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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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沉的太阳将天空烧的很红，连带着透白的长廊都像被燃起了一样。
轻缓的脚步声回荡在长廊中，似是旋律。
穿着白色骑士服的男人一手搭在剑上，另一手托举着一枚银白的怀表——他低头看着怀表许久，然后认命般的叹了一口气，收拢手掌将其合上。
银白怀表的表盖镂着繁杂的环形花纹，似是荆棘缠绕，中心却又空无一物。穿过中间的空洞可以看见交叠的表芯——在银白的外表下，正中间的表芯竟是切割成菱形的黑色曜石。
夕阳映辉，白衣的骑士最终还是穿过了长廊，停在了尽头的白门前。
白门高约三米，为浑然天成的玉石。人类目前的雕刻工艺不足以在其表面覆满荆棘的同时保证它的完美无瑕，所以其由精灵制作，赠予这世上唯一值得他们尊敬之智者。
即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
白衣的骑士在门前站立着，久久没有敲门，只是低着头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然而就像是透过了玉门“看”见了他的到来般，厚重的白门向内缓缓开启。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清澈淡漠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已经迟到了，还在门口磨蹭什么呢？尤瑟。”
“哈哈……这不是在想该跟您怎么解释嘛。伟大的神。”
被称为尤瑟的骑士故作轻松的笑着，一脸天然的走进了房间。
在宽阔白房的尽头，白发白眼的少年正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少年很“白”。无论是发色瞳色，苍白的皮肤，还是声音。都不由让人联想到那洁白的色彩。
而这样一位纯白的少年正左手压纸，右手拿笔，左右两边各堆了一叠约半米高的文件。
“……唉。”
——做神真好啊，就算这样也不会过劳死。
同样因为位高权重总是加班还不得不出差的尤瑟不由的发出羡慕的感慨。
“我跟你说过。有很重要的事要嘱咐你。”少年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怨气，“然而你又一次，一如既往的迟到了。”
“也不是我想的嘛。”
“你又睡过头了吧。”
尤瑟嘿嘿一笑，笑得很爽朗。
“神”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抬起右手——但考虑到如果笔摔坏了负责用魔力再做一支的还是自己，他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看着面前的神猛地耷下了肩膀，尤瑟眨了眨自己碧色的大眼睛。
“您的魔力非常珍贵，请务必不要浪费在我的身上。”
“咳。”被神以冰冷目光注视着的骑士做作的轻咳了一声，“您没有用记录水晶，而是用书信联系了我……是因为私事吗？”
尤瑟再说道“私事”两个字时，特意压下了声音。
神是无私的，忙碌的。其恩泽不分国家、种族，平等的照耀着每一个生命。
当然作为这份平等的代价，神要加班、加班、再加班，工作、工作、再工作。
世人对“神”的最初印象都是全知全能、无所不能，尤瑟也不例外。
只不过在成为主骑士，与“神”朝夕相处后，他的观念有了改变。
“神”对他说过，世上的一切都有代价。
麦穗一夜成熟意味着透支了来年的土力，人死而复生必定扭曲了因果。这世上小到麦穗，大到人命，没有一件事是没有代价的。
他只不过是手握着调节这份代价的“天平”。努力使代价调节在可控、可以承受的范围。
所以他得亲力亲为的工作，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五天的加班。这很公平。
尤瑟工作也很努力，所以他时不时会睡过头。这也很公平。
“……用书信是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记录在案的事。的确是我的私事。”
白色的少年声音一顿，然后加重了语调，“但是它对我很重要，所以希望尤瑟你能认真对待。”
尤瑟笑了笑，“一定。”
“……G115至178——抱歉。”
少年僵硬的道了歉，低下头揉了揉自己的眉。
然而比起那些突然听到的完全陌生的单词，尤瑟更惊讶于神对这件事的上心。
因为十分重要，所以在谈及的时候会紧张的说错话——所以在同自己嘱咐时会停下手中的笔。
以往自己每每看见神时他手中的笔都是从未停下。那只样式精致的羽毛笔看似普通实则是流传在世的三件神器之一，永远不会磨损，永远不会断墨。
顺带一提另外两件分别是神用以工作的白石长桌和椅子。
“……地图最东边的那片森林。”
“东之茂森？”
“对。在那深处有一座遗迹。”
白色的少年阖起双眼，似是羽毛拂过般，声音轻缓的说道。
“那座遗迹对我而言是特别的，所以也没有明令教团加以保护。”
“我希望你去那里看看。”
尤瑟说得意有所指，“……只是，看看？”
神依旧阖着眼，却皱起了眉，“……看看那里有没有人。”
尤瑟装傻，“什么人都可以？”
少年睁开眼，白色的眼眸没有感情的望着他，泛着金属般的冷色。
“黑发黑眼的少女，身边可能跟了一只乌鸦——算了，如果你见到她了，你自然会反应过来。”
“了解了。”尤瑟问道，“她和你一样，也是拥有力量的神明吗？”
“不。她是人类。”
神平淡的说道，目光落在身前的文件上，右手的羽毛笔在纸张上滑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如果见到了，她正好有什么难处，帮她。”
“不需要把对方带回来？”
“她并不是那种会为了衣食无忧接受豢养的人。”
少年停顿了一下，连带着那种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只要确认她没事……就够了。”
“不要试图去保护她，也不要过分关注。我不想让这件事对教团造成影响，所以私下委托你。”
“……明白。”
尤瑟沉声应道。他望着房间尽头，伏案书写着的少年，过了一会儿后才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喜欢她？”
嘶啦——
可怜的公文纸被整个划破，在宽阔的房间内发出刺耳又明显的声响。
……
东之茂森。寓意着东方茂密的森林。
这片森林过分广阔，只有外围遭到了人类的开发。内部依旧保持着原始的自然生态和茂密植被。
毒蛇、魔兽、哥布林——东之茂森里原本应有许多危及人类生命的存在，但在一座只以杀戮为目的机械降临此地后，生存的本能令他们远离了这里。
而此刻，这座杀戮机械正顶着枪林弹雨在狂追一只鸟。
——虽然不聪明，但是很结实。
在短短不到两分钟的追逐之中，叶桑更新了自己对它的评价。
她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那类人。在加隆飞出去后她循着记忆里的地图立刻摸着去了安保室，通过一些简单实用的黑客技巧取得了一楼的武装控制权。
俗话说的好，穷啥不能穷枪.杆。不同于那些坏了七七八八的监控摄像头，这些武装机枪不仅开的出枪子，还开的贼快。
啪啦啪啦啪啦。叶桑控制着机.枪对着狼型军用机械一阵扫射。
她倒不怕加隆跟着吃到枪子，因为他的速度比对方快多了，如果吃到就说明这只死鸟在摸鱼。
叶桑射的很爽，但很可惜这些机.枪虽然没坏，但用以换弹夹的传送带却整个被扬了。而且就结果来看，这些用以对付人的实.弹不过是留下了一地的弹壳，论威力甚至给对方抛光都算不上。
只能说。加隆，你主人尽力了。
完好的几个监控已经彻底跟丢了双方。叶桑估摸了一下时间，转身冲出安保室。
她大步的奔跑着，穿过员工通道和下水道，一时间粗重的喘气声甚至盖过了她的脚步声。
在叶桑原来的世界里人类对身体机能的要求无限放低，甚至连美丑的概念都日渐模糊。他们似乎进化了，进化的不再需要这幅肉.体，只有那些还在上学的学生会在意身材和体能，因为他们还没有那些社会人士般进化完全。
但叶桑现在无比感激自己没有“进化”完全。
腰间的剑因为过分沉重半路上就被她握在手里拖着跑，待她宛若死狗般冲出下水道口时，正好看见加隆化为的鹰正抓着圆筒包冲向空中。
而那只狼型军用机械果然如她料想般，在学习模块的作用下，“学”着加隆的模样开始变形。
组成狼身的纳米族群散开，犹如一团黑雾。与此同时叶桑也跑到了崖边，借着惯性将铁剑用力甩起。
她从没想过靠自己让剑身接触到核心，她个弱鸡没那个臂力，她要做的，她能做的，是给自己的搭档递剑。
为此她不需要过度追求角度和方向，只要甩的越高越好。
做工粗糙的铁剑被高高的抛起，一道银白的闪电直冲向它——那是加隆。
它的双脚还抓着圆筒包，并不能（也没那个能力）做到像游戏般潇洒的“握”剑斩杀。
但他拥有比钢铁更坚硬（不会骨折）的翅膀，像是棒球棒击打棒球那般，他回旋着翅膀将铁剑狠狠击向对方因变形而暴露的核心。
一切不过是发生在瞬息之间。
但他们两人成功了。
青色的电火花串起了整片族群，这片黑色的庞大浓雾就这样在半空中如雨般，直直的落下。
鹰模样的加隆飞到了大喘气的叶桑身边，将圆筒包往地上一扔，变为鸦的模样落回了她的肩上。
他还在回味刚才两人的操作，“我们俩，太牛.逼了。”
“……”
叶桑想笑，但反而把自己呛到了，猛地咳了好几声。
然而还不等两人庆祝这番得来不易的胜利，从崖底猛地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一鸟一人愣住了。
然后不待修整，由加隆抓着叶桑叶桑抓着包，迅速朝崖底飞去。
黑色的雾落在地上成了黑色的水，然而这些由纳米机器人形成的“水”可远没有真正的水那么温和，没有核心来制造磁场抵消他们的重量，这些落下的黑水单体质量远比水银更大。
而罗泽正是被这片水银的雨砸了个完全。
被蝉翼托在空中的叶桑看着整个背部被“黑水”砸得陷下去的罗泽。只是瞪大了眼睛，却说不出话。
而只剩最后一丝气力的青年却是转过了脑袋，艰难又缓慢的，对她露出了一个笑。
他就在黑水的中心，紧紧的蜷缩成一团，似是用自己的怀抱保护着什么。
“……你小子，未免也太，倒霉了吧。”
最终开口的是加隆。背部整个凹陷下去像是被舀了一勺的罗泽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在死人面前，他也没必要在隐藏自己的身份。
他原以为叶桑会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少女始终一言不发，最后便替她把最后一句话说了。
“放心，白摇铃一定会带给你妹妹。”
罗泽闭上了眼睛，身体朝侧边倒了下去。死前他的右手仍搭在胸前，握着一朵白色的花。
“虽然可能会显得我很冷血，但是别太在意，叶桑。”加隆劝道，可惜他现在是蝉翼形态，没办法变出一只翅膀拍拍她的脑袋，“有些人在生死之间……就是差了一点运气。”
叶桑开口了，“这不是运气问题。”
加隆愣了，“你说什么？”
“这不是运气问题。就算他躲过了这次，也会在路上遭遇其他意外。”
黑发黑眼的少女语调平淡，她俯下身，从青年的手里接过那朵白花。
那的确是朵美丽的花朵，通体雪白，就算茎秆也是白色。花朵又成喇叭状，轻轻挥动，的确是像在摇铃铛一般。
但是。它的说明是这样的。
“通体莹白的花朵，被视为神明的奇迹。”
“……”
“你发现了吗。完全没有提到有解除诅咒，治疗疾病的功能。”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真正能救她妹妹的，是三条至亲的性命。”
叶桑举着白花，将它移至胸前。
“三条命，换她一条。那个所谓的隐士让他们来这也只不过是因为这边足够危险，方便他们死去罢了。”
少女轻轻摇动着花茎，花朵随之来回摇摆。
这并不是神明的奇迹。
是神明收取的代价。
作者有话说第9章 代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