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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谈判 ...

  •   “用我所认识的任何神明的名义发誓,创造一切的主,朱庇特,耶稣,或者圣母玛利亚,或者鬼知道什么名字的神,这实在是一种耻辱。哪怕这确实维护了我们的土地,农奴,森林和矿藏。”沃尔特男爵骑着马,慢慢地跟在马车之后,愤懑地对杜蒙德侯爵说。
      “沃尔特,主可以见证,当时我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你可是没有反驳。”年迈的杜蒙德侯爵声音平淡,没有起伏,却一下子让年轻的将军顿住,半晌没有说话。
      好不容易他才找到新的话头,假装侯爵从来没有说过那几句话,继续用不高的声音嘶哑地抱怨,“啊,见鬼,如果我是他,就该在那个虚伪的家伙把那只恶心的蹄子伸到我面前的时候啐上一口唾沫!啊不,我应该准备好刀子,在那时候一刀捅进他的胸口!而不是谄媚地,毫无尊严地亲吻那比死人的手掌好看不了多少的东西……”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归于无声。
      首先,当时勇敢而凶残的沃尔特将军就在现场,并且目睹了恶心的蹄子和谄媚的亲吻。其次,英勇的将军并没有准备唾沫和尖刀。最后,他正如自己的主人一样,安静地低着头,连头发都妥帖柔顺,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
      杜蒙德侯爵带着包容和怜悯的目光望向他,“沃尔特,你的身体里面藏着魔鬼。它身上流着脓液,时时刻刻喷吐着火焰,并且打算摆脱你的束缚。”
      沃尔特不满地冷笑一声,正准备反驳,就听见那安定平和的声音接着说,“如果你理智的绳索无法将它控制,就请笃信上帝吧。让神明的威能来帮助你,用信仰来获得理智的力量。”
      沃尔特突然感觉无比烦躁。
      “侯--爵--,”他刻意拖长了这个称呼,“你越来越像一个传教士了。噢,在我心里,所有的传教士都像一个神棍。从前你和我的祖父一起战斗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真是没有想到,当年比格德老伯爵称赞的英雄现在竟然成了一个……神棍!哈哈哈……”
      杜蒙德侯爵因为他的无礼而微微皱起眉头。
      十几次呼吸之后,沃尔特沙哑着嗓音开口,“我很抱歉。”
      侯爵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转移了话题,“感谢上帝,至少现在教会不再公开反对王子殿下,否则我们将会彻彻底底孤立无援。遗憾的是,索伦和因斯投奔了王后,特里斯侯爵也选择离开,那么,我们会失去西面的大部分国土,包括原先国王的城堡。”
      “哈,那两个脚底生疮的家伙,我简直羞于和他们站在一块儿!”他不假思索地回应。
      “你最近很暴躁,孩子。”侯爵状似无意地说,“接下去我们要争取的,就是弗朗西斯国王。如果他愿意支持我们,那么一定可以影响国内其他领主的选择。到时候,我们可以把阿里安城作为暂时的据点安定下来。”
      “啊呀,那么我们不得不祈祷我们尊敬的王子殿下能用尽一切手段讨好那位年迈的国王,希望他不要珍惜自己的膝盖-当然,我相信他不会吝惜的。如果更好的话,能出卖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哈哈,我听说弗朗西斯国王有好-几-位待字闺中的公主。”他马上又带着特有的嘲讽语气评价道,“呵,我大概应该替我们的殿下祈祷拥有一位更好的妻子。不过,我或许更加应该替那些素未谋面的公主……们祈祷有一个更好的丈夫,但是见鬼,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可很难和弗朗西斯国王结成联盟啦。”
      “沃尔特,你究竟怎么了?”侯爵这样关切地询问。他的后半截话没有说出,你现在就像一个尖酸刻薄的妇人,嗯,某个年龄段的那种。
      “哈,我有什么,一个得不到救赎的罪人,哈!反正--”他猛然住嘴,目光警惕地向后扫。
      安娜丝玛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不远处,神色平静安然。
      男爵默默地把脑袋转了回来。

      领主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封地,正如王子所承诺的那样,在混乱的战争之后获得了短暂的安宁。而王子本人,不得不带着自己的扈从们继续向北行进,拜访蛮族的国王弗朗西斯。
      望着不远处石头建起的恢弘城堡,安德烈显得有些紧张。与教皇不同,蛮族国王贪婪,狡诈,最重要的是,并不顾忌所谓脸面和骑士精神。
      不知道又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面无表情地想着,希望是我能够接受的。
      “我很遗憾,非常遗憾。你的父亲是一位真正的贵族,勇敢的骑士,瞩目的国王。尽管我们之间关于莱顿河以北的土地有着小小的分歧,但是我依旧敬佩着他优秀的品格。”弗朗西斯带着热情的微笑,将安德烈王子迎进宫殿门。可惜的是,他们之间语言并不相同,因而弗朗西斯的惋惜与热情不得不借助翻译来完成,这使得他那真挚的情感逊色不少。
      安德烈暗暗松了口气,他带着悲伤的微笑这样回答,“啊,陛下,我的父亲确实犯下了一些小小的错误。幸运的是,仁慈的上帝原谅了他的过错,正如他对于以色列人那样,使他得以永眠在天国。”
      弗朗西斯国王哈哈笑起来,亲昵地勾住他的肩膀,“来吧,我将会尽作为主人的职责,让客人们感受到所有的乐趣。”翻译官忠实地向远道而来的人们表达这一切,使得交流尽管磕绊但是依旧得以进行。
      安娜丝玛在扈从中间,隐蔽而好奇地打量着这座辉煌的宫殿-彩色的玻璃窗,高耸的拱形大殿,打着旋上行的扶梯。分明是白天,宫殿里面似乎依旧嫌弃暗淡,点起了蜡烛,罩在精致的玻璃灯罩里,显出柔和的光芒。
      自从领主们离开之后她显得轻松许多,毕竟,谁也不愿意面对十几双充满质疑的眼睛,对她每一个细微的举动做出评析和判断。过去的几天她不得不注意自己的每一处的装扮,每一刻的细微表情,务求让自己符合一个纯洁虔诚的少女形象。
      而今,谢天谢地,他们终于走了!安娜丝玛颇为愉快地想着,仔细地听着弗朗西斯国王与安德烈王子的交流。
      “我虽然并不吝惜这些,但是,我亲爱的侄子安德烈-我与你的父亲可算是兄弟了-你看,这块地盘因为河流凸向我这边而少了一块,而你可是说好的平分。当然,我并不吝惜这些,只是有必要说清楚罢了。”
      安德烈微微皱起眉头,旋即又舒展开来,“尊敬的弗朗西斯叔叔,您看-”他指着河流的下游,显出认真的模样,“这里凸向了我这边,所以我也少了一块。”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划过地图上代表河流的细线,然后轻轻地朝着自己的方向勾了下手指,以表达“凸向我这边”的意思。
      “啊,那该怎么办?”弗朗西斯国王似乎在讨论一个严肃的学术问题,尽管他不会用这种态度对待任何一个学术问题,“也许我们该尝试着让河流改道?这简直太不公平了,这弯弯曲曲的河道真是让人苦恼啊!”
      “也许这确实是一个解决方法。”安德烈做出严肃的表情回答。
      良久的,较劲一般的沉默之后,弗朗西斯国王终于笑起来,“我开玩笑的,贤侄!哎,一小块土地!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些。但是,当我到了应该计较的时候,我自然不会吝惜自己的唇舌。”
      他紧接着说,“唉,虽然我刚刚改信我主基督,可是也愿意为圣殿骑士们解救我们在耶路撒冷的兄弟姐妹出一份力。想一想吧,耶路撒冷!那里曾经是基督教的圣地,可是现在塞满了该死的异教徒。他们肮脏粗俗,传播疾病和灾难,信仰黑猫和-其他邪神,而且迫害着虔诚的基督徒。啊!只要一想起来,我就感到怒火在心中升起。”
      安德烈微笑着说,“那是自然,我的父亲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让自己的生命结束在那个神圣的地方,在我主的光辉之下长眠。等到那个时候,所有上帝的子女都能够在最神圣的地方沐浴他的恩泽。可惜,他没能够实现他的愿望。”
      “可是真遗憾啊,我最勇猛的将领,像史诗上的英雄一般的查理竟然被他们俘虏了!阴险的敌人,他们竟然要求我缴纳一万磅的赎金-上帝见证,这简直,简直……”他捂住胸口,似乎气愤得难以自制。
      安德烈脸上的微笑僵硬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亲爱的叔叔,……”
      安娜丝玛听得很认真,因为她清楚王子一直将她带在身边的目的-获得足够的政治经验,从而成功地在一群老谋深算的贵族之中扮演圣女。而一旦她失败,不仅本人声名俱毁,甚至可能导致王子本就不稳定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
      她听着两人讨价还价锱铢必较,对着河流的走行和两个国家各自的铸钱水平做了严肃而又深刻的讨论。
      协商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太阳收束了最后一丝光芒才勉强结束,只换来双方都显得不那么满意的微笑。
      忽然之间,有一种叹息的冲动。
      弗朗西斯国王带着享受的神色抿了一口东方瓷器里面用东方茶叶泡着的热水,笑着说,“啊,我的好侄儿,说起来,我有几位女儿……”
      果然……安娜丝玛回忆着先前她偷听到的,沃尔特将军和杜蒙德侯爵的猜测,他们需要一场联姻来巩固这个联盟。可是……天啊,她想着,这里的公主和我们根本就言语不通!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
      紧接着,她突然回忆起一些细节。先前安德烈在向我谈起他在舞会上的女伴时,经常会顺带提起他的那位继母……从他当时表现出来的看,他似乎,大概,也许,恋慕着她……可怜的人!安娜丝玛制止了自己的联想,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了眼前。
      “荣幸之至。”王子带着浅淡的微笑这样回答。

      瓦伦汀娜坐在房间里,望着梳妆镜里面自己的面容---一个矮小瘦弱的女孩。嘴唇偏厚,然而线条柔和。皮肤苍白,显出不健康的色彩。脸庞瘦削,颧骨微微凸起,带着几粒不明显的雀斑。她的五官很耐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个美人,但是比起姐姐们还是差了许多。火红色的头发粗糙而顽固,永远不会服从梳理它的双手,这与她的姐姐们倒是很像。
      她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裙子,并不显得华丽,但是与她相称。她取出束腰带,缠上自己的腰。
      “玛利亚,帮个忙!”她喊了一声。
      侍女马上跑来,扯住束腰带的两端,用力地,狠狠地往后拉拽。
      玛利亚脸色涨红,显得非常吃力。
      “小姐,您的腰肢多么纤细啊!”她赞叹着,尽管每一个侍女都会对她的主人这样说,同时手上继续发力,使得束腰带可以缠绕得更紧一些。
      瓦伦汀娜忍不住发出惨叫,这使得城堡里面其他人的目光望向她,其中就包括她的两个姐姐。
      “可……可以了。”她艰难地呼吸着,感觉自己的腰部仿佛要断裂。
      断裂……她无端起了些联想,比如自己上半身像风干的泥塑雕像一样毫无征兆地往旁边倒去,束腰带“嗤”地一声勒断了她的腰……血腥的场面。
      在缓和了一些之后,她比划了一下,失望地发现自己比之于两个姐姐还差了不少。她长叹一声,慢慢地坐下,开始挑选舞会上的鞋和耳饰。
      这时候,她的两位姐姐,玛蒂尔达和索尼娅,交谈着走来。她们早已挑好自己的衣裳,正用闲聊打发着舞会开始之前的时光。
      索尼娅穿着鹅黄色的裙子,配着同样亮闪闪的耳饰,显得娇艳活泼。而玛蒂尔达正好相反,她穿着黑色天鹅绒的裙子,没有过多装饰,显得典雅素净,使得她看起来就像是骑士小说里面的女主角。
      “上帝啊,玛蒂尔达,你今天的打扮漂亮极了!”索尼娅带着过分的热情亲昵地挽住姐姐的胳膊,“我敢打赌,你会成为舞会上最引人注目的那个人!”
      她选择性地忽视了瓦伦汀娜。
      玛蒂尔达因为她过分直白的夸赞而微微皱起眉头。而索尼娅接着道,“哪怕是那位异国的王子,也一定会把目光放在你的身上。噢,圣母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英俊的绅士!”
      “最重要的是,他有着非常高雅的谈吐,显然是一位非常有教养的绅士。”瓦伦汀娜插嘴。
      “嘿,瓦伦汀娜,说得多好啊,高雅的谈吐。真不明白你是在什么时候能够听懂的。”索尼娅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嘲讽,她向往着姐姐玛蒂尔达优雅的身姿,看不起妹妹的鲁莽。
      何况,瓦伦汀娜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插嘴,显得非常不得体。简直就像没有受过教育的蛮族女人。她这样想着,忽视了在二十年前,她们的父亲还不得不在冰雪覆盖的岛上挣扎求生的事实。
      瓦伦汀娜感觉自己的脸因为羞脑而涨红了,她努力地想要找到词语反驳,但是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一下子空了。她张了张嘴,然后什么都没能够说出口,又悻悻然闭上了。
      玛蒂尔达皱眉,这个动作显得非常美丽,像是从油画里面走出来的一样,带着古典的韵味。
      她轻轻地喊了一声,“索尼娅!”这算是警告了。
      瓦伦汀娜感激地瞥了她一眼,却发现玛蒂尔达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
      “啊,姐姐,我错了。原谅你可怜的索尼娅吧。”索尼娅的回答带着一点撒娇意味,尾音微微地上扬。这让玛蒂尔达忍不住望向她,露出一个带着点包容和宠溺的微笑。
      瓦伦汀娜默默地望着他们,她等了一会儿,但是玛蒂尔达并没有再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于是她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索尼娅,不过,你必须承认,他比我们国家的贵族看上去好得多。”玛蒂尔达笑着,眼波流转。她拿帕子掩住自己的嘴唇,只让人听见轻轻的笑声。
      “我们国家的贵族,上帝!”索尼娅冷笑一声,“他们!二十年前他们还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现在他们依旧不会识字!想一想吧,当我们翻开圣经的时候,当我们祷告的时候,他们或许还会在旁边晃来晃去,嘴里塞满油腻腻的食物!”
      玛蒂尔达显得有些不安,“索尼娅,嗯,其实……不至于这样夸张。”
      不需要她提醒,索尼娅闭嘴了。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她们的父亲,尊敬的弗朗西斯国王,也同样……不识字。
      瓦伦汀娜没有做声,听着两位姐姐的议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冲动将她们的嘴塞上。她为自己一闪而过的暴力冲动而深感不安。啊,她想着,你们就不能够哪怕安静一会儿吗?或者拜托,转身左拐带上门,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不,这不是一个淑女应该想的。她努力地深呼吸,将议论声当做背景音,把思绪扯回到晚上的舞会,当然,还有王子。
      听说他身姿挺拔,容貌英俊,和同族的男人完全不一样,这点公主们已经见识过了。听说他谈吐高雅,风流多情,在国内有许多情人,并且她们中的一小部分得以在城堡里面过夜。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基督教国家的王子,这一点足以让公主们心生向往。
      瓦伦汀娜清楚自己在三姐妹中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智都是垫底的,可还是免不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像她所偷偷看的那些市井小说一样,善良而不受重视的小妹最终获得了王子的青睐,穿上闪亮的水晶鞋。
      善良……她仔细思考,我善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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