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侃红楼》流花烟雨

9、女人能有多可*

　　朋友虚无说：“对于红楼，仔细看了一遍，有很多感触，很多想法，等第二遍再看的时候，似乎又推翻了自己原先的很多看法”，深有同感！我没统计过到底看了多少遍《红楼梦》，每看一遍都有新的收获、对人物和一些情节又有新的理解倒确实是真的，有时甚至会颠覆最初的印象，比如对黛玉、对宝钗、对熙凤……这其中也有例外，一个是对袭人，还有一个就是对王夫人！
　　我曾经试图说服自己去亲近这个人物，就像终于能够在惜春身上读出一种可贵，结果以失败告终，坦白说，这位夫人给我的感觉不是一般的不舒服，在看到、想到她的时候，脑海中的第一颜色是黑灰色，如山雨欲来之前；第一感觉是冷，不是寒风呼啸的那种，而是深秋苦雨，点点滴滴的阴湿逐步浸入骨髓……
　　这样的形容也许过分，那么，就让我们暂且抛弃主观印象，从头来看看这位夫人在低调内敛的同时又是如何的强势专横：
　　按照封建礼法的习惯，长子为大、嫡子为尊，那么荣国府就应该是既“长”又“嫡”的贾赦和邢夫人居于权力中心（当然贾母是中心的中心），但是书中交代，贾母偏疼次子贾政，也就是王夫人的老公，加之他们的女儿被封贵妃，泽被父母，所以他们才是荣国府真正的当家人，但是通观全书，我们很少能看到王夫人出手治家管事，反而是邢夫人的儿媳妇王熙凤指点江山、八面威风，所以，尽管大房和二房之间有很多矛盾，却看不到王夫人和邢夫人有正面冲突，倒是王熙凤被邢夫人当众排揎（第七十一回），那没办法，家事是王熙凤在管，管不周全了婆婆说媳妇是应当应分的，与王夫人没有关系，谁都怪不到她头上；至于在老祖宗面前，王熙凤会讨欢心，言来语去中很容易让人想起她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女，进而想到她是王夫人栽培出来的，恐怕没人想到她和邢夫人有什么关系，尽管那才是正经的婆媳，在这样的安排里，王夫人把自己置于就算无功至少无过的不败之地，这样的精明别说凤姐，就算老祖宗恐怕也要甘拜下风！
　　仅是精明也就罢了，在那样一个“人人都似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环境里，没有这样的意识只怕也生存不下去，王夫人真正令人觉得可怖的是她表面的“善”和内心的“狠”：表面上，她吃斋念佛、不喜奢华，或许可以说她无趣，别的也没有什么好指摘的，但就是这样一个“善人”，因为金钏儿和宝玉的玩笑，“只见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连打带骂逼得她跳了井之后却说“原是前儿他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他几下，撵了他下去。我只说气他两天，还叫他上来，谁知他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更说出“金钏儿虽然是个丫头，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儿也差不多”这样的话，赏银、妆裹、让金钏儿之妹领双份的月银——能挡活人眼的功夫做得滴水不漏，让人不由会想也许她确是一时的气怒攻心才铸成大错，但是等到处理晴雯的时候，不顾她四五天滴米未沾牙从炕上拖下来立时三刻撵了出去，在她死后告诉贾母她是得了女儿痨……包括对凤姐，在绣春囊事件中表现出的态度让人毫不怀疑一旦凤姐有了什么可能牵连到她的错处，她是绝对不会出手相助的，哪怕凤姐是她的至亲和膀臂！这等狠绝实在不是寻常人所能想到或能做出来的！
　　整个红楼梦中，我们时时看到王熙凤弄权、施计，有一种酣畅淋漓的辛辣，王夫人的手段与她相比，只能说是杀人于无形的阴毒，还是回到晴雯身上，她不喜欢晴雯，不因为她是老太太看好了赏给宝玉的而罢休，不能忤逆贾母，她就找个错处打发，过后还让贾母说不出别的；不喜欢黛玉——或者也不能说不喜欢黛玉，只是更看好宝钗，却决不轻举妄动，只是借着妆裹衣裳、撵晴雯等事捎带着弹压黛玉，以她的身份地位，自是不愁没有人琢磨她的意图，硬是在几呈一边倒的保黛情形中形成一种力量，让贾母在黛玉的事上没有最终拿定主意。细细思量这位夫人的行事，总会想到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的话：表面看来安静沉默而无害，一旦动手则是疾风闪电，说起红楼中心机最重的魁首，当属这位夫人无疑！
　　但是王夫人也有让人心头一软的时候，比如宝玉挨打，她的哭诉让我们看到一个普通的母亲，长子已丧、女儿入宫，夫有姬妾，她的悲苦与惶恐在那一刻是真实的；比如贾母对宝钗说“你姨娘可怜见的，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在公婆跟前就不大显好”，让我们可以约略想到她在从媳妇熬成婆的过程中的艰辛，但是，多年媳妇熬成更难缠的婆，这样的女人委实是不可爱的，那么，形容她的词应该是什么呢？可怕？可恨？可怜？可悲？不知道，好像都有一点儿，又好像都不全面，只能留下一个“*”号，让聪明的你往里填上一个最恰当的字眼儿！