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甚者［校园］》正羊

1、第 1 章

　　“还真是头一回见啊，见过文理科来回转的，就是没见过半路还掉头的呀...”
　　“艺术生...走演艺了伐？”
　　“走的美术，也确实哦...之前没基础的。”

　　上课时间，长廊寂静。
　　转角处走出两名搭伴的年轻教师，刻意压低的嗓音在冰冷的白瓷砖上撞出几声闷响。

　　九月初，蝉鸣不歇，窗台边泄出的一隅灿金也有灼人的热度。

　　教室后排陈旧的立式空调进入了周期性的停歇，表面“27度”的绿光微闪。

　　“前天布置下去的任务，昨天晚上是不是还有个晚自习？晚自习上是不是有时间？你们就默成这样？”

　　讲台上的女老师推了推眼镜，寒光骤闪，她锐利的目光从教室的一角掠过，像会拐弯似的再巡视到另一头。

　　最后停在外框裂了个小口的时钟上，时针微微一摆，离正式下课还剩五分钟整。

　　陆轶今早才退烧，不像周围人都穿着短袖，他外边还套了件薄衬衫，也正好免了胳膊肘撑着桌面的时候就硌着疼。

　　他就着这个姿势神游了小半节课，随后就被教室后排爆发的声嘈杂响震得一抖。

　　“我靠！你干什么呢赶紧往后点！”
　　“糟了糟了，喷出来了......”
　　“喷我脖子里了！这玩意怎么还是冰的！”

　　讲台上的老师正为后排的骚动冷脸，却不想教室最后一排的男生猛然同时站起来了四五个，人高马大的像要起义。

　　老师推了推眼镜，问：“出什么事了！袁煜晖，你站起来做什么？”

　　陆轶下意识地朝后看，还没看出什么名堂嗅觉先将后排发生的事传了过来。

　　——热风卷着略刺鼻的汽水味跌跌撞撞从拥挤的座位空隙席卷而来。

　　白色细密的泡沫淌到了地上，袁煜晖往后仰的时候拨了把齐昶，幸好没喷到人身上。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原本一粒应当被于醒丢自己嘴里的曼妥思直直地掉进了桌上没盖盖的水杯里。

　　可问题是那可不是饮水机里的白开水，是他鱼目混珠偷渡的雪碧啊！

　　唏嘘声、吵嚷声、桌椅碰撞的乒乓响声都混杂在一块，把原本熬完五分钟就下课的课堂搅得一团糟。

　　陆轶微怔，视线穿梭过或笑或闹的脸，最终停留在一座冰山上。

　　齐昶神色莫名，似乎还没醒困，维持着个微微后仰的姿势动也不动，极富少年感的手臂线条上被雕琢了浅青色的脉络。

　　台上的老师伸长了脖子，随后神色愠怒，三两步冲了下来，直接提了全部最后排的八个人去了办公室。

　　“叮呤！！”
　　铃响了，陆轶脑子里还轮转着齐昶出门前的一幕——他屈指弹了下藏在书立之后的橘子。

　　那浑圆橘黄的东西无声地滚了滚，明艳的好像窗外毒辣的太阳，大摇大摆地闯入了陆轶的视线里。

　　高二新学期伊始，陆轶以倒数第三的成绩进了纯文科班，一头扎进了和尚庙里。

　　这届一中统共有十六个班，八文六理。介于陆轶是出去学了大半年美术折返而回的，又对理科天生苦手，选了纯文科渡劫再合适不过了。

　　同样是新班级，女孩们要扭捏些，下了课分享点小零食，照照镜子说说额头上新长的痘，叽叽喳喳的像群连蹦带跳的小鸟。

　　男生便很不一样了，上午才见了第一面，中午就称兄道弟，运气好晚上路况不错没团雾立马就能上梁山。

　　文科班是不谈绿叶衬红花了，绿叶本身就挺凋零的，但齐昶算是最亮眼的一片小绿叶子。

　　成绩好不说，主要是人长的帅，打球技术也不错，在运动会和联赛上也都出过风头，算是集齐了校园风云人物的所有buff。

　　值得一提的是，此人在一年除主三门以外全部放养的情况下，几次大考理科副科都直逼满分，简直就是理科紫微星。

　　可谁知分班志愿一出，他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深入了对家老巢，令人唏嘘。

　　一中教学楼标配是一层五个教室，四个班，一间心理辅导室，一个备用教室，用来堆放大考小考时学生们要从教室里清出来的学杂物。五班在楼层最偏右的位置，教室后门直连天桥，算得上是距离食堂最近的班级之一。

　　但就算如此，犹豫也很容易败北。

　　陆轶只不过愣了一愣，教室基本上就空了，窗外也泛起人浪。他顿了顿，索性又转回到位上，拿出早上没吃完的包子轻咬一口。

　　带荤腥味的吃食最不能放凉，就几节课时间，一口没咬到馅的包子皮吃下去已经有些让人反胃了。

　　他顿了顿，手指压住腹部，缓过几秒后觉得好些。

　　算了，还是不吃了。

　　陆轶抖了抖袋子，手指一绕灵巧地打上一个结，从教室后头准备绕到垃圾桶边上去丢了。

　　他路过最后两排时顿了顿——狼藉一片的犯罪现场还保持原样，雪白的泡沫都沸腾干净了，唯独留下湿痕和甜腻的味道，摊开的书上被淋得像斑点狗。

　　陆轶外套口袋里有张很难判断存活日期的纸，只用了一角擦了擦并未沾到什么荤腥的唇边。

　　于是，他便很是顺手地将干净的一面叠出来，往桌面一摁，修长的手指推着擦了个来回。

　　四分好心，四分嫌弃，还有两分失去理智。

　　齐昶作为最无辜的被连坐对象，曼妥思不是他的，偷渡的汽水也不是他的，偷偷睡觉也没被发现，荣幸地第一个从办公室被放回来，结果进门就怔住了。

　　新学期头天，空无一人的教室，为什么有个长得不错的男性田螺在帮我擦桌子？

　　齐昶愣住了。

　　要说不认识这人，说不定还能装死拿了胸卡就出门，可他认识陆轶，还对他印象十分深刻。

　　一中的晚自习出了名的难请假，请假条又分黄绿红三种，黄色单日，红色包月，绿色包学期畅通无阻。

　　陆轶就是学校唯几拥有绿条的独苗，每到傍晚都看红了一众血气方刚的男儿们的眼。

　　齐昶承认自己也红过眼。

　　陆轶往上扯了袖子，露出较同龄男孩细上不少的手腕，莹白的一截，在半照的太阳下仿佛发光，侧脸被蓝色的椅背挡了一半，只露出挺翘的鼻梁。

　　正是因为离得并不十分近，眼睫盖出一轮扇形于脸庞上的阴影才分外明显。

　　“你好...我自己来就好。”齐昶冷不丁出声。

　　陆轶猛地抬头时影子已经将他半个人都笼罩起来，齐昶不知什么时候悄然站在他身后，弯腰过来拿他手上湿润的纸。

　　“哦。”陆轶有些尴尬，他说话给人的距离感很重，而且听起来总觉得这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齐昶问：“你怎么不去吃饭？”

　　少年甚至是有些冷峻的神情却是让人无所适从，陆轶慢吞吞地将湿纸攥成团。

　　他比面前的人要高上一点，在此刻毫无用武之地的身高优势除了让他看上去有些像霸凌哥之外毫无用处。

　　齐昶咳嗽一声，问：“要一起去吃饭吗？”

　　“我吗？”

　　陆轶把塑料袋里的半个包子晃了晃道：“我就不去了，在教室里吃就行。”

　　“那行。”齐昶也不强求。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都别开头。

　　空气仿佛都凝结起来，结出霜花，氛围堪比最熟悉的陌生人。

　　齐昶从包里翻找了会才找到淡蓝色的校卡，走到教室门口时没忍住回头看。
　　陆轶扶额站在桌边，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

　　正午走廊里的光盛，齐昶后背一烫，他沉了沉眼神，转身加快了脚步下楼。

　　再次惊醒陆轶的是午休结束的响铃。
　　一中的午睡铃有两段，但都不分伯仲的吵。原先是一段舒缓的钢琴曲，但在学生们“老师定点占下课”的血泪控诉下广播室无奈进行了改动。

　　于是改成了这么个天王老子来了都得戴小蜜蜂说话才能听见的动静。

　　陆轶刚把自己从柔软温热的毯子里拽出来，就听见班主任王成胜说要调座位。

　　“他怎么现在来了，不然还能再睡五分钟呢！”陆轶的同桌陈超嘟囔道。

　　前桌的女生去接了水，回来说：“可能是为了上午的事情吧。”

　　五班有十二个男生，即便如此在大文班也是破纪录了，原本的安排是最后一排和第四排的中间两组是男生，就是为了让男女生不要太泾渭分明。

　　现在看来不太行。
　　但班主任王成胜强调了两遍不太行，陆轶也没理解哪里不太行，迷迷瞪瞪就被招呼搬到后面去。

　　王成胜把靠近饮水机的窗帘拉开，中气十足地说：“还有什么问题吗？还有谁有问题现在说，我一起调！”

　　“我有点看不见。”陆轶实在懒得动，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没有问题了是吧？”

　　陆轶：“......”

　　他有些烦躁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嘈杂中王成胜又神色陶醉地交代了明天开学典礼的事，简直就是皇帝的喇叭。

　　到了高中学生都是桌人一体，人到哪里桌到哪里。
　　陆轶推着桌子往后走，被桌腿摩擦地面的声刺得鸡皮疙瘩直起。

　　“哗啦——”
　　齐昶将自己的桌椅往后一拉，自己整个人几乎顶到了墙壁，他见陆轶停在中间不动，低声催促道：“进来。”

　　“行。”陆轶一使劲，从空荡处挪进去后说低声说了句谢谢。

　　等陆轶坐定了，他的新同桌吴忧也挤了进来。他原先是单人座位，猛然一下有了同桌热情非凡，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这样一来陆轶现在就坐在齐昶的斜前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身后人的视线老定在他身上，像扎人的嫩刺，蜇得他哪哪不痛快。

　　教室里还是一团嘈乱。

　　齐昶剥了块蓝莓味的糖含着，正百无聊赖地折糖纸玩，余光却忽然瞥见些怪异的场面。

　　——他看到新前座犹如卡壳般从口袋里拿出餐巾纸后倒水杯里的水润湿，随后一板一眼的从桌面擦到桌肚，再到侧面的挂钩，擦得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