就摁响了门铃,陆轶没睡懒觉,顺势起床了,他惯例先刷一会小猫小狗的短视频。
打开手机一连串的消息像喷泉似的突突突往外喷,BK连着发了十几份数学模拟卷的解析,黑红蓝三色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是什么意思,干完这票不干了?
陆轶好气又好笑,心说幸好自己晚上一贯开得免打扰模式,要不然这觉还要不要睡了?
【水神】:谢谢你,辛苦了
【BK】:。
话也没说错,玩确实没什么新鲜的,但关系好的聚在一块儿就是猜丁壳都乐呵,康非玩嗨了,抽身去喝口水,觉得齐昶真是苦命。
小小年纪就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大创。
陆轶腿一撤给他让位置,眼还盯着手机,荧荧的屏幕亮光衬得他侧面优越,康非觉得更蛋疼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气蹩鼓在胸口。
散伙的时候陆轶被程莆塞了好几个没用完的猫条,让他拜托处理,陆轶没法,往兜里揣着走了。
也不是很难处理,陆轶小区的大肥猫很多,光是住户们自己搭的大型猫爬架就有三四个。
陆轶走进小区,拐到平时总是蹲着一群三花猫的草丛边上。
夜不深,风却凉了,陆轶耐心地从嘴里发出“嘬嘬”的细碎声,引小猫出来,但怪的是好半天了都无反应。
“难道都吃饱了?”陆轶奇道,“平时加餐的也不少,怎么就今天这么客气...”
这时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草动声,混杂着微弱的叫嚷,陆轶屏住呼吸,寻了一会,终于拨开草丛,见到一只小橘猫龇牙咧嘴地叫。
“......”
陆轶撕开猫条,又再确认了眼成分,才挤出来凑到小猫嘴边。
这小猫不知是谁的后代,小区里的志愿者们噶蛋一直很积极,但奈何流浪猫们热爱开银趴多少有些不顾人死活的美感,凡事也无法面面俱到。
“小馋猫。”陆轶没敢摸,又开了一条。
月色模糊,只能看清小猫的毛色,小小软软的一团,吃得时候摇头晃脑的,陆轶无端想到BK曾发出的那张照片。
——那也是一只小橘猫,毛茸茸的,还会笑,调皮地叼着野餐垫翻来翻去。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很合时宜地震动两下,陆轶手滑差点把猫条脱手,惹得小橘猫很不乐意地叫唤了两声。
陆轶哭笑不得,本以为是罗素关心他,谁知还是那个劳模家教。
【BK】:到家没,你们高中生挺会玩啊
陆轶一怔,他不是第一次一个人走夜路,也习惯了当空虚充盈心中漏洞时该要如何从寂静中汲取镇定,但人的贪欲是最难压抑的,更何况他曾经拥有过。
程莆的家在陆城最东边,康非问袁煜辉的朋友借了电摩,送了五六个人,最后定定神来送程莆,同陪在女孩身边的陆轶打招呼。
康非说:“走了昂,你也注意,到家了发消息——”
陆轶笑着点点头。
方才还风驰电掣的男生扭捏地像在骑淑女车,陆轶暗笑了两声,才打车离开。
说心里没感觉是假的。
分明是站在同一片青空下,他爱慕的人优秀、周到而俊美,却被生硬夺走,甚至有些夜里他都会梦到,再见时两心相隔,每每惊出一身冷汗。
陆轶温柔地盯着小猫吃饱,捏了捏它的后颈,低声说:“快点长大啊。”
【水神】:到家了
近些年整个气候大环境都不好,学校倡议出门都戴口罩,不少学生趁机不修边幅,德育处又严查涂口红的女生和不剪刘海的男生,闹的学生之间颇有怨言。
陆轶倒是听话,基本每天来往都戴。
天冷了,多少有些御寒效果,不过为此他在别人手机里出了多少神图那就不得而知了。
临近期末,电子屏上的排名滚了又滚,陆轶年级排名稳在了三百名左右,彻底进入了较为稳当的二本梯队。
老王不停找人谈话,做足了思想工作,林玥的小孩终于拿到了qs前五十的offer,成为母亲口中的典型乌鸡变凤凰的例子来激励学生,五班整体氛围很好。
这学期结业式,陆轶的最后成绩是291名,号码的备注也变成了【340】。
大家喜闻乐见看帅哥学习,陆轶现下甚至还能被老郑夸上两句,但鲜有人知他内心的焦躁。
——人对自己要有清晰的认知,他压根不是念书的料,未来也却有另一番天地能去闯,但好歹他得挨的到,选修只算等地,双A对于总分来说就是无事发生,只能盯着数学和英语,像从乳牛干瘪的□□里挤奶。
一分,两分,都是他对自己的交代,也是他对罗素和路杭远的交代,更是他对齐昶的交代。
想来距离上次见面又有好几个月了。
临近过年,罗素依旧打电话来让陆轶自己选,他其实哪也不想去,只不过这回没人能只问他一句走不走就牵着他的手去看万里江山。
寒假收假早,大年初四就开学了,陆轶返校当天发着高烧,唇都白了。
袁煜辉吓得够呛,每半小时都得看他一眼是不是烧糊涂了,发觉他就这还在本子上理错题,写几个字咳一声。
他不想发出扰乱别人的声音,只能腾出手来捂着嘴,咳得又轻又闷,苍白的手指抖了抖,放回膝上。
一模来的很快,全校混战,甚至还传出了学校要丧心病狂地实行走班制的风声,但很快就被家委会的战神们摆平了。
陆轶一模的名次和上次就差了两三名,他看到成绩后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Q大是一所综合性大学,可选择的专业方向有很多,但前提是门槛就摆在那里,三百八十几分。
王成胜开始天天加班,几乎都要盯到十点才回家,就连为家中孽子操碎心的老陈都延迟了一小时,傻坐在办公室里盯重默。
二模也是全市统一的,三天考完后放了半天的假。
恰逢那天周日,罗素过来做了一桌子菜,等着陆轶到家吃。
“这个鱼还是千岛湖的鱼呢,特意清蒸的,快多吃点!”罗素打开路杭远的筷子,心疼地看着陆轶。
“嗯嗯...”陆轶没什么胃口,筷子象征性地点了下汤汁尝了尝。
路杭远和罗素对视一眼,男人清嗓后开口:“儿子,你最近......瘦了不少啊,要不要搬回来住到高考,我们好歹能照看几眼。”
陆轶说:“没事,我自己已经习惯了,挺好的。”
“那是前几天感冒还没好?怎么脸色这么差的?”
陆轶迟疑片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喃喃道:“脸色不好吗......”
罗素伸手将碎发撩到耳后,水润漂亮的眼中满含温柔,“对呀,妈妈看着都担心,别太给自己太多压力。”
“嗯。”
“排名多少啦?”路杭远话音未落就挨了罗素一计眼刀,“呃...反正你不管考得怎么样我们都接受,别学成这样!”
“我......”
陆轶拿着筷子,有一瞬表情空白,纯白的餐桌上布满美味的佳肴,升腾的热气与食物香气一道钻进鼻子里,暖黄的灯光下能清晰瞧见粒粒细小灰尘的光影,怎么瞧都温馨。
陆轶身上却发了冷。
既然什么都是能被接受的,那他又何必委身于名为经验的规矩。
遗忘和粉饰太平是这个世界上最般配的搭档,才不到一年,俩人已经不少次试探,期艾地想要从陆轶嘴里听到年少不懂事的结论。
“毕竟...当初也约定好了的,也是为了自己。”陆轶轻声道,“有个好点的文凭,总是不吃亏的。”
路杭远嘴角微动,忽然笑起来:“那倒是。”
这个房子里没有洗碗机,罗素猜拳赢了,就打发路杭远洗碗,自己凑到陆轶边上看他难得一见的消遣。
“哎呀...颜料管子都干了,妈妈今晚去买套新的回来。”
“不用。”陆轶轻轻摇头,脊背挺得笔直,手腕微动,在铺色块,“偶尔才用一次,等以后时间多了再说。”
罗素现在也怕“再说”,忙不迭地点头,“最近学校里怎么样?上回去家长会的时候看你一个人坐,孤单不孤单,要不要和老师说说哪怕三人并坐?”
“我还挺喜欢一个人坐的,位置大...而且也不会有被逮到说小话的机会。”
“是嘛?那也不错。”
路杭远昂着脖子搭话:“你们说什么呢?为什么不带我啊!”
陆轶无奈地说:“带你带你。”
他画画已经很生疏了,甚至下笔会停顿一两秒,随后才用手腕带动着画笔左右开弓地上色,显然自己也是认识到了这一点,神色有些怅然。
罗素:“一会我们走了,你把门窗都关关好,冻到了要感冒咳嗽。”
陆轶笑:“好啊。”
罗素在他温和漂亮的脸上停了几秒的视线,半晌叹了口气,哒哒踩着拖鞋走去厨房拿饭后水果。
“嗡嗡——嗡嗡——”
罗素疑惑道:“谁的手机在响?路杭远是不是你个老东西科室又有事情啦?”
陆轶连忙摸过茶几上的手机,说:“我的。”
“怎么不接啊?不是电话......”
“是消息,通知铃声时间比较长而已。”
“哦。”罗素干巴巴地应了声,心想这小子所有的电子设备到手里一律静音,以后属于最好不要独居的高危人群,怎么还会给人的消息设铃声的。
越想越不对,知子莫若母,罗素问:“谁啊,朋友?”
“...家教。”
“家教?”
“嗯,他把昨晚我做的卷子批完了,刚发过来。”
“你什么时候找了家教,怎么我都不知道?靠不靠谱,本科是哪里的啊——”
“很淳朴的一个大学生...”陆轶连忙道,“呃,人挺好的,本科是T大,讲得也不错......”
陆轶冷汗都冒出来了,好不容易过了罗素这关,路杭远擦干净了手也过来八卦,问从哪找的,盘问了十分钟,唏嘘地掏出手机转了五千块钱,嘴里喃喃:现在这社会人工费不得了。
罗素操不完的心,高跟鞋都踏出门槛了还转头叮嘱:“小心不要被人骗了知不知道?钱不能乱转,自己谈的价格自己看着!”
陆轶连声应着,好歹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