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对苦命鸳鸯》上官柳七七

25、星河落我心

　　没人好意思问赵乙乙究竟从赵志远那拿了多少钱，看她这个态度，起码八位数起。
　　然而，当务之急是商量怎起诉林焕东，争取拿到赔偿金，把这些日子受的委屈连本带利讨回来！
　　“他不可能善罢甘休，”展越说：“与其等他把老子干死，不如老子先上。”
　　“把他给约出来，我们跟踪他，看看老巢在哪。”赵乙乙对展越道：“你说你卖身给我了，有钱了。”
　　展越小声质疑：“可否给个稍微体面点的理由？”
　　“没有！”赵乙乙没好气：“就说你不仅可以连本带利全部还清，而且别的条件也可以商量。不过一定要约到现场，我拿现金给你们。”
　　展越点头说好：“我把房产证押你这吧。”
　　赵乙乙刚往嘴里塞了块鸡腿，闻言差点噎住，她连连摇手，口齿不清地说着使不得：“老爷子的心血，你敢给我也不敢收，我怕折寿。”她见展越面有难色，又说：“你别老这么多顾虑，一件一件来，踩点搜证报案起诉，最后拿到赔偿金，再分不迟。”
　　“妹子，女中豪杰，我敬你一杯。”尤今一直花痴地看着赵乙乙，之前在听展越说她的时候，已经为她仗义的性格所折服，如今见她不仅仗义，还落落大方，不拘小节，更是好感暴增。
　　“干干干。”赵乙乙跟他碰了一杯，继续道：“他们拿了钱走，总不能是原地飞走吧，我们找人跟着，踩点。”
　　展越说：“可以。但就我们三个，轮着来。”他指了指自己，尤今和黎晓霖。
　　“要是跟踪，我们保险起见，可以一个人跟一段。”黎晓霖提议。
　　“但是，安不安全？要不我从公司找几个退伍安保？”赵乙乙犹豫：“你们就是普通小老百姓，要是被逮着……”
　　展越若有所思道：“以我对林焕东的了解，他这次不会亲自跟我见面，我明面上已经跟他闹翻，他也知道我和你关系非凡。这时我忽然变脸回舔，那种老狐狸心思多，不会现在打草惊蛇，我猜他会找手下来。”
　　当然，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说是送现金，没几个人会拒绝，这些江湖人，交货手段多的是，最多是换个人罢了。
　　“嗯，真有麻烦，我会找你的。”展越恶狠狠道。“总之，老子一定要整死他。”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下午，也就是人气最旺盛的时候，展越坐在市中心最繁华街道的咖啡厅里，看着暖洋洋的日光，和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心里不敢有丝毫懈怠。
　　谁也想不到，这个浑身行头加起来不到一百块，看起来稚嫩如学生的男孩，此时怀揣一百万现金。
　　展越有点担心，如果对方让自己把钱放在某个地方，那就不太好办。
　　不过，他也想好了拒绝的办法。总之现在就是见招拆招的时候了。
　　展越拿出手机，看着自己给林焕东发过去的简讯。
　　“哥，对不起。那晚之后，我非常后悔。是我的冲动，让您受了伤害。确实是我欠钱在先，您对我不薄，我却无理取闹，真的对不起。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从女朋友那里拿了一百万现金，一次还清，包括您受伤的医药费。给我一个机会，给您当面道歉吧。小展。”
　　展越恶心到想吐，这还是凭借自己小时候写保证书的记忆写的，没想到居然在高利贷身上派上用场，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当时林焕东一直没回，第二天才用另一个陌生号码给展越发了一个地址。
　　或许林焕东是真的意识到了什么？展越猜想，他自己那晚奋起反抗，可能是被林焕东当成自己有了靠山之后的反击，已经有所顾忌，但这些人又深知富贵险中求，为了一百万现金而冒险，也是不无可能。
　　果不其然，林焕东没有亲自来。但来人也不陌生，是那晚林焕东身边叫阿新的男子。
　　两人进了包厢关上门，一路上阿新依旧闷不吭声，来了就将合同递给展越，然后开始点钱。
　　展越拿出自己的合同开始对，没发现什么问题。
　　“钱对吗？”他问。
　　只见阿新带来的点钞机咔咔作响，然而毕竟是一百万，验起来颇费时间，等到最后，展越都想点份晚餐了。
　　“对。”阿新言简意赅：“我拿走了，你把合同撕掉吧。”
　　展越当着阿新的面，将合同撕成两半，随手往边上一扔。
　　背负了这么久以来的债务大山，终于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然而，这一切还没完。
　　从这一刻起，才是反击的开始。
　　望着阿新离开的背影，展越又把刚才撕掉的合同捡了回来，装进包里放好。
　　他刚才没有没有撕太碎，就是因为准备捡回来当证据。此外也庆幸阿新没有亲自撕，不然对方要是撕碎，或者用火烧，或者带走，那就少了一个重要的证据了。
　　果然还是一群小流氓，做事情根本不靠谱。
　　他给尤今发了一条简讯：他出去了。
　　大花臂小北鼻：江A43353，我追上。
　　此前，两人商量好，如果对方是开车来的，就尤今跟，步行来的，则是展越跟。
　　开车的是尤今，副驾驶是黎晓霖，他在以前学法律的时候，也跟着学过一些刑侦的课程，知道怎样追踪比较高效，于是他负责指挥。
　　二人抵达城郊区一处工厂，路标上写着广海大道，也是个陌生地方，再往前没多远，就出市了。
　　这个老厂四周杂草丛生，十分破败，也没有厂牌，看样子没人使用了，非常荒凉。
　　然而此处人烟稀少，再跟下去，很容易被发现，所以众人决定不再跟进。
　　黎晓霖拍下厂房四周的照片，路标等等一些标志性的记忆点发送给了群里。
　　这么一来，除了黄家湾路，又多了广海大道这个老厂房的地址。
　　此外，今天参与协作的四个人都在聊天群里共享了行程，一旦发生危险，赵乙乙就会联络自己在公安内部的熟人来帮忙。好在一路相安无事，也不必再惊动自己的刑警好友了。
　　赵乙乙刚刚松了口气，忽然简讯铃声再次响起。
　　【霸道总裁的左护法：分公司宣传部缺个策划，问问小展有没有兴趣，薪资待遇好谈，比他现在那公司强。杜】
　　这显然是赵志远的决策。
　　难怪打钱解冻那么爽快，看来老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挺喜欢展越的，此次邀请，估计也是想做进一步的考察。赵乙乙一边想，一边将聊天记录发给展越，并补充：“反正你也辞职了，不如去试试？”
　　按照以往展越的性格，估计又要犹豫半天，可是没想到这次几乎是秒回：
　　“没问题，当窑工都行。”
　　如此的决断，可见早不是那个优柔寡断的展越了。
　　展越放下手机，心还在怦怦跳，这是他长这么大，在最短的时间内做的决定。
　　在看到简讯的时候，他还是迟疑了一下，脑海里再次开始出现各种挣扎，但是他很快切段这些干扰自己的念头，现在就一个目标，搞死林焕东。
　　进入赵家的公司，则等于真正意义上有了赵家人做靠山，有他们的势力和名声镇在这里，没几个人敢公开得罪自己。如此一来，便是多了一个能与黑恶势力抗衡的筹码，而身边亲人朋友的安全，也得到了更近一步的保障。
　　从这个角度来讲，这份招聘简直是天赐良机，天都要帮自己，再不上真说不过去。
　　晚上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楼道依旧是那么的漆黑，像是要把人吞进去一般，但是展越已经没有半分恐惧了。
　　经历了那一晚的恶人恶事，觉得妖魔鬼怪哪有人心的丑恶可怕呢？
　　门没锁，家里静悄悄的，高洋房间的门半掩着。展越透过那条缝看过去，房间的灯光很暗，高洋站在落地窗边画画，长身玉立，聚精会神，仿佛他的周身被一层透明的气泡笼罩着，一拿起画笔，就能隔绝世间万物与纷纷扰扰。
　　这几天里，展越一直糟事缠身，几乎与高洋打不上照面，此时一看，都有种如隔三秋，甚至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看上去和之前不太一样，头发剪短了很多，可以看见雪白的耳朵和挺秀的眉眼，看起来更精致也更精神。
　　展越不想打断他的思绪，自己心里乱乱的，也暂时不想睡觉。于是他拿了一袋猫粮和几根火腿肠下楼，准备喂喂流浪猫狗顺便乘凉。
　　夜凉如水，此时午夜降至，气温已然降到了个位数，展越打了个喷嚏，正要回去，一起身就看见好玩的一幕。
　　看门大爷的小黄狗，正在逗一只大白猫，那个白猫展越眼熟，是自己经常喂的其中之一。它胖乎乎的，通体雪白，毛色洁净光泽，眼睛一蓝一绿，看起来很傲慢，一看就是衣食无忧的样子，小区大爷大妈们的积极投喂功不可没。
　　小黄狗围着大白猫转了半天，大白猫只是慵懒地眯着眼睛，既不逃走，也不搭理，急得小黄狗摇着尾巴嗷嗷叫。
　　“喂！”展越喊了声猫：“人家要跟你玩，你带它玩一下，别这么高冷噻！”
　　大白猫看了展越一眼，没有理，换了个姿势继续眯着。
　　展越忽然觉得这猫很像一个人，除了太胖之外，气质神态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几无差别。
　　“你在跟谁说话？”
　　身后一个低低的，带点磨砂质感的男中音传来，展越来不及回头，就被劈头盖脸甩了一块毛毯。
　　“高老师，你真是属猫的吧！”此话一出，展越自己都是一惊。他转过身，再看向门口，大白猫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小黄狗呆呆地趴在小窝里，看起来都要睡着了。
　　什么！这也太快了。展越心想，该不会是高老师其实是那个大白猫变的？小说里的猫妖都是白天躲起来恢复元气，晚上才能变成人形。而高老师平时昼伏夜出，走路的时候无声无息，看人的时候横眉冷对，总给人“不管你富贵还是强权，我就是看不起你”的态度。
　　一念及此，展越觉得更冷了，赶紧裹紧高洋带下来的毛毯。
　　高洋也坐了下来，拿出一包烟放在花坛上，自己取一根。
　　夜风阵阵，打火机的火被吹灭了好几次，高洋打了半天，也没将火焰打着。
　　展越见状，急忙伸出双手，圈起来聚在小小的火苗的两边，挡住的风势。
　　高洋在展越的保护下，终于把烟给点上了。他仰着头，笔直地吐出一口烟气，看着它在夜色中缓缓飘散。
　　“黄家湾路那晚上，真的谢谢你。”展越道。自己在那之后一直疲于应付后续事务，根本没有机会好好跟高洋说声谢。
　　高洋吐了个烟圈，然后摇了摇头，言简意赅地说了句小事，然后就不说话了，也不问什么，自顾抽着烟，看着天空。
　　展越觉得今晚的高洋看上去特别温柔，他远远地看向天边海蓝色的星空，好像要把星河都装进眼底，温柔中带着一点点惆怅的感觉，这是平时难得一见的。
　　“你看过极光吗？”高洋忽然问。
　　展越摇摇头，他知道那是一种极端气候地区才会出现的绝美天象。
　　黑夜之上，硕大的弧形光带出现其中，有紫色，蓝色，绿色，也有混杂的颜色。他看过赵乙乙在北欧拍过的极光，一直心向往之，然而从小到大，自己的生活千篇一律，也没出国国门，此时此刻，更是举步维艰，步步惊心，又有何资格谈论美景和远方。
　　“我老家那里，到了十二月和一月的时候，运气好的就能看到。”高洋看着天空，淡淡地说。
　　展越叹了口气：“我空长这么大，其实什么也没见过，什么也不了解。”
　　“想看吗，一起去。”高洋吐出一口烟。
　　展越愣住了，不知说什么好。
　　高洋看着展越傻傻的眼神，哑然失笑，过了一会又问，“你那事办完了吗？”
　　展越哦了一声，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包括展振朗出院，自己辞职，追踪林焕东窝点和自己被赵氏集团分公司招聘的事情，告诉了高洋，但仅就事论事，并没有抱怨什么。
　　高洋听着，静静地吸着烟，脸色如夜色一般沉静如水，眼神依旧悠远，不知在看什么，亦或想什么。只是很安静地坐在这里，当着一个倾听者，不打断，也不发表任何意见。
　　展越说完这一切，长长地吐了口气，感觉心中的郁结也随之得到了释放。
　　他看着高洋，见他没有反应，以为是在发呆，于是自顾自地拿了刚才喂猫剩下的一根火腿肠，剥开了自己吃起来，边吃边戳戳高洋，问：“哎你饿不饿？要不要回去煮碗面给你吃？”
　　最后一根火腿肠在自己嘴里了，他嘟嘟囔囔又补了一句：“素的，荤的吃完了。”
　　高洋闻言，慢慢地将眼神从遥远的天边移回，转向展越的眼睛，看他原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此刻满是血丝，一边吃火腿肠一边看着自己的样子，很像看门大爷养的那只小黄狗，又可怜，又滑稽。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么好笑？高洋控制不住，连连笑呛了好几口烟。
　　展越傻了。
　　这是自己认识高洋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开怀大笑，发自内心，无所顾忌，眼睛不再像湖水那般寂静，而是像天边的星河一般，亮晶晶的，充满生机。
　　“你困不困啊？”高洋看着展越傻呆呆的样子，问。
　　“困。”展越耷拉下一半眼皮，然后又忽然睁大，变回平时黑漆漆圆溜溜的样子，“但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想跟你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高洋看向展越，见展越也毫不避讳地看着自己。
　　“好。”
　　一阵夜风吹了过来，对面几家仅剩的灯光也暗了下去。方寸之间，只剩下深海一般碧蓝的星空，皎白的弯月，和暖黄无声的路灯，树影沙沙地随着微风响动，片刻之后，也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