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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不再让你孤单 ...

  •   深夜时分,小屋里还亮着一盏灯。
      此时此刻,展越在高洋的房间里,帮张采薇赶数学作业。
      而张采薇小朋友本人已经在展越的床上睡得像小猪一样了。
      啪嗒一声,用力过猛,笔头又断了。
      “啊烦死了……不是,现在的小学生数学怎么这么难?”展越头也不回,把铅笔丢给高洋,“你来写吧,我都写一半了。”
      高洋靠在窗台上都快睡着了,被展越一支笔丢过来砸醒,他坐起身拿了把美工刀,帮展越把断了头的铅笔重新削出来,“我不写。你活该,谁让你要帮她写的,你这就是害她。”
      “嘿?你现在一套一套的,刚才她求我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展越回怼:“我这人耳根子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接过高洋削好的铅笔,“我怕她爸明天来接她,发现她在咱们这几天什么都没写,到时候对我有看法。”
      “有就有呗。”高洋漫不经心,“我又不知道她求你做作业。”
      天知道晚上张采薇看见展越回来有多高兴,原本她对着满满一整本的数学作业都快愁死了,高洋也不帮她写,此时看见展越回来,简直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把他往房间里拉。
      可是那个房间几天没收拾,已经乱的跟小猪窝一样,满地都是漫画书,还有一股子炸鸡和冰淇淋的味道。高洋在门外看一眼就洁癖发作,宁死都不肯进展越房间,自然也没听见张采薇让展越帮她做作业。
      虽然是小学数学,可是要一晚上写完,还要写得像小孩,还要想办法弄点错误,字还要故意写的幼稚,这工作量可一点都不小。展越打了一晚上篮球,写了半本,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加油。”高洋又给展越削了两支铅笔,接着脱了上衣拿着浴巾,“困死了。我洗澡去了,你慢慢写。”
      展越不愿再骂,内心安慰着自己有生之年还有机会肝数学作业,也算是一种怀旧吧!
      他活动了一下肩背,休息一下,刚才高洋拿给自己的那张《吾爱》还摆在眼前,画里的小狗子在大白猫的保护下睡的很香。
      展越看得心里暖暖的,他起身环顾了一下房间,窗台上、墙边都出现了一些新画作,以自己的眼光来看,画得都非常好看,也不知道高洋究竟用的是哪一脉评价体系,对自己那么苛刻。
      一旁的画架上,盖着一张废报纸,四个角用夹子夹了起来。展越起了好奇心,想揭下一个角看看,可是手刚碰到报纸,就听见浴室里传来“嘭”得一声脆响。
      “我操……”展越大惊失色,连忙冲进浴室。
      浴室里雾气腾腾,有香香的柠檬薄荷味,高洋看起来是已经洗好了,他下身围着浴巾,背对着展越蹲在地上,能看见一排清晰的脊椎骨像鞭子般利落,他听见展越进来,扭头看了一眼,就转了回去。
      虚惊一场,只是玻璃杯打碎了。
      展越拍拍胸口,蹲下来掸开高洋的手,“闪开,别拿手捡。”说完就拿来了苕帚,把地上的玻璃碎片都扫进了簸箕里。
      “没事儿吧?”展越拿过高洋的手检查了一下,“吓我一跳。”
      高洋如实说道:“手抖了一下,痉挛。就复健时的正常现象。没事儿。”
      “痉挛?这什么感觉?疼不疼?”展越紧张地问。
      “不疼,就是忽然抽抽一下,跟睡觉的时候腿抽抽差不多。”高洋甩着手,吸了吸冷气。
      “你确定?”展越狐疑地盯着高洋,拿过他的手问。
      “其实……有一点。”高洋解释。
      “就一点?”
      “……挺疼。”
      展越啧了一声,他仔细检查着高洋的手,看他骨节清晰的手指上还有缝针后留下的印子,指甲看起来也比正常人薄且软,泛着淡淡的粉色,显得可脆弱了。
      “没事儿。”高洋起身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现在好了。就那一阵子。”
      展越操心病又犯了,他看高洋这脆弱的小手,看着软绵绵的没力气,根本舍不得他拿来用,恨不得给他买个保险,“你别动了,头发我帮你擦,等我把玻璃渣倒一下。”
      “哦”。高洋点头,然后靠在洗漱台上,按照医生指示的办法开始揉手。刚才刷牙的时候,右手忽然传来一阵酸胀,杯子一个没拿稳就掉在了地上。毕竟此前伤到了神经,这种痉挛还是会有,他也只能以后慢慢适应。
      展越倒完垃圾回来,看见高洋还靠在洗漱台上揉着手发呆,看着可怜兮兮的,当真是那种把媳妇儿惹毛了之后,刚得到原谅,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卑微感。
      “你妈知道你还有这样抬不起头的时候么?”展越笑嘻嘻地扳过高洋的脑袋,一边帮他吹头,一边笑他。
      这吹风机声音太大,高洋干脆装听不见,感觉展越在自己脑袋上揉来揉去,好像不敢使劲儿一样,手比平常轻多了,有点痒痒的。
      “行了行了,我头发短,容易干。”高洋挠挠鸡皮疙瘩就要跑。
      “不行!还有一撮没干,我有强迫症!”展越眼疾手快,拉住高洋的头发。
      “疼疼!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这个浴室本来就很狭窄,加上刚洗完澡地上还有一层水汽,展越向后一让,脚底打滑差点跌倒,还好高洋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胳膊。
      展越跌进高洋胸口。
      “咳!干嘛!松手!锁我喉呢?”展越挣扎。
      高洋居高临下看着展越笑道,“问你,你这三天都跑哪儿去了?为什么我去你家门口也找不到你?”
      “沙雕!我压根没回家!”展越哈哈大笑,低头咬了一口高洋的手臂,趁他吃痛放松,跐溜一下从他的钳制中逃出来,拔腿就往屋里跑。
      两个人嘻嘻哈哈追着进屋,展越眼看着无处可逃,直接钻进高洋的被窝里,像个蛹一样把自己卷起来,“别过来!今晚休战!你有什么想法,都等明天张采薇走了再行动!”
      “我没有想法,你出来先。”高洋一看见展越进被窝就崩溃,他自己是不洗澡就不碰床的,平时困得眼皮打架,也是靠在飘窗上小憩。可展越打了一晚上篮球,浑身是汗也没洗澡,就这么钻进自己被子里,简直就是诚心的。
      他过去像剥粽子一样想把展越拽出来,可展越力气也不小,他伸出一脚踢到高洋的膝盖,于是高洋也顺利成章栽倒在床。
      “你要干嘛?”高洋看着展越一脸欠揍的笑,“张采薇在对面呢,你有什么想法,你也忍一忍。”
      展越看着高洋秀气的眼里闪着亮亮的星光,他忽然鼻子一酸,“抱抱!”
      可是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躺在床上呢,高洋想抱也没地方下手啊。
      “你抬起来点儿,”高洋哭笑不得,“你稍微挪一下,不然我手没地方放。”
      展越摇头,“不管,我就要抱!”
      “哎……”高洋只好环过展越的肩膀,“这样行不......”
      展越哼唧了一声,往高洋心口蹭了蹭。
      高洋趁着展越蹭的时候,才能环抱住他,向以前一样,揉揉他的后脑勺。
      于是两人也不再讲话,就这样抱在一起,倾听着对方的心跳。高洋的心跳很慢,但很稳,就像他的人一样,从容不迫,处变不惊。而展越心跳很快,咕咚咕咚的,一声接着一声,像小鹿乱撞,像青春期的小伙子一抬头撞见了心上人。
      “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半晌,高洋笑着问展越。
      他笑的时候酒窝浅浅,展越看得心动,凑上去亲了一口。
      “我小时候,经常被当成小姑娘。”展越挪开胳膊,躺到高洋胸口上,把手枕在脑袋下面,两条腿伸出床外晃荡,嘚瑟,“没办法,长得太讨喜。”
      高洋问:“那你没喜欢过女孩吗?”
      “啊这……”展越再次想到那个误闯女厕所之后的童年阴影,不愿回首,于是反问高洋,“你呢?你喜欢过没。”
      高洋摇头否定道:“也没有。”
      展越一直很好奇,高洋这人吧,说他清心寡欲,可他也有小爱好,爱抽烟爱吃辣,在那方面是该出手时就出手,并不刻意回避;可说他有欲望,他有时候却又像个苦行僧,吃穿住行都很简单,经常为了画好某个细节,几个小时不动弹,但画完就放在那,又不求外界认可,做事情的动机很单纯,没有多余的杂念。可展越喜欢的就是他这一点,以前老爷子告诉他,“人无癖好,不可与之交,以其无深情也”,这年头一个人看上去一点瑕疵都没有,也没有兴趣和喜好,那多半是在掩饰。
      “那你有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兄弟?”展越转过身,好奇地问:“你长这么大,一个关系好的都没有?”
      高洋回忆了一下,“小学和中学那时候的人,毕业了自然就断了联系。我离开老家十几年了,他们也找不到我。我大学是旁听生,旁听生都是个体户,全日制的学生有他们自己的圈子,我在江美也谈不上出挑,一直在外面接私活,时间长了也就疏远了。”
      “那……”展越有些心塞地皱了眉头,心想,这不就是自己说的那种,忽然消失了连报警的人都不一定有的吗,于是他问,“那回头你要是跟我一样玩失踪,我怎么找你?”
      “我玩失踪?你还问得出来。”高洋回过神来,认真地说,“咱俩说好,下回你生气可以,骂人也可以,跑也可以,但不能玩失踪,也不能不接我电话。行不行?”
      “好啊!”展越来了劲:“那你下回生气也可以,骂我也可以,但不准给我脸色看。行吗?”
      可是每个人排解情绪的方法都不一样,高洋不说话,冷着脸,正是在消化情绪,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下次怎么样还是很难说。
      一想到这,他先下手为强,抢过展越的手机,“解锁密码多少?”
      “猜!”展越不告诉他。
      高洋哼笑一声,输了个0501,不对,又换了自己的生日0917,顺利解锁。
      “草!”展越一看,急忙从被子里挣出来,去抢手机,可是高洋手臂一抬,举起手机,都快碰到天花板了,自己压根够不着,很急,“你到底要干嘛鸭!”
      高洋看着展越跟个大兔子一样跳来跳去,笑得肚子疼。他举着手机,正在翻通讯录,找到展越手机里尤今、赵乙乙还有黎晓霖这几个自己叫得上名字的人的手机号,截了个图,发到自己的手机上。
      “以防万一。”高洋把手机还给展越:“下次你丢了,我也能拉几个人找你。”
      展越又骂了一声,正想着要换什么密码,就听高洋继续说:“至于你的要求,我尽量吧……但是我真的没有给你脸色看。我就长这样,你也不是不知道。”
      “噗!哈哈哈!”展越看着高洋无奈的表情,笑得又躺回他床上。
      高洋看他躺下,就靠在他旁边。
      “其实......我之所以出去三天,我没有躲着你。我是想,我们都冷静一下吧。你给我发的那些话我也看到了,我没有回,是因为我也没想明白。”展越看着天花板,若有所思地说道。
      “没想明白什么?”高洋问。
      “没想明白,我到底是在怕什么。”展越挠挠头,“原本我怕你恨我,也怕你走了。可是我后来也想明白了,你不是那种滥情的人,如果真有那天,你肯定有你的理由,你告诉我就可以了,我能接受。”
      高洋听了,怅然若失,他叹了口气,看了看展越,眼里有隐隐的忧愁,“可我去哪儿呢......我现在很踏实,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踏实过。真有那天,你要走,你说一声就行,我都能接受。”
      展越撑着脑袋,神情像在想一道难解的数学题,他看着高洋窗台上的画稿,“我从小虽然没爸妈,但是我爷对我好。他给了我很多的爱,所以我也不缺爱,虽然他现在也走了,可我还有朋友啊,就算以后他们都要结婚生孩子,我也不贪心,有时间就一起吃吃喝喝,没时间我就自己游山玩水……玩不动了就去养老院,我这么人见人爱,肯定是养老院里最受欢迎的老头子。等我死了,我墓碑上就写,人间真好玩,下次还来。”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最后的声音就像是梦呓一般,带着点朦胧的睡意,眼皮也渐渐耷拉下去。
      高洋默默地看着他,安静地听着,随着展越的声音,他看到了一幕幕画面,时空如流光般交错,海上生明月,月落日升,枯骨生花,千山万水转瞬老去,眨眼便来到了遥远的以后,来到了万物的终点,天涯海角,芳草萋萋,知己至交终有一别。
      他能画下这一幕幕美景,却留不住眼下转瞬即逝的光阴。
      其实展越和他一样,知道彼此这种感情是边缘的,是无法真正被主流接受的,也无法像大部分人一样,儿孙满堂,有人养老送终,所以很多时候都早早为自己打算好了一切。
      “我陪你。陪你吃吃喝喝,陪你游山玩水。”高洋像画中的大白猫用尾巴圈起小狗一样,用手臂圈住展越,“要去养老院,我也去,我给你送终,你死了我再死。”
      “啊呸!”展越都快睡着了,一听见死字,当即打了个冷战,一巴掌打在高洋背上,“又他妈放屁!”
      他想到高洋以前就说过,要是自己腿受伤,他就把手折了陪自己,结果这句话真的差点应验,现在想也是毛骨悚然,“你再说这种话,自己滚。”
      “滚就滚。”高洋无所谓地笑笑,“那你告诉我,你这三天都去哪里?你不说,我今晚都睡不着。”
      “就那小谁~当时救了我俩那个登山客,我跟他住民宿去了。”展越说。
      “对,我记得他姓关。”高洋说:“好像还是先天残疾的?”
      展越点头:“关小军,两条腿都是义肢。那段时间你住院的时候,我又跟他见了一次,这次他从哈萨克斯坦旅行回来,路过江州要来看我,正好我就请他住了市里一个很有名的民宿。诶对!他说后天动身去H市,不是离你老家很近吗,明天我们请他吃个饭吧,你给他介绍介绍,好歹也是救命恩人。”
      “好啊,应该的。”高洋点点头:“我也一直想谢谢他。”说完,他过枕头和一个毛毯,看起来是要走人的样子。
      展越一呆,“你干嘛去?”
      “我滚去睡沙发啊,你刚不是让我滚......”高洋一起身,结果半边身子被展越枕了太久,已经麻动不了了,“扶我一下,起不来了......”
      这个人,还真是言出必行的好汉呢。展越直接把高洋推回床里,按住,“起不来就别起了,睡你的吧。我去洗澡,洗完澡回来还要帮张采薇写数学作业。哎,今晚我是别想睡了。”
      “实在不行,我稍微帮你写点儿?”
      “就等你这句话。”展越把作业本往高洋身上一扔,“不会的问我哈。”说完蹦蹦跳跳洗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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